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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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謙沉默了片刻。 對于張珪來說,這大約是一個很關鍵的思想轉變節點。 若是站在故宋的立場上,他這時候,應該隨意敷衍過去。 以張珪的地位而言,他越是無能腐朽,身居高位,越會從內部侵蝕元廷,霍亂朝政。像這般尸位素餐之人多了,元朝政權的解體也會愈發迅速。 然而,于謙的立場不是趙宋王朝,而是天下蒼生。 惡吏當道,壞官橫行,只會讓更多百姓為此受苦。 他徐徐問張珪:“莫非你覺得,戰爭一旦結束,天下一切就會自然而然地好起來?” “當然不是”,張珪立刻說,“這需要時間修生養息,等我未來進入中樞后,就實行文治,降低賦稅,減輕徭役,過一段時日一定能恢復起來的?!?/br> 于謙又問:“僅是如此?” 張珪不解地看著他。 于謙望著山間荒蕪叢生的野草,淡聲說:“蒙元以游牧開國,帝國舊制之中,未嘗聽聞有止殺行令、拔擢群士、屯田農桑、勸開學府等事?!?/br> 張珪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駭然道:“那豈不是要變法……” 古來變法者,從吳起,商鞅,到王安石,耶律楚才,哪一個是有好結局的? “必須變法,也只能變法”,于謙告訴他。 “就以你所說的「降低賦稅」為例,從前蒙古法中,諸王皆可直接向屬地百姓征稅,十有九戶,家破人亡。如此陳法不去,哪能重煥新生,真正做到降低賦稅?” 張珪瞠目結舌道:“可是、可是……” 他是想保護百姓,但他并不想與世為敵,死無全尸??! 于謙望他一眼,想起未來,張珪在變法途中遇見了無盡的阻撓,數次遭遇罷相。 更是因為與帝王在任命鐵木迭兒為太師一事上,意見相左,受了一通杖刑,受傷慘烈。 元仁宗,這個曾在東宮聽張珪居筵講經,受其傳道之恩的帝王,對自己的老師并沒有絲毫留情。 “變法本就是一條不歸之路?!?/br> 于謙立在江邊凄清的晚風中,一字一句,沉聲道:“這便看你究竟有多大決心,愿為世間漢人請命了——舍你一身而平天下之亂,傷你萬箭以求萬民之安,可乎?” “……” 張珪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最終,卻陷入了長久的深思和緘默。 過了一會,他猛然反應過來:“不對啊,你憑什么這般詰問我,難道你就能做到嗎?” 于謙淡淡說:“我當然可以?!?/br> 張珪想說他騙人,嘴上發誓誰不會,這種事沒有親身經歷過,誰都不敢說自己真能扛得住萬箭加身。 可是,于謙此刻的神色太過肅然,而這句話的分量也太過沉重了,他不知為何,忽然就無法再向對方提出任何質疑。 “我不知道”,最終,張珪充滿了迷惘地說,“這個問題還是留給未來的我吧?!?/br> 白鷺洲書院中,立著創始人江萬里的塑像。 這名大宋前丞相神色肅穆,凝視著遠方,眉間似乎總凝結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憂思,身姿筆挺,寧折不彎。 于謙心想,這就是他的師祖了。 雕像下面還鐫刻著許多的字跡,都是后人悼念之作,他在里面甚至找到了先生的題銘,一筆一畫,如若金石: “星折臺衡地,斯文去矣休。 湖光與天遠,屈注滄江流?!?/br> 于謙念著這首小詩,對著塑像拜了三拜。 冷不防,身邊落下一片陰影,張珪居然也一攬衣衫,很恭敬地向著江萬里塑像拜倒。 “師祖爺爺”,他口中念道,“請您保佑老師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無憂此生吧?!?/br> 于謙:“……” 這是把師祖當許愿機了嗎? 他索性也效仿了一下,閉目無聲說:“江師祖,若你真的在天有靈,請助我一臂之力,救先生逃出生天,長命百歲。廷益歸家后,必為師祖建祠奉祀以謝?!?/br> 張珪還在說著很多的祝愿和吉祥話。 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初涉文學,懂的還不算太多,他將所有學過的美好祝福都摘出來,希望江萬里可以保佑他的老師一切都好。 于謙在旁邊聽著,心中頗為感嘆。 無論如何,鄧剡在張珪的生命中,應該是最為重要,且不可或缺的人。 鄧剡也是這么認為的。 鄧剡將畢生所學,都編成了《相業》一書,留給了他。 甚至因為張珪的請求,在張弘范死后,整理了他的文集《淮陽集》并作序。 一時間,于謙看張珪居然有了幾分順眼。 可能這就是師控之間的惺惺相惜吧。 花了幾個時辰游覽江心洲,臨走前,張珪表示他還有一件大事要干。 “我準備打只白鳥,回去給老師烤著吃”,他說,“上次聽那個張千載提起,老師似乎很羨慕的樣子?!?/br> 他從箭囊里抽出一支金羽,對著天穹,迅疾拉開弓弦,一只白鳥頃刻墜地。 正準備再打一只,于謙忽而道:“愿借弓箭一用?!?/br> 張珪遲疑了一會,還是同意了。 于謙張弓搭箭,一揮手,迎著白鳥穿心而過。 張珪把白鳥撿起來,見是一擊斃命,甚為果決。 他盯著于謙看了又看:“你真的沒有仕元的打算?我們大概會成為很好的朋友?!?/br> 于謙淡笑:“絕無可能?!?/br> “人各有志”,張珪表示理解,“你若改變主意,隨時可以來找我?!?/br> 他們一前一后,下了山去。 江心洲如燒的斜陽,將一雙少年人離去的背影拉得很長。 那些影子投落在地上,短暫交匯后,便迅速背道而馳,各自走向遠方。 …… 一行人離開廬陵,再度上路。 暑熱初退,秋風起時,終于即將抵達建康。 沿途,王炎午數次到來,欲面見文天祥,勸他速死,都被于謙嚴防死守地趕了回去。 如此三番五次,看得觀眾們氣悶不已,直呼這廝不當人。 建康,也就是南京城。 昔年作為東吳、東晉、宋、齊、梁、陳,六朝的首都,虎踞龍盤,王氣所鐘,何等繁華景象。 如今被元軍攻占日久,四處擄掠,早已破敗不堪。 天幕上。 利益完全相關的六朝皇帝們紛紛大怒: 【吳大帝孫權】:?這是建業?這居然是建業? 【晉明帝司馬紹】:不敢相信,眼前這一片瓦礫廢墟,竟然是朕費盡心血締造的建康城。 【梁武帝蕭衍】:臺城崩逝,王氣淪亡……心碎。 【東晉康獻太后褚蒜子】:我陳郡謝氏的烏衣巷,竟也盡數化為了煙塵。 【陳文帝陳蒨】:唉,誠知改朝換代,萬事更迭如流水,但看見自己的故園變成后世之灰土,還是萬般消沉難過。 【梁簡文帝蕭綱】:闕里長蕪沒,蒼天空照心。 【宋武帝劉?!浚哼@是鐘山,這是西洲城,那是玄武湖,那是新亭…… 【宋武帝劉?!浚弘薜拇蠛媒?,竟如此付之一炬! 【宋武帝劉?!浚涸\拿命來! 【宋武帝劉?!浚篅于謙,朕對如何以弱勝強,如何以步兵、水兵勝騎兵,如何從建康出發,成功組織北伐,頗有心得。 【宋武帝劉?!浚弘蘅蔀槟銋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于謙:! 這簡直是從天而降的餡餅。 劉裕絕對是歷朝歷代最能打的皇帝之一,平生未嘗一敗。 起于微末,席卷八荒,氣吞萬里如虎。 如果不是因為去世太早,死于登基之后的第三年,他將是第一個自南向北,完成北伐一統中華的帝王。 最重要的是…… 劉裕最擅長水戰啊,能用水戰橫掃北方胡虜騎兵。 這不是完美符合他們現在的需求? 于謙決定將這個好消息跟先生分享一下。 他掀簾而出,見文天祥凝立在船頭,遠望江天,輕聲作了一首詩:“山河風景元無異,城郭人民半已非?!?/br> 飄蕭的涼風吹起他衣袂,一身消瘦離索,素腕猶為鐐銬所羈,像是被折去羽翼,墜落塵中的仙鶴。 枝頭蘆花墜落,星星點點紛飛如細雪,染成鬢白。 “——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br> 于謙覺得這句詩太過悲傷,便走到船頭,拽了拽他的衣袖。 “先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