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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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這樣一條路,她或早或晚會失去很多。季卷對此早有覺悟,自以為已做好準備,直到蘇夢枕輕飄飄如蠟灰栽落。 ……她并沒有指使蘇夢枕向新帝動手。他們的合謀及至刺殺趙佶就結束,她甚至并不在意趙佶究竟是死還是活——她只是要一個借口,一個象征,而非具體活著的君主。她自己也有私心,知道蘇夢枕要為她創造這個借口,必會受或輕或重的傷,便不再與他商議之后事,希望他能安心養傷。 她甚至千叮嚀、萬囑咐季冷在京要聽憑蘇夢枕安排,保全他的身體。他就算再不喜歡這個準女婿,等大勢已定,要怎么打怎么橫眉怒目都行。 但季卷捫心自問,難道當真認為蘇夢枕在此以后,就能覺得已打完該打的仗,已盡完該盡的責任? 她其實知道蘇夢枕一定會做些什么。做些不利于健康,但有利于他們的事。 救人的事。 救人的時候,就很難顧及到救自己。 伸手接住蘇夢枕的一瞬季卷幾乎要被私心壓垮,要藏起他的刀,要關起他的人,要日日觀察直到他能徹底兌現要活到共白頭的諾言,到頭來她疲倦等著御醫們的會診結果,一柄紅袖刀在她手上轉了數圈,只替蘇夢枕修去燒焦的發尾,刮去他胡茬。 刀被她擺在蘇夢枕隨時清醒,隨時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做不出磋磨他人風骨的事,哪怕這欲望源于愛也不行,那么就把私心轉換為另一種舉動,把蘇夢枕和她更緊地聯系在一起。 季卷當然知道蘇夢枕一直想與她完婚。他是把時間掰碎了珍稀地過的人,每一分時間里缺了她都會叫他遺憾,但她對此反應一直平平。 她反應平平出自現實的考量。她在宋廷眼中威脅逐漸大過功勞,而蘇夢枕還要繼續在宋境經營,在此情況下與他成婚只會加速令宋廷下定決心將蘇夢枕排擠出京。蘇夢枕并不打算放棄已有基業,她也不想因一紙婚書給他帶去什么變數,說到底,從她那個時代中來的人,殊難與當代人一般,把婚姻看得那般重要。 在她認知里,只要心意相通,情投意和,除分割遺產以外,其他時候里兩人間究竟是什么關系并不重要。 但她現在想了?;蛟S比蘇夢枕還要想。所以她在安排自己將頂著天下士子非議登基的儀式,用一大堆不合禮法的要求快把禮官逼哭的時候,又問他們說:“若要同一天再舉辦場婚禮呢?” 好不容易做了心理建設,打算貳朝為官的禮部官員當場請辭了幾個。 但她實在不想等,也不想繼續把這件事拖延下去。 在下定決心后,她與蘇夢枕一樣干脆利落。 所以蘇夢枕的回答也一樣干脆。甚至太過干脆,生怕她下一刻又要反悔一樣。 蘇夢枕說:“好!” 他笑咳起來,卻執拗著伸臂抱緊她,不想浪費一點時間,要把后面半生都這樣使用一般,深埋進她發。 她問:“你不先看一看婚書?我敢說這世上九成人看完后都會罵我離經叛道?!?/br> “沒有必要,”蘇夢枕在咳嗽間隙慢慢道:“對你,我只會答好?!?/br> 季卷便笑了。有點詭計得逞的笑。她笑著重復一遍:“只會答好?” 蘇夢枕道:“我不虛言?!?/br> “我知道,所以我有另一件事要和你商量?!奔揪硇Φ溃骸爸T葛神侯已向我數度請辭,辭行以前,希望能用半斷錦為你療傷?!?/br> 半斷錦自是諸葛正我自創的療傷之法,號稱傷得愈重治得愈速,對蘇夢枕一身傷病縱不能盡愈,也必能大大減緩。蘇夢枕尚在昏迷之時,諸葛神侯就已來拜會過,提出要替他治傷的建議,季卷當時眼光乍亮,可是等她仔細問過,得知諸葛正我在運功治療中損耗的真氣無法復原,治療以后,他那身獨步天下的功力將折損大半,便暫時押后不提。 蘇夢枕是相當驕傲的人,要當真把一點對立當做要挾借口,以諸葛正我功力為代價救他清醒,恐怕他絕不肯答應。 但她心動。她已不止一次見他奄奄一息的垂死樣,每一次都刺傷眼睛,因而任何治愈他的轉機都不愿錯過。 她希望蘇夢枕答應——只是希望,并不強求,因此不會在蘇夢枕仍昏迷時替他應允。她也足夠希望他能答應,為此繞著圈子,層層包裝,先將婚禮的事提出。近在眼前,因而并沒留給他太多恢復時間,要想婚禮當日不像只凄艷鬼,必須得考慮些別的辦法。 蘇夢枕果然沉默片刻。他依然驕傲,當年初涉江湖,就不肯接受諸葛正我治療,眼下已做一方雄主,內心傲氣更不肯受人恩惠至此。 他沉默,在季卷提心吊膽,甚至略屏住的呼吸里,終于慢慢答:“無不應之理?!?/br> 季卷不知道他是因什么而答應。但她知道自己在因什么而笑。 笑得過于劇烈,與他咳嗽同振,險些要把見他清醒后的真實情緒匯成眼淚流出,又慌忙被她掩住。 或許根本沒有掩住。蘇夢枕扶在她腦后,微冷的嘴唇首先便落在她眼尾,流連已久,方下滑至唇邊。 偶燭施明,飛蛾赴火,未剪的燈燭總有嗶剝聲響,蘇夢枕并不激烈的吻藏在嗶剝聲下,從安撫中燃起微熱,分不清誰是焰火,誰做飛蛾。吻畢,輕嘆,他握住季卷手腕,不容她拒絕地道:“留在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