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朱縣令卻只是搖頭。 幕僚心急火燎,但找不出話來安撫,有人察覺到燭火暗了些許,正好轉移話題:來人,添兩盞燈,再沏一壺茶來。 然而往日立即響應的侍從,今天竟然無一回聲。 下令的人不禁蹙眉,轉頭看向侍婢站守的屏風之后。這一眼,卻發現本該被燈映出倒影的屏風,竟然空空蕩蕩,并無人影。 又是一陣冷風卷入,越來越多的人察覺異樣,剛剛攙起朱縣令,便惶然看向門窗。 窗戶不知何時被人敞開,夜風厲嘯,又似孀婦抽泣。 所有人都不寒而栗,情不自禁地聚成一團,遠離窗戶。 這時,最末的一人陡然凄叫。 剎那驚起連連尖叫,人們七歪八倒,驚恐萬狀地瞪向他的身后。只見一條白蛇從那人的領口鉆出,蛇信吞吐,好像剛剛飽餐一頓,現在正慵懶地嘶鳴前行。 在它脫離男人之后,男人綿軟倒下,生死未卜。 眾人呼吸皆窒,不知是誰慘聲叫道:蛇蛇妖 一把銳劍穿透了他的胸膛,后半句驚叫也隨著劇痛的抽搐,消散在無形的風中。 前有白蛇,后有笛劍。 刺客抽回劍身,撥開屏風,緩步走上前來。 燭火熹微,一張清秀稚嫩的少年臉龐映入眼簾。 但他眼眉衣衫均濺鮮血,又給這張狀似無害的面貌平添幾分詭異。 少俠是何方神圣,為何要取我們性命! 你是考生嗎?你要信物是不是?那東西在觀天樓,不在縣衙啊! 你要什么大可直說,我們一定盡力滿足 可少年從頭到尾不發一言,只有白蛇和劍,沉默地收割著一條條性命。 待到屏風四壁染上猙獰的血跡,滿地橫尸,只剩下癱軟呆坐的朱縣令。 朱縣令嚇得□□濕了一片,死到臨頭,眼里淚光洶洶,卻忽然變得平靜:你、您是府衙派來的高手,還是玉衡大人的刺客? 朱縣令知道些許內幕,也猜到他的來歷,更加清楚自己難逃一死。 幕僚或許還以為他是不想在任期內鬧出瘟疫,影響政績,所以隱瞞真相。殊不知,他其實有比那更加隱秘的苦衷,坐在觀棠縣令的位置,他早就水深火熱,進退兩難。 承認瘟疫,會激怒上級;否認瘟疫,又招惹了秦鹿。 朱縣令絕望至極,只好合上雙目。 請您賜個痛快,我也受夠這擔驚受怕的日子了。再求您不要開罪我的妻女,她們比這些幕僚還要無辜,對于這些事,真是半點都不知情。 少年靜靜看他,未置可否。 片刻,笛劍往返,朱縣令倚墻而倒。燭光搖曳,有棲川野從懷中抽出一張紙條,蘸火焚盡。 紙上寫,除去知情人等,埋伏明城,與玉衡接頭。 - 天亮時分,縣衙的噩耗傳了出來。 數十人一夜斃命,上至縣令、下到衙卒,滿門不留。 大火燒盡,死者的宅府都掛上白幡。 有說他們愧對百姓,含恨自盡;有說他們遭了天譴,惡鬼索命;有說他們都是暗中聽命,如今事情敗露,就成了棄子。 總之,各路謠言甚囂塵上,連宣州知府都親臨縣衙,一臉凝重地送走了昔日下屬。 因為這樁離奇且突兀的殺人案,縣衙拒不承認瘟疫的原因、縣衙連夜查封藥鋪的理由、縣衙收治寺廟,令眾僧協助隔離的根據一切都隨朱縣令的尸體葬進棺槨,不得而知。 甚至當晚驚心動魄的大火,都被案件壓得遜色幾分,知府來去匆匆,話里話外都是嘆惋縣衙的慘案,而對觀棠縣數不勝數的病患置若罔聞。 鳳曲卻沒有心思追究這些了。 天亮城開,消息越傳越遠,秦鹿一聲令下,瑤城也開始向觀棠輸送藥材。 考生和百姓一道將地宮里的病患移回地面,日光驅散他們身上的陰冷,一碗碗熱氣騰騰的藥湯陸續送進隔離專用的宅院。 花游笑照舊馭尸,由五十弦主導的焚化仍在繼續。 華子邈偶爾忙里偷閑,就去商吹玉的房里捉人捉的自然是鳳曲,央他和自己比劍。而鳳曲忙得腳不沾地,給商吹玉喂過湯藥,便施展輕功翻窗上梁,逃之夭夭。 這天好不容易等到華子邈無功而返,鳳曲蹲在梁上,雙腿發軟。 商吹玉仰頭道:老師,他走了。 鳳曲大松一口氣,縱身跳下。又聽見房門開合,以為又是華子邈,鳳曲嚇得險些跌倒。 踉蹌間,一雙手卻穩穩托住了他:夫君,小心些呀? 鳳曲: 還不如華子邈呢。 秦鹿明面上告別眾人,私下又換回了女子裝束,卻不參與救治,而是獨自游街串巷,時常下落不明。 平日都找不到人,今天可算露了面。 鳳曲站穩了回頭看他,本想質問去向,想起穆青娥說秦鹿有金書玉令一種他連聽都沒聽過,但直覺很不好惹的東西,于是鳳曲支吾兩聲,只說:我沒事。 商吹玉從榻上翻起,經過數日休養,若非鳳曲逼他,其實他早就可以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