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2節
臣等的先祖,因為在大隋建立時,有微薄的功勞,得以列于高顯,受到陛下的厚愛,分封土地,賜予民戶,授予官爵。 臣等因為有微薄的學識,受到文皇帝的重用,于是得以位列官身。 圣人說,君王恭謹的對待臣子,賜予臣子恩德,臣子就應該效忠陛下,臣等正是懷著這樣的忠正之心,于是在此向陛下上書。 愿意以這一身性命,來向陛下祈求。 在陛下繼位的時候,大隋江山相當的穩固,于是陛下想要創建不朽的功業,大隋在四方開拓,向著四夷宣揚大隋的威嚴。 但是修建土木,三次征討遼東,已經讓關東大亂,流民達到了幾百萬,這些流民就像是濤濤的江河,就像是巍巍高山上落下的巨石,席卷天下,已經難以抑制,臣等實在是憂慮啊。 孟圣說,黎民百姓是水,君主則是在大河上行駛的舟船,如果大河上有驚濤駭浪,舟船又如何能夠平穩的行駛呢? 臣等都很是憂慮啊,如果再任由這樣下去,大隋的江山將會陷入何等的境地呢? 百姓現在已經困苦到難以想象的地步,他們紛紛化為盜匪,在危害大隋的江山。 臣等鄭重的請求您,返回西京長安,坐鎮大隋的中樞,重新調整您的法令,撤銷那些繁重的徭役,取消那些無窮無盡的兵役,讓百姓休養生息。 派遣得力的大將,清剿關東的盜匪,安置關東的流民,將百姓視作大隋的百姓,而不是禍患的源頭。 臣等請求陛下停下行宮的修建,停下耗資糜多的巡視。 讓百姓回到農田中去鎮中,讓商人通往西域去經商,讓工匠不再修建宮殿,而是修建水利工程。 這樣做。 想必大隋將會恢復到文皇帝時的鼎盛了。 臣等祈求您,保有大隋的社稷?!?/br> 這封上書被送到了正往雁門郡而去的楊廣手中。 他是個相當博學的皇帝,尤其是對于古代那些敕令等,他只看了一眼就看出,這是模仿漢代靖難諸侯給漢戾帝上書的治安策所寫下的。 他幾乎立刻將這封上書扔在地上,眉眼間滿是戾氣,咆哮著說道:“宇文述,將這些上書的逆臣都給朕抓起來,他們這是誹謗君上。 在他們的眼里,難道朕就是漢戾帝那樣的皇帝嗎? 大隋的社稷依舊穩定,這些人,妖言惑眾,該死,真是該死?!背蒙系拇蟪加械男闹懈拐u,楊廣在某種方面還真的不如漢戾帝,起碼如果是漢戾帝有楊廣這個基本盤,那絕對不會把隋朝搞成這個樣子。 漢戾帝相當擅長戰爭,如果他有隋朝的國力,他能把遼東國連根拔起,而不是現在這種征討三次,結果幾乎沒有什么成果。 楊廣還覺得不夠解氣,他將這封上書扔給下面的臣子,怒聲道:“你們看看這些逆臣都說了些什么,朕所做的那些事,哪一件是不該做的嗎?” 楊廣做的哪件事是不該做的? 其實在許多臣子看來,楊廣所做的大多數事情,還是值得一做的,尤其是進攻遼東國和修建運河,但能把事情做到現在這種水平,可就太過于可笑了。 宇文述在楊廣的逼迫下,只能派出一隊人馬去抓這些上書的官員,而楊廣的車架則向著雁門郡而去。 楊廣雖然征討遼東失敗,但是他覺得自己其他四夷平定的還是相當不錯的,甚至可以說是揚諸夏國威。 尤其是突厥。 西突厥就不提了,現在窩在西域,沉迷于宗教不可自拔,都已經和冬突厥決裂了,強大的冬突厥,也臣服在自己腳下,這讓楊廣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得意的笑容。 他之所以要北巡,就是要借助這種威儀,來增加自己的天子威嚴,讓群臣以及天下人看到,自己依舊是那個強大的君王。 他絕對想不到,冬突厥早就看穿了他的色厲內荏和外強中干,冬突厥的始畢可汗已經率領著十萬計的大軍前來。 始畢可汗的目標很簡單,殺死楊廣! 突厥人的行動楊廣沒有察覺,但是速度更快的洛蘇卻見到了,他站在高山中,親眼看著突厥人橫掃而過,短短時間內就將雁門郡四十多座城池攻克,在楊廣進駐雁門的第二天,始畢可汗的大軍就包圍了他。 楊廣從未感覺自己距離死亡那么近,即便是征討遼東,他也是在涿郡,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在雁門,那射來的弓箭就落在他幾步遠。 楊廣這個出身高貴的皇帝,這個時候完全顯出了公子哥的本性,他嚇得哇哇大哭,完全沒有一點帝王的威儀,他曾經所有的驕傲和尊嚴,都在這一刻消失,他甚至褲襠都濕了一片。 洛蘇站在高山上,望著呼嘯而過的突厥人,微微皺了皺眉頭,草原上的部族,可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長久的統治草原,真是不容易啊。 “老祖宗,您說楊廣這一次還能活嗎?” 洛蘇平淡道:“亂軍之中,這誰能說得準呢?但他死在雁門還算是好的,至少以后還能說一句死的壯烈。 就算是這一次活下來,以他的性格,心態這一次恐怕要崩掉了,以后會做出什么丟人的事情,那是我們這種正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隋朝滅亡,大局已定了,沒想到最后給楊廣心靈一擊的,竟然是突厥人?!?/br> 第857章 洛氏南歸! 洛蘇站在蒼山上,望著伴水而出的一道道勤王令。 楊廣大概應該感謝突厥人來的太快,宇文述派出的使者許多都被截殺,于是天下忠正之士,還未曾被楊廣自己親自拿下。 還有人可以來救他。 李世民在路上。 他騎著馬,望著近在咫尺的雁門,心中沒有畏懼,馬蹄聲下,煙塵起處,他只是忍不住回想起,在長安時,一群人在夜空下聊起楊廣,他的姐夫洛玄夜曾經問過他們這些兄弟一個問題。 日后將要以何等面目和態度,去對待楊廣這個君王呢? 兄弟們答案幾乎是一致的,那就是直接造反,李世民記得自己沒有說話,洛玄夜問他,“二郎,你覺得呢?” 他是怎么說的呢? 李世民記得自己躺在山坡上,嘴中含著一根青草,“隋前關隴高門多敗落,父親幼時,祖父便已薨逝,若非文皇帝與故皇后的照顧,李氏如今又在何處呢? 昔年無雙武襄侯洛世,戾帝親近,他為天下蒼生計奉天靖難。 最后帶著漢戾帝的子女,黯然遠走西域,不曾履足中原,數遍漢朝,無雙武襄侯是大忠大義之人。 君王犯錯應該規勸,這是臣子的本分。 不可愚忠。 不可不忠。 如果有朝一日,楊廣遇到危險,我大概還是會去救他,以全君臣之誼,以衛天道綱常。 事了,蒼生在上,便由不得一個禍亂天下之人,安坐天子之位了?!?/br> 軍刀振作,意氣縱橫,鐵蹄聲聲疾,軍士未曾息。 洛蘇在這里待了幾日,眼見四處烽火狼煙,眼見道道土塵而起,旌旗漫布,又見雁門防守極嚴,便知楊廣未曾死去。 “勤王之詔令下,一人之命遂歸,但天子之威,天子之心,卻黯然破裂,楊廣,瓷心瓦身,又怎能經得起這等摔磨,他大勢已去,只等天翻地覆,淪為刀下之鬼了?!?/br> 洛蘇給楊廣判了死刑。 這世上的獨夫君王有許多,每一個想要有作為的君王,都有成為獨夫的潛質。 百千年后,這世上出現了和漢戾帝相似的人。 亦或者,獨夫總是相似的。 獨夫之心,日益驕固,概莫如是。 但獨夫到楊廣這種程度的,洛蘇可真是聞所未聞。 楊廣回頭的機會實在是太多了,但凡有一次他不那么獨,但凡有一次他不那么一意孤行,隋朝就不會陷入二世而亡的境地中。 “玄鏡,走吧,我洛氏的兒郎們要回來了?!?/br> …… 洛氏南歸之路,并不簡單。 隋朝軍隊北進亦極難,縱然無有遼東國為敵,但還未曾出遼東國地界,士卒逃散者,就已經十之五六。 遠山蒼翠間,眾卒伍蹄落塵揚,艱難前行,數不清的大車,大車上是輜重,布帛,厚衣,糧食,應有盡有,因為沒有馳道,車輛幾乎每隔段數便有壞于草道上的。 觀王楊雄眼見風卷云聚,烏黑暗沉,山川草木盛放,卻是生人所不該踏進的絕地,風云突變,眼見狂風暴雨便要凜冽而至。 眾軍連忙支起行軍大營,楊雄見得那黑云大聚,雷聲滾滾,電如龍蛇,雨水若天幕,落在那草木間,幾乎瞬間陷下去。 他望著那些在雨幕下搖曳的大車,上面蒙著的油皮紙有不少已經被吹起,那些木質的軸本就不堪重負,有直接轟然斷裂的。 楊雄剛剛探出頭去,便被雨點打濕的臉頰,掀起一些泥水來,讓他從未覺得如此狼狽。 “為何要遠征凜冬? 縱然能到那座凜冬城下,又能剩下多少人呢?” 楊雄陷入了深深地懷疑,“當年那個英明神武的晉王,到哪里去了? 大隋啊,難道真的會滅亡嗎?” 他是大隋的宗室,正一品的親王,他如何能忍心見到大隋的天下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呢? …… 洛氏南歸,自然不是所有人一起走,第一批是敢戰士等最為精壯的人南歸。 經過這么多年的斷絕,凜冬城荒原難行,周圍甚至沒有人車行走壓出來的道路。 只有長滿荊棘和雜草的天然道路,一千五百敢戰士既是南歸,又要負責略微開路。 遼東這片天,永遠都是宛如澄澈明鏡的藍,眺望著那恢宏的山脈,宛如騰龍的山嶺,蒼翠碧綠的山頭。 路上雜草叢生,甚至有及至腰際的,雜草上有往年落下的樹葉,愈往下就愈深黑,腐朽。 橫攔在面前的荊棘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敢戰士們手中縱然揮灑汗水,也只覺振奮,返回中原,等了多少年啊,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洛氏出行,自然和隋朝軍隊不同,不會使用那些注定損壞的車。 自凜冬城出發,沿著河流長白山脈一路走。 一路之上,海東青高飛,唳聲不絕于耳,它們是天空的霸主,山君咆哮隨行,此起彼伏的呼嘯之聲。 …… 在遼東這片土地上,無論是遼東國中,還是遼東國未曾統治到的地方,這里沒有疆域的概念,只有影響力以及勢力范圍。 這里大片的土地不適合人類生存,沒有開發,沒有道路就沒有村落,沒有定居的村落,那么方向就是盲目的。 這里實在是過于地廣人稀,表面上有無數胡人部落生活在這里,但實際上大多數的胡人部落,便是連續走十幾個日日夜夜也見不到。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