鳳儀 第18節
李鳳寧心地實誠,她說話必定算數,裴浚就信了她,也不再多問。 他最不喜李鳳寧犯蠢,惹人閑話,御前的人若是連這點城府都沒有,遲早要出事。 裴浚素來要求極嚴,別說楊婉和梁冰,就是章佩佩在男女之事上也十分謹慎,絕不授人話柄。 裴浚腹內被熱辣辣的姜湯撫慰,困倦漸漸涌上來。 鳳寧跪在榻前不敢說話,直到均勻的呼吸傳來,方知道他睡著了。 鳳寧忽然緊張地連呼吸都忘了,她從未離他這么近,過去想看又不敢,那么眼下,是不是可以大著膽子瞧了。 他的眉眼真的格外好看,褪去了平日的鋒利,在暈黃的燈芒下顯得無比柔和。 窺測天顏是大不敬,鳳寧又自覺地捂住臉,轉念一想機會難得,忍不住偷偷漏開一條縫,這條縫恰巧框住他尖銳的喉結,那喉結覆著薄薄的皮rou上下翻滾.... 鳳寧猛地閉上眼再也不敢看了。 眼神不敢亂瞄,腦子里卻開始胡思亂想。 所以他方才不搭理她,難不成是因為韓子陵的事? 鳳寧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他到底是因不喜她犯錯而生氣,還是因為旁的....烏糟糟的心怦然亂跳,鳳寧趕忙止住念頭, 她還真是什么都敢想。 無非是認定女官是皇帝的人,不許她做出格的事,有損皇帝威嚴罷了。 換做是佩佩姐,他也照樣會動怒。 這么一想,鳳寧心底那汪水又平了。 起身準備退去外間,發覺他那只修長的胳膊垂在榻沿,鳳寧猶豫再三,小心翼翼捧著他手臂,將之往床榻上擱,指尖碰觸到他結實的肌理,生了燙意,連面頰都給蒸紅了。 做完這一切,她慌忙退去外間,立在簾外深呼吸一口氣。 * 凌晨卯時初刻鳳寧與楊婉換班回了值房歇著,午后方滿嘴哈欠回到乾坤殿。 楊婉見她神思不屬便勸道,“你去里頭歇一會兒吧,外頭有我呢,陛下若是喚你,我再告訴你?” 鳳寧可不敢,搖著頭道,“還是算了吧,萬一被陛下逮著,我可是在劫難逃?!?/br> 楊婉比誰都清楚裴浚的脾氣,自然不再多勸。 二人一道進去侍奉。 裴浚發現今日的李鳳寧有些古怪,每每看到他,眼神忽然就躲開,面頰紅彤彤的,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獸。 昨晚發生了什么? 他當然不會懷疑李鳳寧對他做了什么,給李鳳寧十二個膽她也不敢,難不成他把李鳳寧怎么了,這個可能性也不大,可她這副羞答答的模樣總該有個緣由。 裴浚皺眉。 午后忙著會見大臣無暇理會,到了傍晚趁著楊婉與其余秉筆出去當差時,他傳李鳳寧進來奉茶。 裴浚懶洋洋地靠在龍椅,眼神一動不動睨著她,語氣平淡,“現在沒人了,有什么事就說?!?/br> “???”鳳寧眼神明顯有些飄忽,一臉做了壞事被抓個正著的彷徨無助, “陛下,臣女沒有什么事...” 鳳寧嘴上否認,心下卻急如熱鍋螞蟻,自昨夜看了那副喉結,白日補覺一直在做噩夢,夢里全是裴浚那張臉,甚至夢到他揪著她衣襟親口告訴她,不許她見外男,醒來頓覺羞恥極了。 這事她從未與任何人說,陛下是怎么察覺不對的。 難不成陛下厲害到連夢都猜得著? 裴??粗菑堊砸詾檠诓氐煤芎玫哪?,無語凝噎。 他昨晚一定是病糊涂了,竟然喚李鳳寧侍疾。 “你實話實說,朕不怪你?!彼闷庖龑?。 裴浚眼神極深,深到仿若一個旋渦要將人吸進去,鳳寧壓根不敢與他對視,恐再看他一眼就被他窺見了秘密,干脆把心一橫,垂下眼道, “陛下,臣女真的什么事都沒有,昨晚您睡著后,臣女就跪安了?!?/br> 那神情委屈地仿佛他再問一句她就要哭。 裴浚舌尖微微抵著齒關,神色復雜看著她,最終放棄。 罷了,即便真的對她做了什么也無妨。 名正言順。 裴浚沒放在心上。 但不妨礙他嚇唬嚇唬李鳳寧,于是他幽幽盯著她, “李鳳寧,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br> 鳳寧一呆,完了完了,這都能被他猜到。 他真是妖孽呀。 鳳寧把紅彤彤的小臉一捂,磕在地上,帶著哭腔, “陛下,你誤會了,臣女什么念頭都沒有...臣女忽然有些內急,陛下若無事,可否容臣女告退?”說完不等皇帝發話,她已捂著小腹逃開了。 明顯心虛,難不成他還說對了? 過去嚷嚷著要離開皇宮,如今非要往養心殿鉆。 為的什么,裴浚心知肚明。 第14章 韓子陵的祖父乃孝宗朝橋頭堡一役的主帥,因軍功得以封侯,韓子陵父親子承父業,少時是邊將之翹楚,去年江濱之亂后,被調回京城任京營團練使,掌管京城防衛,是手握實權的侯爺之一。 到了韓子陵這一代,他生得芝蘭玉樹,頗好讀書,遂打算改從科考入仕,韓家無論門楣根底還是權勢在京城皆是首屈一指。 自那日被鳳寧急眉赤臉罵了幾句,韓子陵顏面掃地,回來郁郁寡歡。 他質問母親為何換人,韓夫人心里也不得勁,憑著兒子這份出色京城什么媳婦挑不著,卻要屈就一個李家女,只是事已至此,也只得逼著兒子接受這門婚事。 “李家那日的態度你也瞧見了,拿著你祖母的信物耀武揚威,我不答應,你父親非要認,我能奈何?嫡女總比庶女要好吧,再說了,那李夫人承諾好好給女兒置辦嫁妝,至少往后你媳婦嫁進來,不用咱們貼補?!?/br> 韓家當然不缺銀子,可總比娶個沒有家底的庶女要好,這也是韓夫人兩相其害取其輕的決定。 可千算萬算沒算到那李鳳寧生得無比貌美,被兒子一眼看上了。 這叫什么,報應吧? 韓夫人見兒子繃著眼角急紅了臉,只得耐心勸道,“事兒已經這么著了,你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她如今已是御前的人,哪怕你再不甘心也無濟于事?!?/br> 韓夫人說完這話喝了一盞茶,嘲諷一聲,也不知是諷自己還是諷李家。 韓子陵被氣得一宿沒睡。 韓夫人到底心疼兒子,翌日見他臉色不好,又許下空頭諾言, “你呀別急,再過一年半載她便要出宮,若是被陛下留下咱們便死了心,若是被放出宮,咱們再將她迎進門不是?屆時效仿娥皇女英共事一夫,讓她做個貴妾也算一樁美談?!?/br> 韓子陵聽了這話,臉色頓時一變,“您的意思是讓我先娶她jiejie,再納她為妾?” “她本該是我的正妻,您卻要貶妻為妾?虧您敢想!” 韓子陵丟下這話便起身往外走。 侯夫人見他氣沖沖離去,給嘔了個倒仰,指著他背影與嬤嬤怨道,“瞧,他一貫溫潤孝順,如今卻為了個女人跟我唱反調?” 嬤嬤只得耐心勸著,“一時被美色迷了眼也是尋常,依老奴瞧,您不如給世子爺安排個通房....” 嬤嬤的意思侯夫人聽明白了,可侯夫人到底還是有成算,搖頭道,“不可,嫡子出生之前,不能納妾?!?/br> 再說韓子陵這邊,他三托四請,終于見到了李巍。 李巍這幾日忙著歡送使臣,又配合著禮部和戶部與使臣談判互市一事,還真是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 乍然瞧見未來女婿,李巍神清目和,笑吟吟問,“賢侄尋我有何事?” 二人尋了一處亭子說話,風浪一陣蓋一陣,倒也涼爽。 韓子陵朝他鄭重作了一揖,神色嚴肅道, “李伯伯,過去子陵受長輩蒙蔽,不慎接受了李府換親,可如今思來想去十分不妥,我祖母為鳳寧meimei的母親所救,這門婚事就換不得人,故而子陵懇請李伯父替我做主,將婚事換回來?!?/br> 李巍一聽傻眼了。 他那小女兒好不容易入了陛下的眼,進御前侍奉,現在韓子陵想調轉頭娶她? 更重要的是,“你你你...你想跟英兒退婚?” 韓子陵面不改色道,“沒錯,待我回京,便將云英meimei的庚帖還回去,我堅持娶鳳寧meimei,還請伯父做主?!?/br> 李巍簡直聽到了天大的玩笑似的,急眉赤眼道,“你瘋了你,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要不,這話你與你爹爹說去,問一問,御前的人還要不要得回來?” 韓子陵倒也祭出了殺手锏,“我不管,總之,我會將云英meimei的庚帖退回,若是能娶到鳳寧,我無話可說,如若不然,我也不娶妄奪meimei婚事的女人。即便李伯父尋我爹爹也無用,我不想娶的女人,他還能強按頭不是?” 韓子陵撇下這話,再作了一揖,便快步離開。 李巍一口血涌上來,險些跌在亭臺。 這都是些什么事呀。 * 說到內閣商議與大?;ナ幸皇?,這也是大兀使臣此次進京的目的,前些年先帝在世,兩國交戰民不聊生,如今大晉換了主人,大兀這邊也想重修舊好,互市通邊,以緩解牧民生活所需。 裴浚是同意的,但他目的不僅于此。 近些年??茴l繁犯禁,東南水軍損失慘重,先帝下令實行海禁,江南賦稅吃緊,百姓也漸漸捉襟見肘,裴浚暗想,在他肅清東南?;贾?,可將西北邊關門戶打開,疏通陸路商貿。 他想重啟路上絲綢之路。 此舉遭到內閣首輔楊元正強烈反對。 楊元正年逾古稀,是位守成的閣老,只盼望著年輕皇帝改弦更張,與民生息,慢慢恢復國力,裴浚的法子在他看來,初衷是好的,卻頗有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