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好細腰 第2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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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馮蘊很不好睡,輾轉難眠。 鰲崽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緒,軟軟地將肚皮露給她,雙眼圓瞪,四腳朝天,一動都不動。 馮蘊撫著它軟軟的肚子,不知什么時候睡過去的。 次日天一亮,雨仍然沒有停下。 馮蘊用過早食,就讓葛廣去叫叢文田,商討鳴泉議館的事情。 不料,葛廣帶來了另一個消息。 “聽人說,朝廷昨夜突然來了旨意?!?/br> 馮蘊心里一跳,“可知何事?” 葛廣道:“太后親臨信州,令將軍前往平陽接駕?!?/br> 平陽在中京到信州的中間,從安渡郡出去尚有二百里,從中京過來,必從平陽經過—— 離和議尚有時日,讓將軍如此遠距離接駕,李桑若是懂得如何耍威風的。 而裴獗…… 也真的是一片赤誠呢。 明知她在等他,義無反顧地走了。 馮蘊微微勾唇淺笑,眼睛里陰涼涼的,莫名的邪火竄上心間。 那些許久沒有想過的畫面,上輩子在安渡別院里看到李桑若那一身yin亂不堪的紅痕,突然便躍入腦海。 “女郎!” 大滿撐著傘過來,在檐下喚她。 “敖小將軍求見?!?/br> 馮蘊:“不見?!?/br> 她臉上沒有什么表情,聲音極冷。 大滿嚇一跳,將傘合上放下來,又小聲道:“仆女看敖小將軍,拎了魚來,說是想鰲崽,給鰲崽吃的……” 馮蘊抬起眼皮,靜默著又沉下。 “讓他進來?!?/br> 第189章 暗自歡喜 雨下得細密,馮蘊抱著鰲崽坐在窗口,看著少年郎從雨霧朦朧中走進來,撐著傘,拎著魚,修長挺拔的身姿,帶點青澀的臉,像蒙了一層薄透的輕紗,猶如雨中青松,英姿勃發。 馮蘊看著這樣的敖七,竟無端想起前世那個十幾歲的少女,撐傘站在月芽巷里,看著蕭三郎車駕經過,那滿懷憧憬的心事,那怦然心動的一霎…… “女郎?!?/br> 敖七到了門口,清悅的嗓音好似也灌了雨霧,輕輕啞啞的,緩慢、緊張,直到看到鰲崽,變成愉悅。 “崽……” 會這么喚鰲崽的,只有馮蘊。 然后便是敖七。 很親昵的,像是自己人。 鰲崽還識得敖七,又興許是聞到了熟悉的魚的味道,它從馮蘊的膝上躍下,朝敖七飛奔過去。 裴獗叫它“狗”還是有道理的。 此時的鰲崽真的像一只小狗,巴巴地圍著敖七,看他將魚舉高,滿臉燦爛地轉圈,帶著快樂的氣氛。 “乖?!卑狡呙嗣椺痰念^,終于玩夠了,不再逗它。 他沒有直接將魚丟給鰲崽,而是尋到了他的食盆,很耐心地放進去。 “慢慢吃,吃完了哥還給你抓來?!?/br> 鰲崽發出低沉而愉悅的聲音,短尾巴一動一動地晃,像狗似的擺。 馮蘊端坐窗邊的席上,微笑著看敖七。 敖七沒有同她說話,她也沒有。 兩個人像隔著鰲崽在不同的世界,但整個畫面又十分完整統一,都知道對方在那里,不用說話,只用感知。 鰲崽吃完魚,舔著嘴,還圍著敖七轉。 “你不用管它了?!瘪T蘊說話了,溫柔的聲音帶點笑,“小七吃過了嗎?要不要讓灶上熱點飯菜上來?!?/br> 這樣的稱呼和關心,像長輩。 少年郎的睫毛微微顫了下,慢慢撫著鰲崽的背,又慢慢站起來,面對馮蘊,那雙清澈的眼睛里,rou眼可見的黯淡。 “吃過了,多謝舅母?!?/br> 馮蘊意外一怔。 但沒有多說什么,笑了下。 敖七走過來,對著馮蘊的方向,深深揖禮。 “冒昧打擾,實在是因想念鰲崽。想得難受,想得夜里都睡不著……”他雙眼熾熱的,專注地盯著馮蘊,說著對鰲崽的思念,卻似一團火燒向馮蘊的心。 馮蘊道:“你要喜歡,就抱過去陪你玩兩天。但它吃得多,還愛吃rou。入冬了,也懶得自己去捕食,不好養的?!?/br> 敖七笑了下,“我養得起,只要你愿意……” 馮蘊眉頭微微一蹙,他便又添了一句,“愿意讓鰲崽陪我?!?/br> 馮蘊道:“沒什么不可。鰲崽是自由的,它若喜歡了,就會陪著你,不喜歡,自會回來?!?/br> 敖七彎腰將鰲崽抱起來,舉在面前,鄭重地問它,“你喜歡我嗎?崽?!?/br> 鰲崽沒有掙扎,順從的由敖七舉著。 這便是動物最真誠的情感了。 敖七與鰲崽對視,眼睛竟是濕潤,將鰲崽抱過來貼在臉頰上,“謝謝你?!?/br> 不知是對鰲崽說的,還是對馮蘊說的。 說罷垂下眸子,“我走了?!?/br> 要是換了平常的時候,這便該談話結束了,但或是下雨的原因,馮蘊看到敖七的落寞,仿佛看到了月牙巷里那個撐傘的少女被辜負的一生。 “小七?!彼雎?,淡淡的,“坐會?!?/br> 敖七回頭,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夜空里突然劃出的煙火,幾乎是一口答應,“好?!?/br> 馮蘊讓小滿添炭火,重新煮了茶。 敖七坐在她對面,鰲崽在旁邊懶洋洋地舔爪子。 窗戶開著,天光有些暗淡,有雨絲飄進來,帶了點涼意。 馮蘊聽敖七說起紅葉谷的戰事,并州的伏擊,裴獗的布局,以弱勝強的戰機,這些原本好奇的事情,眼下聽來,全然沒有什么滋味。 “你想念中京嗎?”她突然問。 敖七有點沒反應過來,怔愣一下才道: “離京一年有余,是有些想念。這個時季,在中京的家里,阿母會早早給我做冬衣,房子里暖烘烘的,要是下雪,阿左和阿右便會纏上來讓我帶他們堆雪人,打雪仗……” 馮蘊聽得直笑。 “看得出來,是個被嬌養長大的孩子?!?/br> 敖七抿著嘴唇看她,“對不起?!?/br> 馮蘊微怔,“什么?” 敖七道:“我讓你想起不開心的事了?” 母親死后,馮蘊就是一個沒有人關愛的孩子,在那樣的世家大族里是極為難過的,繼母不善待,生父便如繼父。敖七雖然無法感同身受,卻懂得她的不幸。 “沒事,早就不在意了?!瘪T蘊說完,笑了下,又道:“你阿舅在中京時,過得好嗎?” 她并不知裴獗的過去。 前世沒有問過,也沒人會主動告訴她。 敖七聽見,看著她抿了抿嘴唇。 “阿舅常年住在行營,有時逢年過節都不會回來……” 說到這里,他笑了一下。 “我對阿舅最初的記憶,是他提著刀到家里,要砍我阿父?!?/br> 馮蘊聞言一怔,笑了起來,“還有這事?” 敖七點點頭,飲口茶,“那是我有記憶以來,最不開心的一段日子。父親要納新妾,家中常有爭吵,阿母半夜哭啼,抱著我無聲垂淚……” 馮蘊:“你怎么想?” 敖七道:“我恨阿父,恨他惹阿母傷心,還暗暗想,我長大后,絕不會納妾……” 說到這里他目光復雜地看了馮蘊一眼。 “有好長一段日子,我都不想跟阿父說話。后來妾室入府,阿舅得到消息從營里回來,提著刀過府,把我阿父嚇得再三保證,不會讓妾室分寵更不會寵妾滅妻,還當眾立下字據。最后,還是阿母出面才勸住了阿舅……” 敖七一嘆,“我便是從那時開始崇拜阿舅的?!?/br> 他看著那個嚴肅威風,一絲不茍的父親,在阿舅面前大氣都不敢出,臉色灰敗地伏低做小,冷汗直流的樣子,覺得阿舅就是英雄好漢的模樣…… “也是那時,我便立志習武,做阿舅那樣頂天立地的人?!?/br> 馮蘊一笑。 那時的裴獗也只是個少年。 她看著敖七的模樣,在腦子里描述少年裴獗的樣子,目光里沉沉浮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