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越是細品,越是微澀。 鳳曲抽神回來,畢恭畢敬對著垂落的床幔一禮:在下鳳曲,斗膽揭了公子的榜,不知公子想畫的人像是 窗外卷進了風,床幔輕輕地抖。 鳳曲默默吞下后話,因為床上的客人又咳嗽起來,他似乎極想壓抑,可還是身不由己,咳得撕心裂肺。 鳳曲便保持著弓身的姿態。 雖然他是不通醫術,但只聽這種程度的咳嗽只怕里邊的人實在重疾,也不剩多少時日可活了。 許久,幔后的貴客總算平息下來,艱難地喘息一會兒。 兩根干瘦病白的手指撥開了床幔,鳳曲依稀聽見什么掙扎的動靜,就像一個人在排除萬難,竭盡全力地向他靠近。 鳳曲立即迎前兩步:公子有何指教? 吁吁的喘氣暫時停了。 內里發出一聲嘆來,鳳曲不敢抬頭,聽得對方終于推開床幔,似笑似咳,又似悲泣一般:鳳曲好久不見。 就和香氣一樣熟悉。 可以前聞到的香氣沒那么濃,以前聽到的聲音也沒那么啞。 鳳曲錯愕地抬起了頭,眼中映入那張瘦得形狀的臉:商別意?! - 鳳曲都快忘記這個人了。 更不提商別意和數月前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他本就瘦骨嶙峋的身體更加凹陷下去,發絲干枯蓬亂,臉頰病白到不剩一絲血色。那雙總是盛笑的眼眸,也隨著越發黑沉的眼窩而藏不住冷漠。 像一具油盡燈枯的軀殼。 那些曾經將他襯托得高貴非凡的錦繡華衣、金雕玉掛,此刻都仿佛挫毀髏骨的最后一座山巒。 鳳曲接連退了數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會 商別意再次咳嗽起來。 比之前都要劇烈,咳得雙唇崩出血來,他拉過一張白布掩面,幾息后,白帕上就綻開幾朵血花。 他已是病入膏肓了。 我啊,想請人畫我。商別意微微瞇起笑眼,好像在模仿初見時溫潤如玉的模樣。 可他現在實在太憔悴了,任誰看了都只會心生戒備。 商別意似乎沒注意到鳳曲的后退,自顧自說:畫一幅遺像。我已經回不去山莊,至少給家父留個念想。 鳳曲的嘴唇顫了顫,問:照實畫嗎? 他不敢想象,離家時還算意氣風發的商別意,不出大半年就淪落這步田地。讓商晤看到愛子死前可憐成這樣,他該是什么心情于父子之情而言,這對一個父親似乎太殘忍了些。 商別意沒料到他會這么問。 他揚起唇,又笑了笑:鳳曲莫非還記得我別的模樣? 要說不記得也是假的。天香樓里萍水相逢、深夜巷中促膝長談,商別意是他明知不能同行,也未曾想過要和他分出高下的人。 商別意和秦鹿很像,他們有自己堅定的道路,而那條路和鳳曲違背太多。他們不會強迫鳳曲,鳳曲同樣不會嘗試說服他們。 有緣同行,無緣珍重然而他也不曾想過,商別意會以這副形象重回自己面前。 當然還記得。 哈哈。商別意低頭笑說,如果你記的是我滿腹陰謀的樣子,那還是照現在的畫吧。 你確定嗎?鳳曲撓了撓臉,決定坦白,先說好,我其實不是很擅長人物畫 商別意搖搖頭:是鳳曲的話,畫成什么都可以。 商別意還提前準備了畫具。 兩人沒有聊方敬遠的事,也沒有聊商吹玉,只是公事公辦地約定了繪畫的時間和風格。商別意更是把工錢翻了一倍,美其名曰贈給老友的禮金。 鳳曲不理解老友,也不理解禮金。 但看著商別意這副潦倒樣子,鳳曲還是忍不住問:不請大夫再看看嗎? 商別意含笑反問:鳳曲希望留下我? 那也不是。 鳳曲對他沒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是看到一條瀕危的人命,任何人都會生出惻隱之心。 商別意也不是真的等他答話:這副殘軀,我再清楚不過。能為山莊效力的日子雖然所剩無幾,但我一生盡心竭力,無愧家門。 頓了頓,商別意抬起蒼白消瘦的臉,對鳳曲輕笑說:末路之時還能與舊識重逢,別意深感天恩,不敢謀求再多。 鳳曲聽得唏噓,還想說些什么。卻聽見門外忽有一陣腳步,距此極近的客房爆出一聲哭叫,隨后是門窗大破的聲響。 鳳曲掠去窗邊斜看,只見潑天的血雨,淋漓瓢潑,伴隨一顆圓滾滾、血淋淋的頭顱從鄰窗飛出。墜到地上,啪地,樓下尖叫陣陣,腦袋碎成了崩裂的西瓜。 鳳曲看得腿軟,但不敢撤身,而是瞪向兇手的面容。 不出所料,對方果真生得一雙稚嫩眼眉,手里大刀一旋,沒等鳳曲發聲,她先喝問:爾是何人?敢在公子房中逗留?看刀! 撲面的刀光猶帶血腥,小姑娘形同飛燕,橫空殺來。 鳳曲卻來不及驚訝她的刀法,而是難以置信地看向商別意:二樓左三的客人難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