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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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阿克敦愣住了,不解的看著王文佐。 “我現在最擔心的不是叛軍兵多,而是擔心叛軍四散,逼得我也分兵,把戰爭拖下去!若能畢其功于一役,在烏爾塔城下斬殺乞四比羽,那是最好了!”王文佐笑道。 “您必定能做到!”阿克敦欽佩的答道:“那家伙逃不脫您的手掌心!” “但愿如此!”王文佐看了看遠處的天空:“但愿時運站在大唐一邊!” 隨著大軍的前鋒愈來愈靠近烏爾塔,愈來愈多的情報如雨點般飛來,叛軍的數量已經超過了三萬人,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騎兵,這已經超過了王文佐麾下的軍隊,但這并沒有削弱王文佐尋求決戰的渴望——他深信自己能夠在野戰中取得最后的勝利。 “謝天謝地!”當王文佐看清從地平線下緩緩升起的叛軍營寨時,不禁長長的出了口氣:“賊人沒有逃走!” “大將軍!”阿克敦的神色不太好看:“有一個壞消息!” “什么壞消息?”王文佐問道。 “乞四比羽逃走了!”阿克敦答道:“三天前的拂曉離開的,同行的大概有五六千人,都是騎兵,聽說他還帶走了財庫里剩下的財物,往蠻荒之地去了!” “那留下來的是?”王文佐問道。 “是劍牟岑!”阿克敦答道:“據說兩人發生了沖突,劍牟岑不肯逃走,他帶著剩下的軍隊準備和我們決一死戰!” “活見鬼!”王文佐嘟囔了一句,他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這個意外讓他的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預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東西在前面等待著自己。過了一會兒,他強壓下心中的惱火:“算了,先考慮眼前這一仗吧!” 唐軍是九月二十八日下午抵達烏爾塔城外的,王文佐立刻下令挖掘壕溝,修筑營壘,似乎要釘在地上一樣。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天空一直都在下雨,氣溫也陡然下降,陰云密布,霧氣蒙蒙。 “老天都不在我們這邊!”王文佐嘆息道:“這么大的雨,會把草地下軟、下透,不但弓箭會便軟,鐵甲騎士也會一步一滑,什么都做不了!” “是呀!”沈法僧也點頭應和:“叛軍的騎兵雖然不少,但都是些輕騎,若是對沖肯定不是我們對手,這種雨天對他們有利!” 天氣的確站在了叛軍一邊,雨一個勁下個不停,唐軍士兵在水汪汪的泥土上挖壕溝,一不小心就會塌陷,白忙一場。叛軍還借助天氣,不斷派出散兵出來夜襲。深夜的營地里,除了風雨聲之外,還不時傳來陣陣號角和喊殺聲,無論是叛軍還是唐軍,當天夜里誰都沒有合眼。 清晨,唐軍的營地吹起了軍號,暗咽悲切,似乎在嘆息感慨。緊跟著響起了軍鼓,天色依舊暗淡,顯得陰沉、濕潤,狂風已息,不過雨還在下,那細微的雨點,儼然是從篩子眼里漏下來的。 叛軍的營地里響起鼓聲,隆隆的鼓聲把每個人的頭皮都震得發麻,讓人骨頭都有些發酥。 “高大叔,你帶著我去個高處,讓我瞧瞧這仗是怎么打的吧!”彥良對高舍雞道。 高舍雞點了點頭,他也有些想親眼看看究竟,就帶著十余騎保護著彥良、護良等十多個少年來到戰場右側的一處土丘,在這上面,一切都看的了如指掌:哪里是高處、哪里是平川、哪里是沼澤地、哪里是樹林,哪兒是對峙的兩軍。彥良剛看了一眼,就驚呼道:“叛軍占據了高處,比我軍看起來地形要有利的多!” “是的!”高舍雞點了點頭:“不過這沒什么,畢竟此番我方是客軍,叛軍是主軍,自然會占據有利的地形,不過大將軍打過那么多次仗,這難不住他的!” 此時前哨戰已經開始,從土丘上看下去,兩邊都派出少量的步卒和騎兵,在捉對兒相互廝殺。鮮亮整齊盔甲的唐軍和服色雜亂的叛軍相互混成一團,有的從側翼沖擊,有的張弓對射,有的用長槍對刺,還有用套索,試圖將對手扯下馬,抓個活的。這些在土丘上遠遠看來,簡直如同游戲,倒不像是相互廝殺,只有失去主人的戰馬沖出戰場,逃到土丘附近的地方,才表明這不是一場游戲,而是真正的戰爭。 隨著戰事的持續,叛軍的靺鞨騎兵隊形變得愈來愈多,轉眼之間,從土丘上看過去,已經是黑壓壓的一片,而唐軍則被壓迫的后退,在己方的溝壑前排成了嚴密的行列。此時彥良已經對唐軍的編組很清楚了,他能夠憑借旗幟上的圖案和徽章,分辨出是哪支軍隊,那個團隊,甚至誰是指揮官。 他的心開始狂跳,由于激動和緊張,他白皙的臉龐上泛起紅暈,緊張對高舍雞喊道:“最后面是宣潤弩手,他們豎起了盾牌,都蹲在盾牌后面。前面的一交鋒就會退到盾牌后面,然后他們就會用強弩狠狠的來一下,那種強弩五十步內什么盔甲都是擋不住的!賊人們終于要吃個大虧了!” 高舍雞驚訝的看了彥良一眼,這個少年對戰爭的狂熱和眼力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看清唐軍部署的妙用的。 “殺呀!殺呀!”叛軍密集的人群中發出一陣呼喊聲,鼓噪著向對面的唐軍撲去,迎接他們的是一陣箭矢。但第一排叛軍不過是嚇唬人,他們立刻向兩側讓開,消失在己方的行列中不見了。 第747章 潰敗 叛軍的戰鼓此時響起,隨著鼓聲的催促,很大一群靺鞨人排成新月形狀隊形,就快速的沖去。顯然,這是一次試探性的突擊,叛軍的首腦想要將壕溝外的那支看起來很薄弱的唐軍趕進壕溝,然后乘勢突破壕溝,沖入唐軍的營地。但唐軍的防御比表面看上去要穩固的多,隱藏在盾牌后的弩手和他們身后土壘上的“蝎子”發射出密集的火力,靺鞨人的沖擊很快被擊退了。正當此時,唐軍的營地里響起了一陣號角聲,隱藏在唐軍側翼樹林中的一隊鐵甲騎兵沖了出來,他們原本矛尖朝天、柵欄似的槍林迅速放平,與馬頭形成了一條直線。 “是鐵甲騎兵,大唐的幽州突騎!”土丘上彥良大聲叫喊起來。 鐵甲騎士的沖擊是很可怕的,選擇的時間也很巧妙,正好處于叛軍第一波進攻被擊退,隊形混亂,正在重整隊形的檔口,就好像一支匕首,扎入腰眼一般。幾乎是一瞬間,叛軍右側的三個縱隊就被沖散了。無論是人、還是馬,在這些身著鐵衣的人馬合一怪物面前,都給踹到在地,那勢頭就好像龍卷風掠過蘆葦蕩一般,成百上千的人倒伏,剩下的丟下武器,驚惶失措的向后逃走,甚至顧不得沖動友軍的隊形。正面的唐軍見狀,也開始向前移動,施加壓力。 眼看命運的天平繼續向唐軍一邊傾斜,但此時上天伸出了手,挽救了叛軍——從昨晚就開始斷斷續續的雨開始變大了,越下越大,大到什么都看不見,就像上天打開了一道閘門,將天河的水傾斜到了人間。轉眼之間,戰場就變成了一片澤國,天色黢黑,離著幾步遠,人就看不清對面是誰,風雨聲遮擋住了鼓號聲響,弓弦被雨水打濕,無法再發射箭矢,雙方不得不各自退兵,等待天晴再戰。 土丘上,已經被淋的透濕的彥良滿臉的興奮,他還是平生第一次親眼看到如此大規模的會戰,在王文佐的指揮下,唐軍輕松的擊退了叛軍的進攻,并將勝利抓在手中,若非天公不作美,在太陽落山之前,就能徹底的結束這場平叛戰爭了。 “真的是可惜呀!可惜呀!”彥良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感嘆道:“若非下這么大雨,那些鐵甲騎士就能獨個兒把叛軍打垮了,這雨來的真不是時候!” “是呀!”高延年接口道:“我還是頭一次見過這些鐵甲騎士在戰場上呢?不用弓矢,直接用長槍就能沖垮成隊的敵軍,真的是太利害了!” “這么看來,戰事也持續不了幾天了!”護良笑道:“畢竟不可能天天下雨,等到天晴之后,就能把這些叛軍一舉蕩平了,只可惜我們沒有上陣的機會了!” 少年們發出一陣自信的笑聲,少年時就是能夠這樣:歡笑、哭泣、憤怒都是如此的純凈,待到年長之后,雖然體魄和精神都得到了增長,但卻無法像少年時那么純凈了。 唐軍大帳。 “這雨來的真不是時候!”王文佐嘆了口氣,神色不愉。 “是呀!”狄仁杰嘆了口氣:“不過這也沒什么,今天的戰局很明顯,叛軍在戰場上不是大唐的對手,等天晴之后,就能取勝!” “懷英,你不明白!”王文佐嘆了口氣:“你不像我,是常年戰場上打滾的。須知這戰場上什么都可能發生,強勝弱固然有,弱勝強也不是沒有。所以能贏就一定要贏,打贏了能追擊就一定要追擊,最好畢其功于一役,否則下一次說不定就翻過天了!” “您覺得叛軍也有機會贏?”狄仁杰問道。 “當然!”王文佐點了點頭:“乞四比羽帶著幾千人逃走了,現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這就是一件麻煩事!誰知道他會不會在關鍵時候給我們背后一刀?” “這倒是!”狄仁杰神色變得嚴肅起來:“那應該怎么辦?” “只有先等雨停了!”王文佐看了看外間的天色:“至少要等到地面干硬了再說,否則什么都做不了!” 這一次天氣沒有站在王文佐一邊,雨一直下下停停,直到十月初五方才停了下來,接踵而至的是從遙遠北方而來的寒流,泥濘的地面被凍硬了,足以承載鐵蹄的踐踏,而唐軍軍營里也開始出現大批凍傷的痕跡。 “把熊脂發放下去,讓士兵們涂抹傷口,用力搓,這樣就會好很多!還有,手腳打濕了一定要弄干,不然手指頭腳指頭凍掉了也不奇怪!”阿克敦一邊大聲說話,一邊向凍傷的士兵做著示范,凍傷的多半是宣潤弩手等來自南方的士兵,雖然為他們預先準備了冬衣,但他們缺乏在寒冷地區生活的習慣,很容易被凍傷了。 在烏爾塔城內,卻是另外一番景象。已經是深夜時分,女薩滿哈爾溫正站在一只銅盆旁,她在銅盆里撒入一把灰,然后用木杖用力攪拌,使得銅盆里的水一片混濁,然后待其重新平靜下來。在這個過程中,她一直死死的盯著銅盆,似乎水面上雜亂無章的紋路蘊含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如何?”劍牟岑迫不及待的問道。 “我不知道,看不出來!”哈爾溫搖了搖頭。 “為什么?哈爾溫你不是法力無邊嗎?什么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劍牟岑焦急的問道。 “那都是外頭的人說的,沒有哪個女巫,哪個薩滿敢這么說自己!”哈爾溫嘆了口氣:“是的,我能夠看到一些東西,但那必須是和我無關的事情,假如我也牽涉其中,那就不成了。所以我住在與世隔絕的山谷里,盡可能少和世人打交道,這樣我才能在火、在水中看到一些東西。而現在我也在烏爾塔城中,也被卷入其中了,唐人和你的勝負和我的生死息息相關,我自然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好吧!”劍牟岑失望的搖了搖頭:“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把你卷入其中,反而害了你!” “這不能怪你!是我自己愿意來的,如果我不愿意,誰也沒法讓我離開山谷,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此時的女薩滿溫柔的像一個普通的女人,她抓住劍牟岑的手臂:“不過即使不用法術,我也能看出你和唐人的戰爭兇多吉少?,F在還來得及,你可以丟下這一切,帶著那個孩子,和我躲到山谷里去,沒有人能發現我們,我們可以永遠幸福的生活下去!” “永遠幸福的生活下去?”劍牟岑重復著女薩滿的話,嘴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謝謝你的好意,哈爾溫,你是對的,一個將軍向薩滿祈求勝利這本身就意味著他贏不了,就這樣吧!你立刻離開這里,回到山谷了,這不是你的戰爭,你用不著卷進來!” “為什么你不走?有你沒你,都改變不了結果?你只是白白送命!”哈爾溫不解的問道。 “哈爾溫,你不明白!”劍牟岑走到窗口,指著外間的大旗……“這里有幾萬人,不管他們是為了什么來到這里,但終歸是為了這面旗幟;我和乞四比羽不一樣,他是為了自己的王國而戰,所以他可以逃走,等待更好的時機;而我是為了這面旗幟,既然這面旗幟下已經沒有寸土,那我也就沒有必要繼續活下去了?!?/br> “那孩子呢?”哈爾溫用盡最后的力氣試圖勸說劍牟岑:“那個安舜王,你死了他怎么辦?” “忘了吧!”劍牟岑笑道:“讓他像一個普通人那樣活下去,安舜王早就死了,就死在這里!” 唐軍的營地,正是拂曉時分,鼓聲和號角聲在營盤上空盤旋,龐大的隊伍正在緩慢的前進,在夜色的靜寂中,只能聽到得得的馬蹄聲,士兵的步履沙沙,此后,是“蝎子”沉重鏗鏘聲,時時傳來矛桿的撞擊的鈍響,或者短促的軍令聲。就在這一切不祥的聲音中,在低聲私語、鐵甲鏗鏘、急促的行軍,都顯現著即將到來的大戰,千萬人死去,鮮血盈野的大戰,將隨著天明的到來爆發。 “就要開始了!”王文佐身披銀甲,與胯下坐騎同色,沒有戴頭盔,神色安詳,穿過士兵們的陣線,向他們安詳的打著招呼:“都準備好了嗎?” 陣前肅然無聲,大風吹拂著旗幟,嘩啦嘩啦作響,晨風吹拂著霧氣,晨曦升起,雙方的陣線已經只剩不到兩百步,即使憑借雙眼,也能看清對面敵軍的甲胄。 誠然,這是已經燃燒了十余年的東北亞大火的余燼,自從唐與新羅結盟,摧毀了高句麗這一已經橫亙于東北亞近四百年的強權霸主,就如同垂死的巨蟒總會有幾下劇烈的抽搐。強權交替的間隙引起颶風,將所有有志于掌握自己命運的人席卷而來,他們拿起武器,或者加入這邊,或者加入那邊。而現在,這場颶風終將平息,原本懸浮于空中的一切也即將落地,塵歸塵,土歸土。 隨著聲聲號角,唐軍的各個營隊以縱隊進入戰場,就仿佛蜂群涌出蜂巢,廣闊的戰場上,頭盔上有白色羽毛的軍官們在策馬奔馳,大聲叫喊著整理各營的隊形,在嚴整的行列中,兩隊騎兵猛地搶出,他們都是倭人的騎射手,直沖叛軍的兩側,弓袋隨著戰馬的起伏,拍打著馬鞍,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第一縷晨曦射來,照在他們頭盔和鞍具上,閃閃發光。 面對迎面而來的騎兵,叛軍的步兵們本能的豎起長槍,相互靠攏,肩并著肩,密集的長槍向外,就好像被激怒的豪豬。而倭人騎兵們沒有直撞上去,而是偏轉馬頭,橫掠過叛軍的方陣,雙方最近之處甚至只有兩三根長矛的距離。馬背上,被稱為“投矛器”的長稍角弓被拉滿,箭尾的羽毛直貼射手的耳后根,然后才松開弓弦,長達十四把的重矢射出,帶起一陣陣慘呼聲,隨著一隊騎射手掠過,叛軍的方陣頓時倒下一片。 “那是咱們的人!”彥良興奮的攥緊拳頭,對自己的兄弟說。 “是的,是陛下您的人!”護良不動聲色的糾正了兄弟的話。 看到己方側翼被騎兵猛攻,叛軍也讓第二線的騎兵壓了上來,倭人得騎射手與其稍一接觸便開始向后退卻,消失在后面的盾墻來。嘗過唐軍弩手厲害的叛軍騎兵并沒有就這樣沖上來,他們紛紛調轉馬頭,向兩側退開,避免成為強弩的靶子。 在戰場的中央部分,交換過箭矢之后,新羅的步兵和叛軍已經開始接觸,如林一般的長矛相互敲擊,拍打,穿刺,就好像兩頭巨大的豪豬,在這種戰斗中,個人的勇力根本無從發揮,每個人都必須把自己固定在群體里,相互倚靠,相互串聯。只有極少數身手敏捷,膽大如斗的勇士在地上匍匐爬行,任憑長矛在自己頭頂上交錯,爬到敵人身前,用短劍刺入敵人的大腿根部和小腹?;蛘呦嗷ヅご蛟谝黄?,就好像他們是田鼠,在洞xue里殊死戰斗。 唐軍中軍大旗下,王文佐捋了捋胡須:“叛軍還真是頑強呀!” “若不是頑冥不化之徒,也不會留到現在!”狄仁杰道。 “這倒也是!”王文佐笑了笑:“不過也只能到這一步了!”他回頭看了看,舉起右手揮了揮:“這一次不會有大雨救他們了!” 和第一次交戰一樣,決定勝負的一擊還是由唐軍的鐵甲騎士們發出的。兩千養精蓄銳已久的鐵甲騎士第一次沖擊就貫穿了叛軍的右翼,然后他們轉過馬頭,打在了叛軍中央陣線的背上,這直接導致了叛軍中央陣線的崩潰。上一秒鐘還在拼死抵抗的人們下一秒卻不約而同的丟下武器,轉身逃走。就好像被沖垮的堤壩,少數堅持不退的人被潰兵擠倒,裹挾,淹沒,化為烏有。一個聲音盤旋在叛軍頭頂上:“逃命呀!” 第748章 意外 “是擊鼓吹號的時候了!”大旗之下,沈法僧低聲道。 “右翼不要動,圍三缺一!”王文佐沉聲道。 隨著鼓號聲,更多的唐軍騎兵出現在己方的左翼和中央,在他們的猛攻下,叛軍的右翼和中軍已經徹底瓦解,在唐軍的擠壓下,向己方的左翼逃去。為了避免被沖亂陣型,叛軍的左翼不得不向袍澤刺槍射箭,將其驅趕開來,已經昏頭的潰兵也拔刀相向,人們怒目向望,切齒咬牙,流血滿面,在死者、傷者痙攣的軀體上搏殺,軍令呀!吆喝什么的都聽不見,能聽到的只有可怕的喊殺聲,傷者的呻吟,以及武器的碰撞聲,這一切匯成可怕的音樂。 這激烈的戰斗還持續了大約半個小時,戰場上,尸骸多到將崗地抬高了丈余,使得唐軍的騎兵無法馳騁,以免戰馬失蹄,從馬背上跌落。最終,叛軍的勇氣和氣力已經完全耗盡,甚至連逃走的氣力都沒有了(唐軍擁有騎兵優勢,也很難逃走),成千上萬的人丟下武器,癱軟跪伏在路旁和戰場上,任憑勝利者處置,整個戰場上能聽到的只有凄慘的呻吟和哀求聲,這種聲音仿佛起于地下,仿佛來自半空,又仿佛來自九重天外;就好像是千百鬼魂怨靈,傖然浩嘆,盤旋于戰場上空,隨風飄蕩,即便是最勇敢的戰士聽到這種聲音也會不寒而栗,為之膽寒。 恰在此時,騎著戰馬的王文佐登上高崗,大旗在他的頭頂上飄揚,仿佛民間傳說中的巨靈,巡視著自己的領地。勝利的一方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瞬間將敗者的哀嘆淹沒,王文佐舉起右手,歡呼聲隨之陡然高漲,直沖云霄。 “不意英公、衛公之武功,現于今日!”狄仁杰低聲感嘆道。 “是呀!”盧照鄰道:“經此一役,至少二十年海東平靖,天子無東顧之憂!” 狄仁杰回過頭,眼神古怪的看了盧照鄰一眼,低聲道:“盧先生,照我看大將軍恐怕不會頓足于此!” “什么意思?”盧照鄰問道:“這一仗打完,叛軍難道還能再起?” “叛軍的確完了,但乞四比羽還沒授首!”狄仁杰道:“大將軍只怕不會罷休!” “乞四比羽?”盧照鄰笑了起來:“漏網之魚罷了,只需懸賞重金,自然就有人將其首級送來,何勞大將軍虎駕?” “你說的倒也不錯!”狄仁杰道:“若是只是為了乞四比羽的腦袋,的確大將軍用不著親自出馬,但大將軍恐怕是想乘著這個機會,拓邊千里,創立后世留名千古的基業!” “拓邊千里?”盧照鄰吃了一驚,他看了看四周:“現在才十月,這里就已經這么寒冷,而且一路上來,路上到處都是沼澤密林,人跡罕至,便如同開天辟地的荒野一般,再往北走千里,那是什么地方?即便真的拿來又有何用?這種不智之事,大將軍怎么會去做!” “會做不會做,很快我們就知道了!”狄仁杰道:“不過你也應該知道,這海東之地雖然苦寒,但土地肥沃,河流縱橫,只要加以開拓,其實并不亞于河洛之地,只是見效不是三年五年的事情??赡銊e忘了,大將軍可是有不少兒子,他麾下也有的是如狼似虎的武臣!” “兒子?武臣?懷英你什么意思?”盧照鄰被弄胡涂了,不解的問道。 “自然是分茅裂土,以為千秋萬代計啦!”狄仁杰笑道:“其實你我也不是沒有機會!”他指了指盧照鄰,又指了指自己。 “你?我?分茅裂土?這怎么可能?”盧照鄰連連搖頭:“你也還罷了,我不過是一介文士,又未曾上陣破敵立功,怎么可能受封?再說了,我大唐素來都是食俸而不臨國,即便是開國諸位功臣,也不過食千戶、兩千戶租稅罷了,哪有分割土地,臨國為君的!” “信不信都由你!”狄仁杰笑道:“反正這次出征回師的時候,這事情就有眉目的,你在大將軍身邊做事,只怕還要知道的早些,到時候估計會有很多人來找你,你可得把根腳立穩了!這種事情牽涉太多,那些人可不是善男信女,一個不好,你性命難保!” 聽到狄仁杰最后那段話,盧照鄰頓時嚇得面如土色,連連點頭,不敢說話。 勝利當天的剩下時間里,王文佐并沒有下令一鼓作氣,攻下烏爾塔城,按照俘虜們的口供,叛軍指揮官劍牟岑和最后的那點殘余,應該就躲在那座小城里,在他看來拿下這座小城是件很簡單的事情,但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耗費士兵們寶貴的鮮血來攻城并非明智之舉。只要再等一兩天,并不難用其他手段不戰而下。 當天的夜里,唐軍的營地里滿是歡笑,勝利的喜悅和對美好未來的期待讓每個人都笑逐顏開。而戰場此時卻是一片死寂,這是永恒的沉睡,那些被長矛貫穿、刀劍劈砍,箭矢射中的漢子們,都在這里永生永世的長眠了。緩慢升起的月亮,將月華灑在這片死亡的土地上,映照著處處凝固的血泊。月光掠過這片尸體,再掃過那堆尸體,凝望著一雙雙圓瞪而又死去的眼睛,照亮那一張張死青的面容,照亮那一叢叢折斷的長矛,照亮一匹匹戰馬的遺骸。月光愈發蒼白,似乎也被眼前的場景給嚇壞了。 然而,這邊,那邊,戰場上依稀可見少數游動的鬼影,他們是依靠尸體過活的人,每次大戰結束之后,總有這類人在尸體上摸索,打劫死人,就好像跟隨著雄獅的豺狗,他們伴隨的是死神。這些發死人財的家伙們,穿行于尸堆之間,發出的聲響被夜風吹拂,透過四野的林木,瑟瑟回響。 “將軍,你聽到了嗎?這聲響!” 烏爾塔城墻上,守夜的軍官對劍牟岑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