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好細腰 第5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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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喜服,將敖七襯得更為沉穩,嚴肅。 褪去少年氣,他已是個高大俊朗的年輕將軍了。 時下的世族婚禮,較之以前簡單,婚禮的儀制也因為人口的遷移,變得多式多樣,屏棄了許多傳統,甚至有人將婚服做成純白無瑕的顏色,以追求自然、返璞歸真,漸漸盛行…… 但敖家仍遵循舊禮,喜服為玄纁之色。 黑配紅,很襯敖七。 很俊。 敖七走到馮蘊和裴獗的跟前,拱手行禮。 “阿舅,舅母?!?/br> 裴獗嗯聲,看著他。 “良緣締結,從此就是大人。勿妄言,勿妄思,勿妄行?!?/br> 他的聲音很平靜,不見厲色。 敖七垂眸,“多謝阿舅指點,外甥自當銘記?!?/br> 馮蘊微笑端坐,沒發一言。 敖七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從她臉上掃過,英俊的臉上看不出半分情緒,左胸下竟是痙攣般微微一抽。 痛。 還是會痛。 敖七眼皮微動,沒敢再看她,拱起手揖拜告退。 “阿舅和舅母稍事歇息,外甥去聽父母訓話?!?/br> 裴獗抬抬手:“去吧?!?/br> 敖七是今兒天亮才趕回家的,也就只換了一身衣服,就跟著敖政去家祠里祭拜祖宗,很多事情還來不及交代。 大婚之日,新郎官自然是最忙的。 他匆匆而去,走得很快。馮蘊端著茶輕抿一口,抬頭便只看得到一個背影了。 她驀地發現,敖七清減了不少。 瘦了。 又長個子了。 從此真的是個大人了。 馮蘊露出一個笑臉。 也不知為何,想到敖七,她腦子里每次出現的,都是那個笑得露出八顆大白牙,手上用草繩拎魚的少年郎…… - 明媚的太陽從木窗里飄過,漸漸消失。 黃昏將至,敖府里歡聲笑語,馮蘊再不能像之前那般靜坐小憩了,她這個當舅母的人,得出面幫裴媛招待賓客。 裴媛和敖政和離后,在人前始終有些不對付。 裴媛待敖政冷淡,敖政便處處小心,時不時要看一下她的臉色。 馮蘊看著他們,居然很得樂趣。 紅塵俗事里,百家有百事,各有無常。 淳于焰是和涂伯善夫人一起進來的,男賓被迎到前廳,馮蘊便將涂夫人帶到了招待女賓的小花廳。 兩個人坐下寒暄了幾句,外頭便有仆女急匆匆跑進來,面帶喜色地道: “來了來了,新娘子的喜轎抬過來了?!?/br> 馬合大酋的女兒名叫阿米爾,馮蘊站在人群里,看著她落轎,看著她執扇遮面,款款走來。 新娘子長什么樣子…… 大家都很好奇。 馮蘊也看不到全貌,只看到了團扇后的一半張側臉。 她的肌膚,沒有中京和安渡的女子白皙,是健康的顏色,鼻梁高挺,眼窩很深,眉色很濃,走路的姿態也不像中原女兒那樣步態輕盈,即使身著喜服,也藏不住那一股nongnong的異域風情…… 很美的。 敖七有福分。 馮蘊在心里由衷地嘆。 現在的她,越發喜歡這種略帶野性的美。 這才叫純粹自然,返璞歸真吧? 賓客們嘻嘻哈哈,不時傳出小孩子的尖叫聲,又很快被大人制止。 阿左和阿右一直跟在馮蘊的身邊,小臉紅撲撲的,雙眼滿是快樂。 “我們的嫂嫂好好看?!?/br> “我都看不到臉……” “看不到也好看?!?/br> “嗯,我們的阿嫂,肯定是好看的?!?/br> 小孩子天真的言語很暖人心,不知道阿米爾是不是聽到什么,腳步略略一頓,似乎想回頭看來,身側的喜娘扶她一下,她控制住自己,略略低頭,用團扇將臉掩住。 “肅靜,肅靜?!?/br> 要拜天地,還有人吵吵嚷嚷,便有人前來制止。 喜堂上安靜下來。 “天德相合,明堂吉期。羣祥既集,配爾夫妻……佳偶天成,鴛鴦疊被。子孫綿延,顯耀光輝。德修宗祠,千古傳承……” 一個身著黑色寬衣的老者,應是敖家的長輩,拿著喜帛念了長長一段祝詞。 堂上莊重,肅穆。 等祝詞說完,長者合上喜帛,昂首挺胸看著堂上的新人。 “跪!” 敖七率先屈膝,跪倒在地。 阿米爾遲疑一下,也默默跪在他身側。 “拜!” 敖七雙手交疊,左手按在右手上,掌心向內,慢慢叩下,頭一直低到碰上手背才停下來,動作緩慢。 拜天地祖宗,是九拜中最重之禮。 阿米爾再一次猶豫,好似隔著團扇在觀摩敖七是怎么拜下的,然后才依葫蘆畫瓢,稽首而拜。 “再稽首……” “三稽首?!?/br> 如此反復三次,再拜父母高堂。 最后,才是夫妻對拜。 禮儀不算繁瑣,但到夫妻對拜時,兩個人好似都有點耐心用盡,草草表示一下,便直起了腰桿。 “禮成!” 大婚之禮,莊重肅穆。 長者一聲長吆,敖七緩緩吐口氣。 這時有人將新娘子的手,交到他的手上。 敖七面無表情地握住,當著眾人的面,在哄堂而響的歡笑聲里,牽著阿米爾往洞房走去。 新郎新娘吸引了堂上無數的目光,大家都在笑聲里感受喜悅…… 只有敖七知道,自己不快樂。 就像空氣里彌漫的香火味一樣,他整個人有一種遲暮的,鈍然的麻木。 不是太痛苦,也沒有太消沉…… 鬼使神差,如邪魔的召喚,一點點收回,又一點點泛濫…… 他有時候不能接受,過往美好竟會如此短暫…… 他不該長大的。 少年敖七停留在了花溪村的陽光里,而他,是那個身上負著重擔的敖將軍,在逐漸成熟的認知里,迫使自己去做出痛苦但正確的選擇,慢慢割裂年少時那一份最純粹也最熱烈的單相思。 沒有歇斯底里的瘋狂,就那么淡淡地遠去,如浸在一池冰水里,死不了,也活不成…… “阿米爾……” 馮蘊聽到一聲低泣。 她側目,是一個穿著長袍外罩的婦人,頭上戴著一頂毛茸茸的氈帽,是從遙遠的黑背峽谷陪嫁來的。 馮蘊之前看過陪嫁人員名冊,猜她可能是阿米爾的奶娘。 方才大家祝賀新郎新娘的時候,她一直在笑。 此刻,大抵是忍不住了,淚如泉涌,哭得很是傷心…… 兩個仆女模樣的人走上前,與她一樣紅著眼睛,說了幾句馮蘊聽不懂的方言,然后擦干眼淚,跟著人群往洞房的方向流動。 馮蘊幽幽嘆息一聲。 裴獗問:“要去鬧洞房嗎?” 馮蘊抿一下嘴,“我不去了吧?!?/br> 裴獗嗯聲,“那入席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