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郁慈抿著唇接過后戴在右腕上,剛戴好,動作突然一頓。 “怎么了,夫人,有哪兒不對嗎?”珍珠不解地問。 郁慈搖搖頭,白著臉說:“差了一顆?!?/br> 之前珠串正正好好能在腕上纏上三圈,不松不緊,現在佛珠卻貼著皮rou,大小剛好是一顆的尺寸。 看樣子是落在了包間里。 珍珠語氣試探地問:“那我們要不現在就回去找,應該能找到的?!?/br> 郁慈抬眸看了一眼窗外。 暮色沉沉,賀府四處已開始掌燈。 他回過頭,“不了,現在時間都這么晚了,百花樓也關門了?!?/br> 他只能期望,手串差一顆也還能奏效。 夜里,珍珠走后,郁慈端著一盞燈臺坐在羅漢床上。 燈芒勾勒出他半邊飽滿而瑩白的臉頰,在他眸中映出一點暖黃。 郁慈下巴伏在膝上,指尖一遍遍數過佛珠。 ……四十七顆。 無論數多少遍,永遠都只有四十七顆。 郁慈咬著唇,唇瓣上留下淺淺的齒痕,忍不住生自己的悶氣。 明明手串都這么重要了,為什么他不再小心一點? 少年斂著下瞼,臉上的神色顯得有些淡。 夜深時分,燈芯開始晃動。 少年枕在膝上合著眼,睫羽細密,腮上的軟rou被擠得更加明顯。 房間一片寂靜。 黑暗中,一道冷意攀上少年的臉頰,不帶任何狎昵的意味,輕輕碰了碰少年嫣紅的眼尾。 郁慈在睡夢中顫了下眼睫,瞧著格外的乖順。 “啪呲——” 燈盞發出細微的爆裂聲,燈芯跳動兩下后突然熄滅。 陰影中,一只冷白的手伸出,將一顆佛珠放在少年枕邊。 正要往回收,腕上卻驀然搭上另一只手。力道很輕,還帶著止不住的輕顫。 一回眸,少年眼中清明,沒有半分惺忪的影子。 “你是不是不怕佛珠?” 月色朦朧,郁慈看不清男人隱在暗色里的臉,只能感受到那只手上刺骨的寒意。 他強忍著想縮回手的沖動,嗓音顫抖但很清晰,重復道: “你不怕佛珠,對嗎?” 空氣在此刻凝滯。 郁慈忽然生出一股勇氣,像忘記了害怕般攥緊男人的手,語氣澀然地問: “你為什么要騙我,賀月尋?” ……難道戲弄他,看著他自以為得到了喘息的狼狽樣子,就這么有意思嗎? 郁慈鼻間發堵,細白的手指忍不住微微蜷縮,淚珠模糊了他的眸子。 他緊咬舌尖,痛覺將淚珠逼了回去,固執地盯著男人。 賀月尋沒說話,反手想去握少年的手。 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郁慈下意識地往回抽手,兩人指尖在空中相接了一剎那。 冷意卻盤繞在少年指尖久久不散。 急促的喘息聲在靜謐的夜間放大,他聽見男人道: “這就是答案?!?/br> “阿慈,你怕我?!?/br> 少年的心尖驀然一跳。 他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郁慈半跪著在榻上撐起身,薄被隨著皺在一起。 “那你為什么要把佛珠送回來?” 男人明明清楚,他看到佛珠后,這個短暫而脆弱的謊言就會被戳破,為什么還要這么做? 賀月尋終于從陰影中邁出半步。 月光將男人面容清晰地勾勒出來,眉骨清疏,目光冷寂。 他定定看著少年,淡聲道:“溫水煮青蛙是我生前的把戲,阿慈,如今我沒有那么多耐心了?!?/br> 郁慈一愣,一股寒意慢慢爬上他的后脊。 月下樹梢,郁慈忽然夢到了之前的事。 人群圍著寶案,臉上都爬滿了激動的潮紅,五官甚至有幾分扭曲,嘴里不停發出爆喝或咒罵。 少年一只手被捆在桌腿上,鼻尖都是油膩的煙汗味,讓他胃里一陣收縮。 郁慈被他爹騙來押給賭場已經兩天了。嘴里說著回去拿錢的男人,踏出門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賭場拿不到錢心里窩火,不肯放人。 郁慈就這么被捆在這里沒人管,手腕被麻繩磨破出血,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垂著頭,眼前一片重影。 “這人怎么辦?郁興輸了賠不起錢,就把他兒子給抵了?!币恢皇执拄數刈ブ倌甑陌l絲迫使他仰起頭來。 郁慈頭皮傳來尖銳的疼痛,卻提不起力氣掙扎,只能蒼白著臉發出一聲微弱的痛呼。 痛呼聲剛落下,周圍卻陷入了一陣奇怪的沉靜。 “喲……昨天沒細看,這小子生得倒怪招人的嘛……” 伴隨著一陣令人作嘔的腥臭,男人將頭湊近郁慈的脖子,鼻翼翕合,眼神發直呢喃了一句: “好香啊……” 另一個人說:“這小子長成這樣,買進窯子里應該能賺一筆錢吧?!?/br> 身旁男人沒接話,粗糲的手指狎昵地摩挲著少年細嫩的臉蛋,臉上有幾分猶豫。 郁慈掐著手心,疼痛讓他勉強維持清明,嗓音因長久未沾水而有幾分發?。?/br> “我爹……我爹會送錢來的……” “呲——” 眾人哄笑一聲道:“郁興早跑了,哪兒還記得有你這么個兒子??!” 郁慈當然清楚他爹不會管他,這么說只是為了拖延時間,可賭場人的態度讓他讓他的心一點點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