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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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似水流年真的能淡化傷和痛,一切都如同湮沒在了昏暗的天幕下,不知不覺間,就那么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年。 他開始回想自己的兩個小徒弟,下個月是蕭璠二十四歲的生辰宴,那蕭晗如今,也該二十三歲了吧。 日子過得可真快啊,暮塵對二人的印象似乎還停留在弱冠,自己為他們取表字的時候。 白玉映沙,月下聞笙;駕扁舟一葉,渡無所求。 他把當時的祈愿悉數寫了下來,一行小楷遒勁自如,字如其人,不折傲骨。 其實早些年,暮塵的書法筆鋒俊逸,還沒那么端正清晰,講究的便是一個閑云野鶴之感。但蕭晗習字愛臨帖,尤熱衷于師尊的字跡,撰文、書信他林林總總拿走了大半,最后連隨筆都不放過,暮塵知曉后,開始收斂鋒芒,無論寫什么,都一筆一劃地工工整整。 亡人谷種不了活物,但梟鳴殿里卻花卉遍布,都是蕭晗從天南地北帶回來的,又命人用靈力澆灌,死了一批又一批,終于勉強留下了幾株。 閑來無事,暮塵又開始修剪綠梅,他不擅侍弄花草,可如果不找點事兒做,真的太孤單了,就一個人守著一座不見天日的殿宇,大概這輩子都要這樣耗完吧。 截頂存芽,動作一絲不茍,但他的目光卻已經飄遠了,過了一會兒,他復執筆寫下“淡月微云皆似夢,空山流水獨成愁”。 忽然,棋奩中傳出棋子相碰的清脆聲響,暮塵側目,發現蕭晗將一枚黑子放于棋盤之上,不偏不倚,正好放在縱橫交錯的格子中間。 暮塵無聲地嘆了口氣,“棋不是這么下的?!?/br> 蕭晗褪下一身繁沉的袞冕,只穿著里衣坐在石桌對面,“那你教我怎么下?!?/br> 暮塵看了他一眼,“不冷嗎?” 又是這句話,還沒入秋呢,蕭晗不解地托著下巴,但還是嘴甜道:“看見師尊就不冷啦?!?/br> 暮塵不吃這套,在蕭晗還是他徒弟的時候就不管用,現在依舊懶得搭理。他起身想走,卻被蕭晗抬手攔住,“我說真的,師尊,你教教我吧?!?/br> 罷了,暮塵妥協,反正這樣歲月靜好的時日,怕是不多了。 他想聽,那便講吧—— “白黑相半,以法陰陽,局方而靜,棋圓而動,此寓天圓地方?!?/br> 蕭晗兀自看向授予棋理的師尊,話語間,那雙日漸平淡如死水的眼眸添了一絲光亮,他不禁笑了,那個笑容太過奪目,以至打斷了暮塵。 “怎么不講了?” “你沒有聽?!?/br> “但本王讓你講!” 這兩年,蕭晗越發的登峰造極,秉性也越發的陰晴不定,他手握整個上修界的生死,卻也把自己作為獻祭,猶如一現曇花,僅在邪書野史上銘刻了他濃墨重彩的過往。 風起天闌,紫荊花簌然紛落,暮塵不由地想到了剛拜入自己門下的蕭晗,恭謹而乖巧,與眼前人的暴戾恣睢,判若兩人。 “你不聽,我講還有何意義?” “那你陪本王下一盤?!?/br> 暮塵想說“弈非負氣之物”,可還未開口,又覺得與蕭晗無話可說,后者沉默良久,末了掀翻了棋盤,冷然道:“怎么,跟你師父就下得,跟本王便下不得了?” 聞言,暮塵倏地抬眸,見他難得惶然,蕭晗的臉色陰郁發白,“到底是什么樣的女子,能讓本王的麗妾如此念念不忘?” 麗妾…… 暮塵感覺心口泛疼,相較于適才的痛楚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究竟收了怎樣的一個徒弟,竟連片刻的安寧都不愿施舍給自己。 “蕭葉舟……”他嗓音輕顫,乞求蕭晗莫要再言,給彼此留有最后一分轉圜的余地。 可惱羞成怒的蕭晗哪里聽得進去,他咄咄相逼,言語愈加不堪:“本王連你的人都要了,為何不能品鑒品鑒你的棋?!” 說著就扼住了暮塵的脖頸,兇悍的力度霎時印下青紫掐痕,蕭晗渾然不知羞恥,大庭廣眾之下開始撕扯他的外袍,不顧對方溢出喉間的哽咽。 地牢的結界有了波動,蕭晗停下動作,撿起地上的披風遮住暮塵凌亂的衣衫,而后輕輕撫過他憔悴枯瘦的面龐,語氣是不曾有過的溫柔:“別成天擺著一副晚娘臉,小寡婦膽怯,你再嚇著他?!?/br> 肖鴰芣進來時,碰巧撞見了這一幕,他隔著長廊古亭,遠看蕭晗的背影,喚道:“師父……” 第三十章 本王想待你好 暮夏暑氣未消,蕭晗雖只穿了一件里衣,卻還是熱得難耐,更何況暮塵整個人都貼在了他的懷里,草藥的苦澀若隱若現。 蕭晗感覺摟著暮塵的手莫名僵硬起來,他不著痕跡地側過頭,順便應了肖鴰芣一聲:“怎么了?” 肖鴰芣奉上一柄長劍,妄圖能再領略一番,“師父,我有一式劍法忘卻了……” 不想話音未落,蕭晗就打斷了他,“那就不必再想了,天下劍法多的是,何必拘泥于此?!?/br> 清風吹過肖鴰芣的衣袖,露出了一節疤痕累累的腕骨,蕭晗反手將他拽近了些,“過來,送你個好玩的?!?/br> 他微微頷首,卻感到發髻一緊,只聽蕭晗樂道:“好看,戴著吧,別摘了?!?/br> 肖鴰芣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得依然躬身,余光無意打見了自己鬢旁的流蘇,以及披風之下,被捂了個嚴實的暮塵,“師、師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