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思緒一頓,郁慈愣住。 ……悟生都知道了。是因為聽見了他們說話嗎? “悟生……”郁慈輕輕喚了一聲,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想了想,郁慈伸出手摸了摸他有點刺的腦袋,說: “悟生,你可以哭出聲的?!?/br>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靜靜坐在這里,眼淚一滴滴落進塵埃里,連悲傷都不肯讓人輕易察覺。 手心下,悟生身體顫動的幅度隨著郁慈的輕撫漸漸變大了。終于,小孩兒抬起頭,露出一張憋得通紅的臉。 眼淚將稚氣未脫的臉蛋糊得亂七八糟的,緊咬著的唇瓣松開,悟生哭得語不成調地說: “可、可是師父……嗚……不讓我回寒山寺了。其實我知道的,今天下山前是我見師父最后一面了……” 小孩的悲傷總是顯而易見,一癟嘴,眼淚就像沒有盡頭一樣。 細致地將他眼淚擦去,以免糊住眼睛,郁慈問:“為什么?是凈空主持說了什么嗎?” 寒山寺的生活很清貧。大多時候都是自給自足,但悟生小小的臉蛋上還是養了些軟rou,可見凈空對自己唯一小徒弟的疼愛。 既然關系親密,那為什么不肯見最后一面,甚至要斷絕悟生與寒山寺的聯系。 哽咽了半天,悟生才從哭聲中擠出一句。很簡單的一句話,卻讓郁慈徹底愣住。 “師父讓我不要再給小白菜澆水了?!?/br> 所以,凈空從頭到尾并沒有說些什么,只交代了這么一句。 悟生是個從小被拋棄的孤兒,凈空也一樣,如果有可能,凈空并不想讓悟生走走他走過的路。 寒山寺太冷,并不適合小孩子居住。對于他唯一的小徒弟,凈空可謂煞費苦心。 悟生,悟于青山,生生不息。 朝夕相處的歲月里,不止凈空清楚自己小徒弟的一切,悟生也十分了解他師父的秉性。不過幾個字,他卻嘗出了死別的意味。 小白菜不用澆水了,師父也要走了。 胸口的澀意越來越洶涌,仿佛下一刻就要沖出來,郁慈眨了下眼鏡將眼淚忍回去,才說: “我住的地方也有一片園子,你可以教我怎么種小白菜嗎?” 很輕的話語,郁慈烏眸濕潤一動不動地看著悟生,像試探性地碰了一下他被緊緊包裹住的心房。 問出口后,郁慈手心里一片濡濕,忍不住開始緊張。 ……要是悟生拒絕他了該怎么辦?他看起來不太靠譜的樣子,早知道應該把林伯請來做這件事了。 思緒控制不住地亂飛,郁慈抿了下唇,懷中卻突然一重。 ——悟生撲在他懷里,緊緊抱住他,溢出的眼淚將衣布浸濕,“郁慈哥哥……” 好半天,郁慈慢慢眨了下睫羽,摸了摸悟生的背。 ……幸好他之前有隨身帶點心的習慣。 悟生哭累了,直接睡了過去,直到天黑也沒醒過來,只能讓人將他抱去廂房。 這意味著,他們今晚要在賀府住下。 沈清越的臉色一直不好,特別是得知他被安排的客房是離凝翠閣最遠的那間后,已經不能單用難看來形容了。 在男人冷著臉走后,郁慈將格架上所有的盒箱搬下來,打開打開清點了一下其中的數目。 即使他不怎么識貨,也知道這些價值是一個驚人的數目。 心里稍稍有了一些底氣,郁慈趁著夜色叩響了靜堂的門。 剛沐浴完,賀衡脫下了蒼藍色西裝,只是簡單的衣衫,濕濡的發絲垂在額前,讓他整個人的凌厲感輕了些。 但當那雙淺色的眸攫住他時,郁慈才知道那僅僅是他的錯覺。 長腿交疊,賀衡靠在椅子上,淡淡道:“深更半夜來敲小叔子的門,可不是一個嫂嫂該做的事?!?/br> 停了下,他語氣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輕佻,“特別是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嫂?!?/br> 好像人前人后,有沒有穿上那套軍裝,賀衡是兩個人一樣。 而現在,賀衡顯然是不太正經的那面,準確來說,是罔顧人倫、重人欲、只在深夜無人暴露出的那面。 細白的指尖不自覺摩挲著衣角,郁慈壓下心里的不安,輕聲說:“我來是跟你商量一件事情的……” 還沒說完,賀衡就淡淡打斷了他,“不要告訴我是準備改嫁給沈清越的事,想也不要想,我絕不會同意?!?/br> 這下,郁慈真的有點惱怒了,黑眸睜圓了些,有點氣地說:“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講完,不要提些奇怪的事?!?/br> 而且,就算他真的要“改嫁”,也不關賀衡的事。但考慮到后果,他最終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手掌搭在扶手上輕輕敲擊,賀衡微微勾了勾嘴角,“那嫂嫂請說?!?/br> 沒有理會男人的挑逗,郁慈抿了下唇,神情很認真地說:“我想把賀府買下來可以嗎?我可以給你很多錢的?!?/br> 賀月尋留給他的那些錢莊鋪子算是賀家家產的一部分,他之前說好還給賀衡了,但賀月尋還給他送給很多值錢的禮物。 所以,這么看他應該是買得起賀宅的吧? 郁慈不太確定地想。 敲擊扶手的指骨頓住,賀衡掀起眼,問:“你買賀宅做什么?” 少年對賀府的不喜一向是寫在臉上的,事出必有因,他現在想知道因是什么。 本來也沒打算要瞞住賀衡,郁慈說:“我討厭這座宅子,想把它買下來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