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節
關西行臺的那些臣子心中不知道什么叫做君主,難道是假的嗎? 慕容垂能控制住這些人嗎? 慕容垂心中就真的沒想到那些不該想的事嗎?” 這一字字一句句的質問,如同重錘敲擊在所有人心中,沒有人敢接話,殿中一片沉默。 蕭衍在離間,皇帝又不傻,但這就是最可怕的事情,明明知道對方在做什么,卻還是要中計順著對方的節奏走下去,因為蕭衍說的對,沒有一句是錯的。 能說出這些話的人很多,如果單單如此,自然體現不出來洛顯之的謀劃,慕容恪在臨終前,已經料到了這一天,也料到了這些理由。 他做的安排是以皇帝為主,慕容垂作為備選輔佐的形勢,皇帝是太陽,慕容垂則是月亮,主次有別,但缺一不可。 最關鍵的是,洛顯之讓蕭衍說這些話的時間和形勢。 梁國為了打擊燕國皇帝的威望,在東線動用了七成的實力,于是造成了皇帝和慕容垂之間的失衡。 或者說是,到了現在這個階段,慕容垂終于有了一些和皇帝平起平坐的威望,按照這個趨勢下去,再加上蕭衍的這些信件,一經宣傳,勢力的翻轉很可能就在瞬息之間。 有句老話叫做,今日不同往日。 當初關中的實力不如朝廷,慕容垂的正統不如皇帝,關中能接受慕容恪安排的秩序,等到慕容垂成長到難以想象的地步,甚至就連朝廷都制不住他的時候,關中還會接受現在的秩序嗎? 一個和皇帝平起平坐的臣子,而且先前還有仇,燕國皇帝只要想想就感覺頭皮發麻。 洛顯之從建業城刺出了一把劍,然后直接扎在了燕國皇帝的心上,這把劍的名字叫做皇帝的多疑。 …… 慕容垂自然也收到了這兩封信,王猛和楊成等人自然知道這是反間計,明晃晃就連遮掩都不遮掩的反間計。 慕容垂沉默了一瞬,然后問道:“這兩封信……” 王猛和楊成對視一眼,而后齊聲道:“雍王,您該早做打算了?!?/br> 慕容垂不敢置信的問道:“這是反間計啊,難道二位竟然不能看出來嗎?若是本王明知是計,還中計的話,豈不是可笑?” 看慕容垂還在裝,王猛直接刺破道:“反間計是作用于雙方的,雍王您一個人不中計是不夠的,皇帝也要不中計才行,皇帝會不中計嗎?” 楊成接話道:“皇帝一定會中計的。 沒有人皇帝能夠容忍一個臣子凌駕在他的頭上,尤其是往后大王您的威望會越來越高,而皇帝會越來越低,甚至就連宗族都會支持您?!?/br> 慕容垂又不是傻,當然知道,但他顧慮更多,沉聲道:“難道就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就看著梁國分裂我大燕,若是我大燕分裂,難不成還要將這天下拱手而讓出嗎? 若是要以毀滅我大燕基業為代價,來取得我慕容垂的成功,那是本王所不愿意的,百年之前,本王如何有顏面去見父皇和兄長?” 王猛眼中精光閃爍慨然道:“大王,臣認為您實在是多慮了,梁國太子薨逝,現在梁國還沒有定下新的太子,這皇位之爭,重過一切。 皇帝和大王因為皇位而不睦,梁國難道就能夠脫俗嗎? 內部定然同樣斗的不可開交。 大王只要謹守規矩,等待皇帝陛下犯下錯誤,離散人心就足夠了,到了那個時候,我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取河東,乃至于奪取并州。 只要我軍實力足夠強,不將內戰拖進墳墓,哪里會有什么毀滅大燕的危險?” 慕容垂聽到不用自己主動造反,于是松了一口氣,將手中信件扔下,嘆息一聲,他只覺進退兩難,不知該要如何去做。 …… 這兩封信在燕國中所引起的風波極大,無數洛顯之所放出的流言充斥在燕國的土地上。 諸如——“大燕興,雍主王!” 這一類的言語層出不窮,讓人心中惶惶。 大朝會上,大臣們已經開始彈劾慕容垂,要收回他的特權。 燕國皇帝最擔心的不是慕容垂,而是其他的慕容氏宗王,他非常懷疑其他宗王會不會直接將慕容垂迎回來。 因為在青州的戰爭,燕國小敗了兩場,作為主力的宗王,自然對他有了一些不滿。 ———— 公曰:君憂在內者攻強,以弱強臣;君憂在外者攻弱,以強君威;今燕帝內憂慕容垂,外憂大梁,是以吾以弱擊垂,使燕臣愈強;以強擊燕帝,使燕帝愈弱;主弱臣強,燕國之亂,可見矣?!妒勒f新語·謀略》 第834章 燕國裂,梁國亂! 洛顯之的反間當然不會就此停止,對于大多數的君王來說,僅僅讓兩人懷疑就足夠了,但燕國畢竟曾經有慕容恪留下后手,所以懷疑加上功高蓋主,燕國已經滑入不可逆轉的深淵中,洛顯之想要讓這個進度加快,那就需要再給燕國皇帝添上一把火。 而添火的人實在是過于好找,在燕國中有多少支持慕容垂的人,就有多少對慕容垂嫉恨的人,這些人相當的好收買,只要他們在皇帝旁邊說些話,就勝過千兵萬馬。 謝道韞是全程目睹了洛顯之的舉動,她有些好奇的問道:“夫君,你為何讓人勸諫燕國皇帝,不要懷疑慕容垂的忠誠呢?這似乎不是你應該做的事情?!?/br> 是啊。 不繼續進讒言,而是費力的給慕容垂解釋,這不是洛顯之應該做的。 洛顯之放下手中的書,沉吟了一下后問道:“夫人,想要毀掉一個人,最差的辦法就是直接進獻讒言,那是一種直接的對抗,所有人都知道你說了壞話,如果沒能成功除掉自己的敵人,那接下來所迎來的就是最強烈的打擊,其他人也會對你升起警惕。 沒有人喜歡一個背后說人壞話的人,這是一種不道德的行為,這是一種不夠君子的行為,只有小人才會去做這種事。 如果皇帝足夠英明的話,這種進獻讒言的方法是不會有太大效果的,或者說會讓皇帝潛意識產生一種輕微的抵抗心理,燕國皇帝雖然只是中人之資,但他本身不是濫殺的人,不是那種極度偏執的人,所以現在他和慕容垂之間還沒有徹底的撕裂,這就是原因。 燕國皇帝對慕容垂已經非常的懷疑,但因為當初進言的人,實在是太過于赤裸裸的進獻讒言,這讓燕國皇帝潛意識中,產生了一點點的警惕,這其中會不會有一些誤會。 那到了現在,該要怎么做呢? 既然正面對抗不夠,那就要背后捅刀子了,想要背后捅刀子,就要得到皇帝潛意識的認可,這種認可是什么? 就是進獻讒言的人,不能和慕容垂敵對,如果就連和慕容垂不是敵對的人都說出了同意的話,這種可信度就相當的高了。 可以說一個是小人的讒言,一個是忠正體國的謀國之言,你可以將之稱之為一個忠臣用自己的信譽來詆毀慕容垂?!?/br> 謝道韞擅長的是文辭等物,對這種政斗當然是不太明白的,她聽明白了一點,但更多的地方更加疑惑道:“既然最終還是要詆毀慕容垂,那為什么又要給他開脫呢?” 洛顯之笑著說道:“開脫的原因當然很簡單,給他開脫才能夠證明是偏向慕容垂的,在燕國皇帝的心中留下了這個潛意識。 然后再盛贊慕容垂的優點,說他忠誠,說他有才能,說他簡直就是王莽在世,說他有魏武帝的才能,總之說他所有讓皇帝擔心的點,將這些大加贊揚,說整個燕國的人都認可這些,然后對皇帝說不用擔心,夫人認為會發生什么?” 就算是謝道韞再不懂現在也明白了,還能怎么樣,如果燕國皇帝還能夠忍受的話,那要么就是圣君,要么就是烏龜。 洛顯之再次開始讀書,窗外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指節白皙,真不愧是江左人所稱贊的君子,端正有儀。 …… 薊城。 自那些傳言愈演愈烈之后,燕國皇帝就一直都很是擔憂。 他的近臣見狀知道機會到了,于是便進言道:“陛下,臣以為您實在是不需要這般擔心,雍王又怎么會造反呢?” 這還是皇帝第一次聽到有人這么斬釘截鐵的說慕容垂不會造反,他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你說慕容垂不會造反,是為什么?” 近臣便直接跪在地上道:“陛下,臣雖然對雍王的了解不夠多,但也曾聽聞過國中的百姓稱贊他忠誠,在百姓的口中,他的名聲很大,一個人可能會有偏見,但百姓眾口多稱贊的,應當是不會錯的。 臣認為,國家不應該懷疑那些有才能的人,雍王有卓絕的才能,百姓和官員都認可,如果沒有雍王的話,那國家可能不會是梁國的對手?!?/br> 燕國皇帝已經開始眉頭大跳了,他怒喝道:“你說什么?百姓交相稱贊?朕為什么不知道?都是刁民!” 近臣心知有效果,心中大喜,又煽風點火道:“陛下,百姓總是喜歡那些傳奇的故事,雍王一人平定關中,所以國中的百姓稱贊他,一個忠臣受到稱贊,這正是我大燕的民風所在啊,這是陛下的豐功偉績?!?/br> 燕帝咆哮道:“夠了,什么忠誠,如果他真的忠誠,現在就不應該待在關中,而是應該來到薊城,所謂忠誠,不過是因為他背叛的成本太高,而對朕手中的軍隊還存在著畏懼而已。 不行,朕絕對不能夠坐以待斃?!?/br> 近臣仿佛被皇帝的言語所震驚,大驚失色道:“陛下,難道您真的懷疑一位宗王的忠誠嗎? 雍王有高尚的品德,卓絕的才能,崇高的威望,以及傳承自武皇帝高貴的血脈,這樣高貴的人,難道您竟然懷疑他的忠誠嗎?” 高尚的品德! 卓絕的才能! 崇高的威望! 高貴的血脈! 這些詞語一字字一句句全部扎在了皇帝的心里,用這些詞語形容的臣子,真的還能算作是臣子嗎? 他才是慕容氏的大宗,他才應該去做皇帝,而不是朕! 燕國皇帝陰森森的問道:“雍王真是優秀到了極點啊,數遍整個宗室中,也沒有人能夠比得上他,在宗室中,喜歡雍王的人應該不少吧,唉,這是朕的疏忽啊?!?/br> 近臣順著皇帝的話說道:“是的,雍王是宗室的驕傲,臣知曉宗正曾經說過,如果慕容氏盡皆是雍王這樣的人,那我大燕就可以統一天下,成為天族了?!?/br> 燕國皇帝沉默了一瞬而后緩緩說道:“朕知道了,朕應該封賞雍王,遵從百姓的意志?!?/br> 他的聲音就如同萬年玄冰一樣的寒冷,沒有絲毫的溫度。 …… 一封旨意從皇宮中發出,大批的禁衛沖出,他們所要做的事情非常的簡單,那就是抓慕容垂的同黨,皇帝已經確定有許多人在陰謀的反對他,其中尤其是以宗室最為嚴重,他們想要換一個皇帝上去。 皇帝還認為有渤海高氏這樣的士族,也和慕容垂有所聯絡,他發動了一場清除反對勢力的清查,在這些權貴的府中開始翻找那些可能存在的和慕容垂之間的書信,以及那些可疑的物件。 還有那些能夠證明,他們妄圖對皇帝不利的東西,這些東西頗有些自由心證的意味,尤其是從那些記載中,皇帝只要看到批評自己的,就認為這是在配合梁國以及慕容垂打壓自己的威望,但實際上,對皇帝的批評是非常正常的,自古以來就如此,只要那些暴君和昏君,才不允許臣子批評自己。 因為在古老的邦周時代,這個道理就已經被盤得很是清楚,身為君王,本來就會被蒙蔽,大多數的人都有求于君王,所以都會恭維著君王說好話,一個人如果只聽好話,不去聽那些逆耳的忠言,那必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君王就更是如此,所以允許臣子的批評,就算是這種批評不對,或者充滿私心,那也是應當是被允許的,因為如果不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說話,那么那些真的有誠摯言語的人,也就不能說話了。 而不讓人說話的人,在邦周歷史上有一個“道路以目”的典故,最終被洛宣公等人殺死,可謂是遺臭萬年了。 但現在燕國皇帝就在做這件事,他雖然歷史不太好,但道路以目這個典故他還是知道的,但洛顯之一次次的擊中他的內心,讓他那一根叫做理智的弦已經徹底折斷了。 現在的他就是一個認為自己隨時都會失去一切的君王,他這種心理狀態,大概沒有多少人能夠理解,但丟掉東西的感覺大部分應該可以理解,被扣錢的感覺大概能夠理解,皇帝的狀態比這還要嚴重一萬倍。 …… 那些士族是最沒有反抗能力的,以渤海高氏為首的士族被大肆屠戮,整個冀州的士族以及幽州的士族都經歷了一場清洗,大約有三百多人死在這一場動亂中,尤其是主支,被殺的實在是不少。 燕國的中央集權化已經很深,那些曾經權力很高的宗王,已經漸漸變弱,在這一次的動亂中,那些和慕容垂關系比較近的宗親都遭到了皇帝的誅殺,足足有十幾人,包括依附于這些宗親的權貴。 這突如其來的災禍,震驚了幾乎所有人,沒人知道為什么皇帝突然決定大開殺戒,強力的改變薊城中的政治格局。 本來和梁國作戰的士卒有許多斗撤回了黃河北岸,河東開始加大軍力,以用來防備慕容垂,整個天下瞬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這個變化都是因為皇帝的一道命令。 發生在燕國中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關中以及梁國之中,當慕容垂看到發生在薊城的事件后,簡直如遭雷擊,他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