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像是早知會有這么一天,五叔從容應下。沒走多久,郁慈眼里的訝然卻越來越掩不住。 ——這分明是去凝翠閣的路。 果然,五叔領著他在凝翠閣小園中的一棵薔薇樹下停住,淺粉色的花瓣簌簌落了一地。 空氣中涌動著極淡的香氣,郁慈心底攥緊手心。 為什么要把骨灰埋在這里? 晚風蕩漾,廊下墜著的銅風鈴清脆搖曳,郁慈順著聲響望過去,看清什么后,心底驀然一澀。 ——凝翠閣的窗子靜靜閉合,而這棵薔薇樹正好對過去。 第33章 薔薇與窗遙遙相望,賀月尋真的像他所說那樣,從未離開。 酸澀順著心臟流入四肢百骸,胸口生悶仿佛喘不上氣,郁慈瑩白的臉蛋微微斂著,輕顫的嗓音似乎下一秒就要碎進風中。 “賀月尋……他……” 嘴唇翕合卻不知該從何問起,思緒糾纏不清,郁慈怔怔地垂下眸,有點茫然無措。 五叔已經蹲下身,動作利落用鐵鍬將樹底挖開。 不像少年之前那個坑那么淺,這次一直到挖了半米深,土底下才露出一點灰麻色的布料。 鐵鍬用力一撬,布包徹底露出來。將土塊抖落后,五叔解開裹在外面的麻布,取出一個白釉瓷罐。 不是金絲楠陰沉木的漆盒,不是黑玉雕砌的壽壇,只是一個灰撲撲的瓷罐,裝著賀月尋的骨灰。 瓶腹圓潤飽滿,敞口微寬,瞧著甚至有幾分……憨態? 郁慈慢吞吞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 五叔雙手托著瓷罐,覷見少年的神色,解釋道:“家主擔心夫人見到骨灰盒一類的會害怕?!?/br> 知道少年膽子小,所以早早挑了一個不起眼的瓷罐。生前矜驕清冷的男人,也會在這種事情上糾結。 心臟一角忽然變得很軟,像被羽毛掃過酥酥麻麻,郁慈主動接過瓷罐,冰涼涼的還有點沉。 細白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少年抿著唇瓣,忽然冒出一句:“不怕的?!?/br> 他低下頭,看著小小一個瓷罐窩在懷里,又重復了一遍:“我不怕?!?/br> 關于賀月尋的一切,他都不會再害怕了。 既然骨灰帶不走,郁慈便折了一枝薔薇拿在手里。 和五叔分開后,郁慈悄悄繞路到那處院墻下,遠遠便看見那道爬梯,而男子則立在靜靜暗處。 稍微舒口氣后,懸著的心卻始終沒有放下來,郁慈沒有過多停留,便踩著梯子往上爬。 昨夜有過一陣小雨,鞋底沾上了園中濕潤的泥土,踩在木梯上有些滑。 郁慈抿著唇十分留心腳下,可手上捏著花枝不太好抓著扶梯,爬到一半還是踩滑了下,身體往后微仰—— 一只寬大的掌突然穩穩扶住少年的腰,郁慈重新抓住扶梯,細細勻了口氣后,轉頭沖男子道謝: “謝謝你——”扶我。 后面的話驟然僵在唇邊。 那只掌依舊停在少年腰間,少年臉色一瞬間白了下去,圓眸里因為驚懼浮上霧氣,眼睫一顫一顫。 “嫂嫂回府,怎么不走正門?” 語氣不清不重的一句,卻讓郁慈驀然收緊抓著扶梯的手。 站在陰影里的男子……竟然是賀衡。男人就這么一直靜靜在旁邊看著他,從始至終,都耐心蟄伏,直到現在—— “還折了一枝薔薇,嫂嫂好雅興?!?/br> 褪去軍裝,沒有帽檐的遮擋,男人眉骨更加凌厲,眸色冷淡,帶著莫名的冷意瞥一眼他手上的花枝。 “我、我什么都沒動,我要走了……” 嗓音輕顫,少年白著臉,懷著最后一絲不切實際的期待開口。 男人眸光都未動一下,少年心底生出微弱的希冀,細伶的手指還發著顫,伸出想去夠下一節扶梯。 “嗚!” 腰間原本一直未動的那只掌忽然將用力,少年不甘地掙扎,卻還是被男人輕而易舉地壓下摟在懷中。 “這里就是嫂嫂的家,這么晚了,嫂嫂還要去哪里?”賀衡微微偏頭,瞥著少年泛紅的眼尾道。 修剪圓潤的指甲深陷臂中,印下深深的月牙,男人卻連眉都未抬一下。郁慈泄力地松開手。 嗓音里透著淺淺的哭腔,“你是不是知道今晚我會來?” “不知道?!辟R衡淡聲回答。 所以他撤掉府中下人,每晚讓人守在墻下。 十四天,三百三十六個小時,他終于再次將他的白山茶擁入懷中。 少年沒吭聲,臉上卻明顯不信,暗暗使勁去掰男人捁在腰間的臂。 剛才一番驚嚇,那枝薔薇仍然握在少年手中,粉白色的花瓣嬌嬌顫顫。 能讓少年翻墻進賀府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賀月尋的骨灰,而府中上下種了薔薇的地方那只有幾處。 眸色一動,賀衡道:“賀月尋的骨灰埋在凝翠閣,是嗎?” 明明是疑問,語氣卻是陳述,仿佛已經肯定。 郁慈心臟一緊,忘記掙扎,下意識否認:“不是、我不知道……我翻進來是……是為了找珍珠?!?/br> 男人未置一詞。 郁慈怕他不信,努力讓自己的話可信些,“我上次借了珍珠的工錢還沒還,所以才悄悄進來的?!?/br> 少年真的不適合撒謊,明明慌得睫羽直顫,可還一個勁地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