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幾個衙役壓不住哭聲,抱著張嶸齊齊哭喊起來:大人,別說了! 只看他們的臉色,兩相歡就能猜到莫憐遠的答復了。 十步宗和鴉不同,鴉的門內都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他們只做人命的買賣,對于周邊縣城或者勢力的討好一向是瞧不上的。 但十步宗的外門來者不拒,魚龍混雜,什么地痞流氓都能混跡其中,打著十步宗的名號肆意行事。這倒怪不得他們,畢竟十步宗宗主也是這樣一個流氓而已。 兩相歡眼中的不屑更明顯了。 把十步宗當成天子供奉,就以為他們真能如天子一般庇護子民了? 事實上,睦豐縣的界碑也不是非拆不可。 兩個十方會小孩濺上的血只是借口,鴉決定和石碑為難的真正理由,是睦豐縣常年跟在十步宗和空山老祖的屁股后邊,多次妨礙了鴉的行動。 這次也是如此。 面前這個看著愚蠢的縣令張嶸,暗地里不知幫那兩個小孩逃了多少次。兩相歡早就處死了最初包庇他們的客?;镉?,現在只是推倒一塊界碑,作個警告,他覺得自己已是分外仁慈了。 那么,張大人就依宗主的建議,回府練字 兩相歡話未說完,卻見張嶸顫抖著抬起一雙滿是恨意的眼睛。 不全是恨意,那雙眼睛里有怒、有怕、有恨、有悲。兩相歡殺人無數,對這種眼色最熟悉不過,這是將死之人最后的決絕。 但,他何曾說過要張嶸的命? 大人先前說,要推了這碑,是因為碑上染有外人的血? 正是。 那,大人與下官都是玉城中人 兩相歡品出一絲異樣,正待開口,眼前的張嶸竟豁地站起了身,推開身邊衙役,猛然朝著他們沖撞而來。 兩相歡冷喝一聲:攔下他! 幾個門生齊步上前,擋在兩人之間,不想張嶸的目標根本不是兩相歡,而是那座傷痕累累、已然看不出原本模樣的界碑。 只見張嶸緊咬牙關奔向了石碑,眾人不及回護,聽得砰地震響。 新鮮的、刺眼的血花盛開于那座老石,剎那間,一切聲響都歸于死寂。 張嶸猶如失魂的人偶一般仰倒,重傷之際,雙目猶睜。他的唇齒間溢出了血沫,夾雜著幾句呢喃,在寂靜中,重逾千鈞,仿佛驚雷: 現在總不是外人了? 兩相歡怔在原地,街坊戶宅中陡然爆發出悲怒的控訴。 一扇扇門窗豁然爆開,非人的悲鳴如潮水般涌來。 兩相歡看得呆了:快,把張嶸拉下去! 門人七手八腳地想要動手,哭得肝腸寸斷的衙役卻死死壓住了張嶸軟倒的身體,堅決不許他們靠近。 兩相歡眉目微凜,當機立斷:誰敢冒犯,一律斬下! 多日龜縮,不敢卷進紫衣侯和空山老祖決斗的百姓第一次表現出這等的無畏。亦或者,他們只是隱忍夠了,在那一刻徹底明白了十步宗的絕情。 那些高高在上的權威,毫不猶豫地放棄了他們。 但他們還沒打算放棄他們的界碑,他們的縣令,他們身為睦豐縣人骨子里殘余的自尊。 當地人都比不上鴉的武功,但勝在人多,沖出屋舍的時候,就如決堤的洪水。 放在平日,這些人之于兩相歡就和螞蟻沒什么兩樣。 可當蟻潮蜂擁,兩相歡的面上也爬上一絲鄭重。他寒下面色,親自提起了自己的刀。 刀柄點地如雪落,刃鋒纖薄如蟬翼。兩相歡周身的殺氣也與這把刀凝為一體,寒涼無比,侵人心魄。 一道渾厚的嗓音方從天外遙傳而來:住手! 可他來得太慢了。 兩相歡雙眸微狹,一刀劈開了離他最近的一名衙役。 從頭骨直貫腰間,鮮血猶如驀開的曇花,倏地炸開千重花瓣,慘艷得令人無敢逼視。唯有來人眉目一沉,投來一把沉重的古劍,兩鋒交錯,迸出激烈的巨響,將將擋開了兩相歡的第二刀。 兩相歡這才抬起了眼:慕容麒。 對方雙手浸血,風塵仆仆,古銅色的面上肌rou微動,似乎對他殘忍的行徑尤其不齒。 你看上去更像活人了,兩相歡以刀點地,淡道,真惡心。 慕容麒沉默地蹲了下去,脫下外衫,掩住張嶸和慘死的衙役。 在周遭壓抑的哭聲中,慕容麒閉目片刻:你要怎樣才肯放過這里? 是他們包庇十方會在先,那兩個小賊臨死還給吾師設下迷陣,耽誤了鴉的正事。我們不曾連坐活人,只是推一座界碑,以儆效尤,你連這也要管嗎? 呵,豈敢。 那就讓開。兩相歡cao起長刀,指向了如松柏一般挺拔的慕容麒,否則連你一起,格殺勿論。 慕容麒冷冷地笑了一聲。 卻見他從腰間掏出一塊令牌 兩相歡面色驟凝,后槽牙磨了又磨,膝腿還是倏地跪了下去:拜見金書玉令! 見金書玉令,如天子親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