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冠冕堂皇的話一出,整個房內霎時陷入一片死寂。 郁慈已經不敢去看賀衡的臉色了。 良久,才聽見對面傳來一道冷漠的聲線,收斂了所有情緒:“那就請賀夫人隨我一道回去,取兄長的尸骨?!?/br> 郁慈抬眸,目光極輕地瞥過去。賀衡沒有看他,臉上窺探不出神色,蒼藍色軍裝挺拔肅立。 郁慈收回視線,抿緊唇。 ……總不能再關他一次吧。 沈清越幾乎是立刻擰起眉心,語氣也沉了下去,“什么意思,賀府的大門金貴到旁人不能踏入了?” 賀衡沒有與他過多爭執,面無表情下了最后通牒:“要不要尸骨,在于你們?!?/br> 賀月尋的尸骨,無論如何也要帶走。 郁慈下定決心,沒有猶豫先一步開口:“我去?!?/br> 張開的嘴最終慢慢閉上,沈清越眉眼間纏上幾分郁氣,將滿腔嫉妒和不甘一點、一點咽下。 他就不信,那個死人能在少年心里占一輩子。 他耗得起。 一進到逼仄的車廂后座,郁慈才開始后悔,剛才怎么不多談判提些條件。 實在是太近了—— 在這個封閉的空間里,哪怕他極力收縮手腳減輕存在感,可另一人的吐息、生機,卻強行擠入他的神經。 無法忽視,不可避免。 郁慈側頭望向窗外,調整自己有幾分紊亂的呼吸。 司機掃了眼后視鏡,皺起眉頭:“二爺,有人一直在跟著我們?!?/br> 一輛黑色轎車始終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尾隨在他們車后。 毫無疑問,是沈清越。 郁慈下意識抿緊唇,心里滋生出幾分緊張。 賀衡卻沒有太多其他表示,只說:“不用管?!?/br> 懸著的心放下,郁慈卻愈發不解,男人讓他此行來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賀府一如既往的靜謐,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幾分寂寥,來往也看不見什么下人。 步入正堂,賀衡讓人去取骨灰盒。郁慈沒有坐下,只是站在太師椅旁。 一路上,男人未置一詞,連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半分。 郁慈說不出心中有沒有慶幸,只是想,這才是他們本來應該的樣子。 那些爭執、眼淚、相貼的肌膚,濕熱的吻和那個混亂的夜晚,都只是一場不該存在的夢境。 下人進來,手中捧著一個金絲楠陰沉木的漆金盒,郁慈一見,各種思緒散去,目光緊緊盯著。 木盒被輕輕放在八仙桌上,郁慈壓下心中的焦急,瞄著太師椅上男人的神色,試探地開口:“那我帶著盒子先走了?!?/br> 賀衡沒有答話,也沒有露出反對的意思。 猶豫片刻,郁慈還是上前去捧骨灰盒,剛一入手,眼睛就睜大了,側頭不可置信地問:“你騙我?” 木盒輕蕩蕩的,分明就是空的。 少年蹩著眉尖,瓷白的臉蛋因為又驚又氣暈染開一層淺淺的霞色,反倒顯出幾分生氣。 賀衡終于動了動眼,口吻平淡地反問:“我怎么騙你了?” “這盒子里根本就沒有骨灰?!币娝怀姓J,郁慈的情緒激動了起來。 如果,骨灰真的已經被用來做了什么,那么賀月尋……驚訝褪去,隨之席卷而來的是浪潮般的懼怕。 淚水又一次讓那雙烏潤的圓眸蒙上一層裊繞的霧,賀衡站起來,一步一步逼近,居高臨下地睨著少年。 郁慈喘了幾口,沒有后退,仰著頭執拗地問:“賀月尋的骨灰呢?” “毀了,丟了,還是讓人拿去做法了,你想要哪一個?”賀衡眸珠未動,盯著少年接下來的反應。 郁慈大腦空了一瞬,淚珠一滴滴落下,神色蒼白到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唇瓣翕合,聲音很輕很輕: “……你說什么?” 他真的連他兄長的魂魄都不肯放過? 為什么?難道他們就真的到了這種地步? 賀衡睨了眼腳邊摔開的木盒,少年哭得連手中的木盒跌落都沒發覺,他勾了下唇,露出幾分自嘲。 下一秒,他依舊神色冷淡,仿佛從未潰敗,從未顯出過軟弱。 “你從沒想過,我并未騙你?!?/br> 在少年眼里,他自私、冷漠、專橫,永遠是賀月尋的反面,是少年不喜的堆砌詞。 郁慈呆滯地抬眸,一顆晶瑩掛在濕黏的睫羽上,臉上似閃過怔愣、欣喜、懷疑,又像只是單純的不解。 “你沒有騙我……?” 賀衡:“棺槨里從來都是空的?!?/br> 略一停頓,他掀起薄薄的眼瞼,神色譏諷:“賀月尋至始至終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輩,明明跟我是一樣的人,只有你看不穿罷了?!?/br> 一直被藏起的陰暗終于被撕破,天光照進,在這一刻他經年壓抑在心底的東西得以窺見—— 他嫉妒自己的兄長。 郁慈眼睫顫動,像被嚇到一樣下意識垂下眸。他掐著手指,竭力找回自己的神志。 “他的骨灰是被他自己藏起來了嗎?那我……我就不帶了……” 一聲冷笑從頭頂傳來,郁慈心底頓時生出一股不安,下一刻,他被掐著臉抬起來。 “賀夫人?我是該這么叫你嗎?” 賀衡眸里此刻像淬了冰,要將少年的rou一點一點刮下來。 不待郁慈回答,他嗓音又變得輕緩,仿佛說給自己聽:“可你明明該是賀二夫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