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書迷正在閱讀:我真的只想搞事業[快穿]、魔君聽見我要攻略他[穿書]、我,薩摩耶,可愛崽崽、當炮灰美貌值爆表[快穿]、沙雕攻今天知道他掉馬了嗎、苦木長青(女B男A)、無條件信任gl、標記女主后炮灰成了豪門贅A、我的技能是摸尸[無限]、反派演白月光真香了
于謙終于收回視線,眸中似是染上了一抹遺憾之色。 文天祥:“……” 不是,你為什么會感到遺憾??? 難道是因為不能把他也一起打包帶走嗎?! 他果斷換了話題:“廷益以后還能回家么?!?/br> “當然可以”,于謙語氣輕快,“我的陛下、家人、好友們,都在故鄉那一端等我歸來?!?/br> 文天祥又問:“可有約定歸期?” 于謙想了想,慎重地說:“這我便不清楚了。我為先生而來,只要先生長命百歲,我大概能在這里待上好幾十年?!?/br> 他見先生還有些疑惑,就舉了個生動形象的例子: “漢明帝永平五年,劉阮二人入天臺山,誤見仙女,山中不過半年,歸鄉子孫已七世?!?/br> “我亦如此,我無論在先生身邊度過多久,和家鄉都毫無關系,時間流速也不一樣?!?/br> 忽然成了「仙女」的文天祥:“……” 行叭,你開心就好。 …… 連日以來,元軍在外面大擺慶功宴,歡聲震天。 慶功宴中最隆重的一場,張弘范指定要文天祥出席,打的還是趁機勸降的主意。 許多之前投降的宋將也參加了宴會。 張寶、翟國秀、劉俊等人,都是在崖山海戰中投降的。 特別是翟國秀,他的投敵等于是撕開了崖山軍陣的防線,形成致命一擊,直接導致了宋軍的崩盤,可謂第一罪魁禍首。 這些降將們如今都在座中喝酒。 見到文天祥進來,有的面露愧色,愧疚于無法拯救家國。 有的不解痛惜,感慨文天祥太過執迷,不愿事新朝,恐難免一死。 還有一種人就比較奇葩了。 他們竟然很憤怒地看著文天祥,目眥欲裂。 當一束明光照進深淵暗夜,這束光便也有了罪。 這些人的所想,大概就類似于,“就你清高,顯得我們好像很不堪”,“一缸墨水里面為何要出現一滴清水”,“得想個辦法把他搞死,這樣就沒人能用他做例子,嘲笑我們變節了”,如此種種。 實在是無恥之尤。 文天祥目不斜視,徑自從一眾神情各異的人群中穿過。 于謙跟在先生后面,望著每一張面孔,試圖將他們和史書里的那些人物對上號。 有一位形容清癯、衣衫飄飄的文士忽而出現,向這個方向走來。 文天祥告訴于謙:“他就是你要找的鄧光薦?!?/br> 于謙:! 他回想了一下,覺得此人和先生,可稱為神仙友情。 前半生,是發小、同窗,師出同門,風雨共度。 后來被元軍扣押,于建康驛中,揮淚成生離死別。 后半生,鄧剡隱居江南,年年為文天祥掃墓祭祀。 他用余生追溯記錄往事,寫成《文天祥傳》,讓這段義烈往事不至于埋沒在黃沙歲月中。 鄧剡本來跟著陸秀夫等人在崖山行朝,戰敗后欲投水自盡,投了好幾次,都被元軍執著地撈了回來。 此刻,他面帶病容,弱不禁風,看起來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 于謙想起了自己的建康驛出逃計劃,對他拱了拱手:“請務必注意身體?!?/br> 鄧剡蒼白地笑笑,看向文天祥,目露詢問之意。 文天祥眼睫如霜凝,輕輕一抬,表示于謙是他的門生故友。 鄧剡頓時驚訝不已,那目光分明在問,“你還有哪個朋友是我不認識的?” 文天祥也回了他一個,“放寬心,我信他如信我自己”的眼神。 鄧剡愈發錯愕,回過身,將于謙上上下下打量了遍。 這是一個風骨清正,心思純然,但一看便歷經殺伐,一往無前的少年。 鄧剡:嗯,乍一看,氣質不遜于我。 再一看…… 不知比我高到哪里去了。 他的眸光漸漸變了,控訴般地看著文天祥,仿佛在問,“你有如此人才,怎么不早點拉出來干活!此乃救世之才!” 文天祥無奈一嘆。 是他不想么,是早些時候,于謙還沒穿過來啊。 鄧剡也知道木已成舟,轉瞬神色悵然,也只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這幾句話皆以眼神交流,且只在須臾間完成。 旁人根本無法察覺此地發生了什么。 于謙:“……” 好羨慕。 什么時候他和先生也能有這般默契啊。 張弘范強行將文天祥按在了上座,讓他聆聽大元將士們的歡歌,實屬殺人還要誅心。 于謙擔憂地望著先生,先生回了他一個“無事,且安”的眼神。 他只好來到一個視野不錯的角落里,一邊看著先生,一邊吃瓜。 字面意義上的吃瓜。 “這瓜果甚是鮮美”,見鄧剡也來到了這邊,于謙抬手給他遞了一片瓜,“光薦,你來了?!?/br> 鄧剡慢吞吞地啃了兩口瓜:“叫什么「光薦」,沒大沒小,你應該叫我一聲師伯?!?/br> 畢竟他和文天祥是白鷺洲書院的同窗,于謙既然稱呼文天祥為先生,難道不是他的小師侄么? 于謙微笑:“光薦?!?/br> “不不不”,鄧剡堅持不懈,“快叫師伯?!?/br> 于謙繼續微笑:“光薦?!?/br> 鄧剡深吸一口氣,極力引誘道:“別叫光薦,你叫我一聲師伯,我送你個見面禮怎樣?!?/br> 于謙巋然不動:“光薦?!?/br> “……” 鄧剡與他對視半晌,見他毫無退讓的意思,不禁郁悶至極:“為什么你稱呼文山是「先生」,到我這里就變成了光薦?” 于謙語氣十分堅決:“先生就是先生,青史浩蕩,千秋萬古,也不過只此一人?!?/br> 鄧剡被這一句話震住了,許久才道:“……小師侄,你的想法很危險啊,文山他知道嗎?!?/br> 于謙思考了一會:“可能知道吧?!?/br> 見鄧剡滿頭問號,他補充說明道:“自從見到先生,我每天都要贊美他很多回,可能說過了這句話,也可能沒有,我記不清了?!?/br> 鄧剡頓時絕倒。 你們倆是一個真敢說,一個真敢聽。 下一刻,他誠懇地拉住于謙的手,使勁晃了晃。 “你究竟準備了多少類似的夸夸名句,能不能分享一下,我確實很需要!其實我以前也很擅長夸人的,但最近有個小朋友天天纏著我,我的夸夸底蘊已經快被他搬空了?!?/br> 于謙擺出了一副“不與爾等同流合污”的表情,冷漠道:“你找錯人了,我不擅長夸人,我從來都是實話實說?!?/br> 鄧剡:“……” 實話實說你都能「千古只此一人」,真要讓你夸他,你還不得上天! 他不禁好奇,自家好友究竟是從哪兒挖來的這個絕世寶藏:“你家鄉在何處?” 于謙:“浙江錢塘?!?/br> 鄧剡若有所思:“我和文山有一個共同的故友,也是錢塘人?!?/br> 于謙想起一人:“汪元量?” 鄧剡驚訝更甚:“原來你們認識?!?/br> 于謙搖頭:“算不上認識,我小時候拜過他的墓碑,離故宅不遠?!?/br> 鄧剡無語:“人家現在分明還活得好好的!” 于謙:“沒關系,他以后總會死的?!?/br> 鄧剡:??? 于謙也意識到了此話有歧義,當即描補道:“我是說,他在未來死了,事情是這樣的——” 汪元量,號水云,錢塘人。 原本是南宋的宮廷琴師,國滅之日,擄陷于元營,曾多次前往囚牢中探望文天祥。 后因不愿仕元,孑然一身放歸江南,終老河山。 他給后人留下的形象,永遠是素淡而寂寞的。 似那一截故國江邊湘妃泣血的竹,空染了血淚斑斑,守著早已老去的江南煙水,寥落地彈著一曲瀟湘水云,直到歲華盡滅,人事全非。 既然已經說了汪水云的故事,于謙索性也不再藏著掖著,將自己的來歷,和未來建康驛出逃的計劃,都告訴了鄧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