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好細腰 第1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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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是淳于焰本人給了他什么壓力…… 馮蘊隱隱覺得有什么貓兒膩,可姚大夫既然不肯說,她也不便去問,只和汪嫂子閑聊幾句,看了看自己的莊稼,就回去準備石觀碼頭接人的事情。 兩日后,天不亮她便出門了。 邢丙套了一輛牛車,帶上十來個部曲,與她同行。 葉闖聽說她要去石觀縣接人,也挑了幾個精銳跟上,絲毫不敢怠慢。 晉齊兩國在打仗,但無論什么時代,總有那么一些能人,可以在戰區開辟出通道。更何況,魏禮在齊肯定是可以安全通行的,主要是怕晉國這邊出麻煩…… 因此他讓馮蘊去接。 一旦到達石觀縣碼頭,再出什么事情,就該是馮蘊自己的事情了。 - 石觀碼頭。 這個戰前繁忙的碼頭,眼下冷冷清清。 馮蘊到達的時候,天剛亮,她坐在牛車里,讓葛家兄弟四下里晃悠一圈,沒有發現異常。 河邊霧氣很大。 魏禮的船只靠岸時,就受到了北雍軍的盤查。 馮蘊靜靜地看著,魏禮朝她那邊指了一下,幾個北雍軍士兵回頭看一眼馮蘊的牛車,又將船只仔細搜查一遍,放了行。 “女郎久等?!蔽憾Y抱拳上前,一副客商打扮。 馮蘊撩開簾子,看著魏禮身側那個牽著孩子,頭上包著青布的女子,謝過魏禮,突然紅著眼睛叫了她一聲。 “云娘……” 孔云娥遲疑一下,弱弱地喚: “阿蘊?” 馮蘊下車,朝她張開雙臂,久別重逢那般深深擁抱半晌,才作勢拭淚,然后低頭看她旁邊的孩子。 “這是衡陽嗎?長這么大了?!?/br> 說罷塞了一包早就備好的棗泥糕。 “乖孩子,叫蘊姨……車上還有零嘴,你們娘倆上去坐著說話?!?/br> 孔云娥沒有多說什么,回頭看了魏禮一眼。 馮蘊察言觀色,笑了笑:“這次多虧魏君相助,不然你我姐妹尚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魏禮看著她二人,哈哈大笑著拱手還禮。 “無妨無妨,只是捎帶而已,女郎不必客氣,往后有什么事,盡管開口?!?/br> “會再來叨擾魏君的?!瘪T蘊笑道。 兩人在牛車邊相互揖禮拜別。 馮蘊領著孔云娥上了牛車,帶隨從浩浩蕩蕩地離去。 離石觀碼頭遠了,這才收斂了笑臉。 “一路過來,可還順利?” 孔云娥垂著頭,點了點,臉上有難言的別扭。 “阿蘊,沒有想到這么多年了,你我姐妹還能相見……” 馮蘊輕笑一聲,“是啊,當年我把你當姐妹,你卻投靠馮瑩,暗地里使壞害我,我以為你能得些什么好處呢,不料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孔云娥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艱澀,將瘦骨嶙峋的兒子抱緊。 “你將我帶到安渡,是為哪般?” 馮蘊眉頭皺一下,看著她懷里摟著的三歲小兒。 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幫你?!?/br> “為何要幫?”孔云娥問:“我曾害過你。你忘了?” “我人好?!瘪T蘊溫和地看著她,“魏君沒有和你說過我的事嗎?” “說了一些。阿蘊,你也苦命?!?/br> 聽她說得凄婉,馮蘊忍不住笑了。 “你看哪個苦命人是像我一樣的?有吃有穿有田地有莊子,有郎君疼愛有仆役使喚?” 這話帶了點淡淡的譏誚,聽得孔云娥眼眶一紅,眼淚都差點滾落下來。 “阿蘊要當真過得好,我也便安心了……” 又想到自家凄涼,苦笑道:“夫家被賊人滅門,娘家也當我是災星,我們孤兒寡母這些年不容易……” 馮蘊瞥一眼她懷里的孩子。 小孩兒好似感知到大人的情緒,瑟瑟地緊靠著親娘,緊張、懵懂,又害怕。 她道:“來了安渡,你便放心跟著我?!?/br> 孔云娥看著她熟悉而又陌生的臉,“他們說,阿蘊眼下跟著,跟著……” 他們私底下說起裴獗,那些話是很難聽的,所以,她不知該怎樣在馮蘊面前稱呼裴獗。 馮蘊了然地笑了笑,“是的,跟著那個茹毛飲血殺人不眨眼的裴閻王?!?/br> 孔云娥瞳孔微縮,幾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阿蘊,你可還怪我?” “怪你什么?” “你本是蕭……是陛下的嫡妻,要不是我聽馮瑩的話,害你們生出誤會,說不得此時在臺城享榮華富貴的人,就是你了……” 馮蘊笑出了聲。 “從來沒有過什么誤會。何況,我此刻才叫榮華富貴呢,虧得你相幫?!?/br> 孔云娥一時弄不清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反話。 因為當年的阿蘊親口告訴她,如何如何的愛慕蕭三公子,此生不諭。 可惜,那樣一個灼灼耀眼的郎君,不僅她馮蘊愛,馮瑩也愛,無數的京中女郎都對蕭三趨之若鶩,擲果盈車的事不止發生一次…… 那時候她們小,不懂那些人為何會無緣無故地排擠和憎恨馮蘊,明明她長得那樣好看那樣溫婉,對誰都笑,恨不得俯低身子來跟人交往,卻從不討喜…… 長大后才漸漸明白…… 她們不喜歡的不是馮蘊,而是蕭三公子的未婚妻馮蘊。 那個身份帶給馮蘊的,從來沒有半分好處,只有無窮無盡的噩夢…… 別說她夾著尾巴做人,就算是跪下來做人,也不會有人喜歡她。 在臺城,那個京中貴女橫行的圈子里,單是馮蘊兩個字,便會招來無數的惡意和嫉恨,更何況還有馮瑩的挑唆和使壞…… 馮蘊和孔云娥是認真把彼此當成過最好的姐妹的。 孔云娥也沒有親娘,在家里受盡了繼母的磋磨,兩個同病相憐的女孩子,在朱雀橋邊,月牙巷里,從孩童時起,便有說不完的話,甚至在菩薩面前起過誓,“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年少時的馮蘊什么掏心窩子的話都會告訴孔云娥,從無隱瞞…… 往事歷歷在目,孔云娥咬住下唇:“阿蘊,莪當年……很是不得已?!?/br> 她摟住尚不知事的兒子,又低低地道:“我也算受到教訓了,眼下這些……大抵便是老天為了懲罰我吧?!?/br> 馮蘊淡淡一笑。 “當年你敢跟我做朋友,已是不易。至于后來的事,我都原諒你了……” 孔云娥驚訝地看著她,好像不太相信。 馮蘊也不多說什么,給孔云娥的兒子拿個果子。 “云娘,很多事情,我后來才想明白。低頭做小討好他人,是沒有用的……真假對錯都要用拳頭來證實?!?/br> 孔云娥盯著她,說不出什么心境,默默地點頭。 馮蘊笑問:“魏禮拿著我的信,讓你跟他走,你便走了?” 孔云娥遲疑一下,看著馮蘊那雙仿佛已然洞悉真相的眼睛,垂下了眸子。 “他們讓我來,我別無選擇?!?/br> 這個他們是指的誰,不言而喻。 魏禮聽命的人,是蕭呈。 無依無靠的孤兒寡母,哪怕有所顧慮,也沒有反抗的可能。 孔云娥又道:“我猜,陛下心里還惦著你?!?/br> 惦著她,為什么還沒有死嗎? 馮蘊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我要多謝他了?!?/br> 孔云娥看著馮蘊的臉,感覺她原來的樣子越發的模糊了。 明明還是那個馮蘊,明媚如初的馮十二娘,又好似變得有些不一樣。 她看不出馮蘊在想什么。 “阿蘊叫我來安渡,究竟為何?” 馮蘊笑:“他們讓你問的嗎?” 孔云娥搖搖頭,“他們只說你近況不好,讓我來陪陪你,并沒有交代別的?!?/br> 這倒有些出乎馮蘊的意料。 她伸手摸了摸孔云娥懷里的孩童,手放在他的頭上,憐愛地道:“你不想替衡陽找到生父嗎?” 孔云娥的臉,登時煞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