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節
慕容恪對太后實在是太了解的,她的確是比較蠢,但不是一個特別狠的人,只要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太后是不會動他的,而且皇帝會攔著太后,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慕容恪躬身作揖道:“陛下,太后,現在薊城之外數十里,回返薊城的大軍,需要一場歡迎儀式,來讓所有的士卒都感受到勝利的喜悅,讓所有的士卒都知道,陛下您將賞賜他們?!?/br> 太后立刻說道:“不可能!” 慕容恪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他抬起頭寒聲道:“太后,臣在這里說的話,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陛下,這是大燕的軍隊,是陛下的軍隊。 攻下河東,這么大的功勞,如果不賞,會有什么結果? 臣不知道。 臣也不想知道。 但那將是大燕所不能承受的痛,而且這支軍隊距離薊城只有幾十里,會造成什么結果?” 僅僅是隨意說兩句,都能夠感受到那股寒意,讓太后和皇帝的雞皮疙瘩都瞬間起來。 “太原王,你這是什么意思?你這是在威脅予和陛下嗎?” 慕容恪苦笑一聲道:“威脅陛下?若是真的發生兵變,太后難道以為我就能幸免于難嗎? 那些胡人第一個殺的就是我,我雖然不是先祖爺的親子,但我就是大燕的宗親,誰來也不會將我歸到皇室之外,真有什么大亂,我又怎么能逃得了呢?” 慕容恪這一招以退為進使用的很是巧妙,立刻就將皇帝心中升起的抵觸情緒消解的一干二凈,而且從側面表明了賞賜的必要性。 不再等太后說話,皇帝徑直說道:“太原王你說的對,是朕先前受到jian臣的蒙蔽,不能看清國事,這是朕的過錯啊,還請您回到軍中,率領著大軍前來吧,朕會率領著文武百官,在薊城外的十里之地去迎接凱旋的大軍?!?/br> 太后還想要說什么,再一次的被皇帝拉住,皇帝搖了搖頭,帶著祈求的望著太后,太后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大殿角落中,史官默默記錄著這一幕。 ———— 太后數詰難,恪據理而對,太后怒,恪無懼,帝秉理而持,恪終策定?!侗笔贰ぱ啾炯o》 第822章 洛顯之的糧食改制論 “魏正始三年,燕大成六年,魏燕戰于河東,魏軍敗績,燕據河東,以望關中?!?/br> “魏正始三年,梁天通四年,魏梁戰于伊闕,梁破關入洛,天通四年秋,梁入洛,傳檄四方郡縣。魏守將降燕、漢、梁,河洛一時紛亂,梁不能制?!?/br> “梁天通四年,漢大正五年,漢攻徐、豫,持于淮泗,尸橫塞水,漢軍攻愈急,梁軍數敗績,九月,漢帝崩,一時嘩然,漢軍乃退?!?/br> …… 淮泗之地,蕭衍和洛顯之二人巡視這片剛剛戰罷的戰場,蕭衍臉上滿是凝重。 望著那頗顯殘破的土地,蕭衍沉聲感慨道:“漢國可真是兵精將足,三州之地,精銳到了這樣的地步?!?/br> 洛顯之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從漢國建立以來,這是漢國第一次集中所有力量針對一個國家發起戰爭,實力果真是強勁異常,有點出乎他們預料。 若非劉諶突然崩殂,漢國軍心不穩,徐州將會迎來一場大敗,好在老天站在梁國一邊,蕭衍很快就率軍返回,漢軍權衡利弊之后,還是選擇了退兵,畢竟皇帝死了。 洛顯之緩緩說道:“漢國如果放開手腳和燕國一戰,勝負恐怕在五五之中,陛下下次絕不能再將大部軍力都帶走,一定要留下足夠的軍力守御淮泗?!?/br> 蕭衍點點頭道:“不過漢國沒機會了,燕國奪取了河東,實力徹底形成了碾壓,我本來以為燕國會順勢進攻關中,卻沒想到燕國會退兵,看來是要先奪取冀州了。 此番進攻河洛,慢了一步,未竟全功,奪取黃河以南的所有土地,絕對不能出現任何意外,否則將萬劫不復?!?/br> 洛顯之聽聞蕭衍的話后,卻沉吟道:“陛下,前幾日您說過,魏國在河東損失太過嚴重,甚至就連關中都有危險,慕容恪是當世名將,為什么會選擇這么快退兵? 說明細作傳回來的那個消息,薊城給慕容恪下金令,讓他退兵是真的,這說明燕國中的矛盾有些大了。 我們的細作可以繼續,收買燕國中的權貴,將慕容恪害死,那時燕國定然要出事?!?/br> 陰謀家對慕容恪的應對,堪稱如出一轍,對慕容恪這種戰神,在戰場上打仗擊敗他,太費力,還是在政治上,殺死他更容易,戰場上再強的大將,面對背地里的冷箭,也防不勝防。 蕭衍邊走邊問道:“靈秀,你說我大梁還能怎么在短時間內變得更強?朕不想十年八年,最好兩三年內就能見到成效?!?/br> 漢國這一次的進攻,讓蕭衍有了一種深刻的危機,梁國的實力相比較起來,還是比漢國弱幾分,日后如果要進攻漢國本土,僅僅是糧道問題就很難。 洛顯之沉默了一瞬,而后道:“有?!?/br> 蕭衍陡然望向洛顯之,他本來就是隨意一問,萬萬沒想到竟然還真的有辦法? …… 一個國家的實力如何才算得上是強大呢? 在這個時代,其實標準很簡單,擁有更多的糧草和調動更多的人口,僅此而已。 秦法家也就是商鞅走出來的道路,是什么辦法呢? 那就是從基層徹底掌控每一個百姓,實行耕戰體系,將所有組織打散,徹底原子化百姓,將其余的所有上升通道堵死,只留下戰爭一條路。 但軍功爵位帶有很多特權,特權給的太多,就不想拼命,這是人之常情。 上戰場的人,死者十之八九。 能不上戰場,就沒人想去打仗,就算是種地也比上戰場好得多。 這個世上,只有兩種人會去戰場上拼命,第一種是一無所有的人,第二種是有信仰的人。 有信仰的人太少,絕大多數都是第一種。 聰明至極的商鞅找到了軍功爵位制度的補丁,那就是用繁復的律法,來剝奪這些爵位,秦人一邊拿爵位,一邊犯罪用軍功抵消,這就維持住了軍功爵位的數量。 打仗一生,歸來依舊是白身,一切都像是一場夢,簡直是完美的制度。 現在已經沒人會用這種制度。 進入專制帝制后,王朝帝國變成了一個系統,任何一處的變動都會波及到全國,農民起義這種東西走上了歷史舞臺,幾乎每一次的大事都由這些農民所發動。 他們或許愚昧,或許有歷史局限,或許不能完成歷史交給他們的重擔,但他們真的是舊世界的毀滅者,是砸碎舊世界鎖鏈的人,是百姓的偉大體現,是洶涌的浪潮,是磅礴的大山。 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這不是一句謙辭,而是現實,不要說什么基層官吏的罪怪不到皇帝身上,當初是皇帝選的,憑什么不怪皇帝。 但洛顯之身為一個頂級的政治家,他自然能夠看到,商鞅的這一套,只不過是過于極端而已,但其本質是可用的。 強國的本質就在于,國家控制更多的資源! 無論什么制度,控制更多的資源的那個國家就更強,能夠動用更多資源的國家就會取得勝利。 這就有兩種辦法了。 其一自然是王道做法,就是按部就班的發展國家實力,讓國家的人口增加,讓國家的財富增加,這樣國家的實力就會提高,但這種方法的時間通常都非常的長。 蕭衍說想要在兩三年中就讓梁國的實力變強,這個辦法肯定是用不了。 燕國那種從深山老林里面抓胡人的辦法,也可以歸類到這一類中,按照孟子的說法,這是典型的王道。 君王通過實行王道,然后吸引其他國家的百姓前來。 胡人雖然一開始不愿意到燕國,但進入燕國后,都不想走,這應該算是王道了。 這種耗時間比較長的辦法用不了,那就必須使用第二種辦法了。 實際上第二種辦法,從洛有之開始,梁國就一直在實行,那就是打壓世家大族。 一個國家的人口是有限的,世家大族手中多,那掌握在國家中的就少,國家所要承擔的責任更多,如果不能掌握足夠的資源,那自然是不公平的。 洛有之和洛顯之一直以來都在打壓世家大族,洛顯之更是對世家大族重重出手,否則此番蕭衍也不可能有這么多軍隊去出征。 但現在蕭衍需要更多,但對世家大族的打壓,到現在這種程度,已經差不多了,以后只能緩緩進行,否則就會激起大片的反對,甚至會出現動亂。一旦出現動亂,無論誰輸誰贏,那梁國作為一個整體,肯定是大敗虧輸的。 這些世家大族的反抗,可不是僅僅無用文人的反抗,他們甚至會直接帶著一座縣城的人掀起叛亂,梁國中很可能會遍地烽煙。 …… 洛顯之知道自己必須要進行新一輪的改制了,這一次的改制不為了解決未來的問題,而是為了讓梁國朝廷的實力增強。 皇宮中。 洛顯之將一疊厚厚的文書交給蕭衍,說道:“陛下,天下財富有總數,國家想要多,那民間就會少,所謂改制,無非就是掠奪民間的財富,來充盈國庫。 這其中便是我大梁中財富比較多的群體,陛下選擇一個,臣會制定政策,去掠奪他們的財富?!?/br> 洛顯之的話非常的赤裸裸,完全沒有絲毫的遮掩,聽的蕭衍都有些懷疑人生,仿佛手中拿著的不是什么文書,而是一條條人命。 他忍不住問洛顯之道:“靈秀,這難道不是與民爭利嗎?你真會支持朕?” 蕭衍對洛氏的行事法則還是知道的,這種與民爭利的事,想想也知道不會干。 洛顯之淡淡道:“陛下,這不是與民爭利。 如果沒有臣,想要達成陛下的目的,那就只有向百姓征稅?!?/br> 蕭衍打斷了洛顯之的話道:“青云曾經和朕講過,我江左本就嚴酷,不能向百姓加稅,朕一直謹記,絕不會向百姓加稅,靈秀可以放心?!?/br> 洛顯之點點頭道:“臣知道陛下不會直接向百姓加稅,但陛下向富戶加稅,最后還是向百姓加稅,無論您向權貴加稅,最后這些稅都會加到百姓頭上,這是不變的法則。 土地就只有那么多,土地中產出的糧草就只有那么多,人口就只有那么多,能夠用來使用的百姓就只有那么多。 天下的錢是恒定的。 陛下想要多要一些,權貴不希望自己的少,那就只能是百姓少了,這就是道理?!?/br> 蕭衍大驚道:“那如今豈不是百姓身處困頓中?” 洛顯之搖頭,而后驕傲道:“陛下不必擔心,所謂古之名相,什么叫做名相,就是能最大限度在國家強大的情況下,能夠讓百姓的利益不受到更大的損失。 臣來給您舉一個例子吧。 如果天下一共有一石糧食,國家有四斗,富戶有三斗,百姓有三斗,那國家大概是可以維持的。 如果國家有兩斗,富戶有七斗,百姓有一斗,那國家就要敗亡了,神仙也難救。 現在我大梁的國家是比較正常的。 改革,就是從富戶手中拿走一斗糧食,按照正常的發展,富戶會從百姓手中拿走一斗,甚至兩斗糧食,百姓只剩下一斗。 情況就變成了國家五斗,富戶四斗,百姓一斗,表面上國家變強了,但實際上百姓已經活不下去了,國家的五斗,如果再用來修宮殿,用來享受,那改革改的國庫豐盈,卻把國家改死了。 這種人是無能的?!?/br> 這個例子聽的蕭衍冷汗直冒,這種理論是他第一次這么直觀的感覺到改革的危險,“這豈不是說明,如果沒有名相主持,改革還不如不改?” 洛顯之理所當然的點頭認可道:“一個是慢性死亡,一個是死的快點,庸才身在國家的最上層,很危險,而且臣認為沒有任何王朝能憑借著改革一直存續,那是不可能的。 比如現在蕭氏皇族中就有不少人圈地,臣和陛下說過,但陛下無動于衷?!?/br>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