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好細腰 第19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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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終究還是下不得手。 那孩子喚他“父皇”,敬他、懼他,也曾試圖親近他。即便明知那是她和裴獗的孩子,他也下不得手。 冷落她、冷落蕭渠,任由陳夫人和馮瑩母女在私底下搞小動作讓他們母子難堪…… 只要她來求他,他便可以幫她。 可她,但凡開口相求,必定是為了那個野孩子。 只有那個孩子可以讓她跪下膝蓋。 尤其溫行溯死后,她更是沉默,一張臉瘦得脫了形,哪怕被罰禁足冷宮,哪怕褫奪皇后尊位,她也不肯服軟。 那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可憐又可恨,她所得到的,全是她自找的。 他是皇帝呀。 難道要他紆尊降貴求她不成? 直到得知她的死訊。 她死了! 死在冷宮里。 死在裴獗攻破臺城時…… 她但凡再多等片刻,或許就能看到他是如何布下的天羅地網,將她思念數年的男人困死在玉昭殿,看到他如何將裴獗碎尸萬段,暴尸城門。 原本,裴獗是不用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闖入禁宮的,大軍尚在城外,皇城尚有十萬禁軍戍守,一個征戰沙場的大將軍,怎會不知以身犯險是多么愚蠢? 可裴獗來了。 正如當年石觀碼頭策馬追擊那樣,多年來裴獗從沒有放棄,搶走他的皇后。 只可惜,這些事情,她永遠不會知道了。 她是帶著對裴獗和對他的痛恨死去的。 最初得知馮蘊死了,他并沒有傷心太久。 從小到大,他執著權柄,名門貴胄的雅致清貴不過表象,他一心想的是為父母報仇,沒有所謂的兒女情長。 馮瑩如此,馮蘊亦是如此。 婦人于他而言,是裝點之用,不是必需之物。 要說有什么不同,她比馮瑩更好看,更合他的心意,也更讓他放不下…… 相處那幾年,他去馮瑩宮中屈指可數,卻雷打不動的每月去她宮中兩次。 一次月中,一次月末。 他不是重欲的人。 朝野上下都說皇帝勤勉政務,從不耽于美色,可天知道他有多少次走到玉昭宮外,又克制自己掉頭離開。 他也會沉迷的。無比沉迷。 要不然,又怎會給馮瑩下藥,讓她不能誕下子嗣,一輩子都做不成母親? 為的不就是保她母憑子貴,榮祿加身嗎?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么渴望月中和月末的到來,宿在她房里的日子如同過節,沒有人知道擁她入懷與她暗夜糾纏他有多么滿足。 只是理智不容許他沉迷罷了。 溫柔鄉,英雄冢。 她是毒藥,會讓人上癮,沾上她便戒不了,恨不得掏出心給她,匍匐在她裙裾下,只為看她一展歡顏…… 如果他是尋常丈夫,可以如此。 可他是皇帝! 天定、延平兩位皇帝,都因貪圖享樂丟了江山。 昏君做的事,他不可以! 他不允許多年的汲汲營營,毀于一旦。 馮蘊剛死那時候,他心里甚至隱隱有一絲慶幸——世上再沒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情緒了。而且她的死,引來了裴獗,讓他反敗為勝,扭轉了戰局,也從此扭轉了南北局勢,成就了一代仁君的不世偉業,足可彪炳千秋。 可隨著馮蘊死去的日子變得漫長,他早已變得鈍感和麻木的情感慢慢復蘇,思念她會疼痛,甚至會變得恐慌…… 馮蘊死后一個月。 他為她辦了隆重的喪禮。 以“大齊昭烈皇后”的名義為她下葬,將她的死因以“敵軍攻城,皇后殉節”寫入史書,并將她的靈柩挪入他的帝陵,想與她死后合葬,同時冊立了他們的兒子為皇太子。 等他死后,他為之苦心經營了一輩子的江山,全都屬于他們的兒子。 靈柩挪到地宮那天,他啟棺看了她。 他以為看到如花美眷變成腐尸爛rou后,便不會再有執念。 不料竟會痛不欲生,當場崩潰,從此陷入夢魘。 她下葬時,棺槨和地宮里擺滿了陪葬物,很多都是他后來追加的,蕭榕玩笑說,他恨不得把江山都送入她墳里…… 天子敬重嫡妻,他得了無數好名。 然而,僅僅三天,便迎來了一場狂風暴雨。一個驚雷劈下,地宮塌毀,大樹傾覆,整座山都垮塌下來。 她獨獨一人被埋葬在地下,就好像這些年在齊宮的日子…… 寧愿一人受苦,也不肯跟他共享榮華。 他貴為帝王,富甲天下,手掌權柄,卻再也換不回來那張盛世容顏。 失去,便是永恒。 年少時那個撐著雨傘在月牙巷里叫他“蕭三哥哥”的女郎,愛過他,恨過他,也為他所愛所恨,并終其一生左右著他的情愫,再不會回來。 他死在正初十三年。 那時,埋葬她的云邙山上,塌方裸露的黃土地,已是荒草瘋長,樹木茂盛。 太醫說他憂思成疾。 天天勸他喝湯藥,養身子。 他卻覺得做皇帝很累了,死的那一刻反而最輕松。 萬念俱灰,萬事皆休。 誰料老天竟然給了他從頭再來的機會…… 再睜開眼睛,他回到奪位登基前,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謀算。 而老天給他的懲罰,便是回來得太遲了。 馮敬廷已將她獻給裴獗,而他也答應了娶馮家嫡次女馮瑩為妻。 上輩子所有的苦,都要讓他重來一遍。 第157章 喜訊四達 并州城的硝煙里,突然便漏出了一絲喜氣。 生死存亡之際,北雍軍在街頭貼告示,走街串巷的布告將軍大婚。 馮蘊在營房里,翻著小冊子,有點百無聊賴,并沒有把這場摻雜了烽火味的大婚當一回事。 但她不知道,一只只綁著消息的信鴿,正從并州拍打著翅膀,飛往安渡、中京,甚至更遠的云川…… 沒有人知道傳遞消息的人是誰,掌握權柄的人,也各有各的刺探渠道。 喜訊傳遍了四面八方。 - 安渡。 大將軍府里,賀洽熱淚盈眶。 “戰前娶妻,大將軍這是做好了、做好了……陣亡并州的準備了呀?!?/br> 以賀洽對裴獗的了解,若非必要,是不會做出此等荒唐的決定的。他做了,就一定是不為自己留下后路了。 “老賀,老賀,你哭什么呀?”萬寧的竇昌全今日過來了,正陪著賀洽喝酒,看賀洽哭了,一頭霧水。 賀洽掩面,“竇老兄,你還看不出來嗎?將軍是做好兵敗殉職的打算了?!?/br> 竇昌全一愣。 手上的酒杯放下,突生悲愴。 “是啊,我怎么沒有想到呢?將軍啊?!?/br> 兩個人說著說著便說到了他們陪將軍征戰沙場的往事,然后在屋子里抱頭痛哭。 - 中京。 嘉福殿得到的消息比安渡郡還要快上一個時辰,大內緹騎司的探子無處不在,李桑若盼著他們做大事不成,刺探情報,卻是一絕。 她很滿意。 “呈上來?!?/br> 并州的消息,都是要第一時間呈送給太后的,緹騎司知道這個規矩。 可今日的宋壽安,卻有點猶猶豫豫,雙手奉著半晌都邁不開腿。 韋錚最看不得他那副小氣巴拉的樣子。 白白長了一張英武俊氣的臉,別說像裴獗了,韋錚看他連裴獗的手指頭都比不了。 當即哼一聲,從宋壽安手上拿過信函,便捧到李桑若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