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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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日,不用這么急吧?”慕容鵡笑道:“好不容易來一趟長安,你也不到處看看,就這么走了?下一次啥時候能來也不知道呢!” “差使辦完了不走?哪有這種道理!”桑丘搖了搖頭:“說不定主人面前還缺人用呢!” “你呀你!”慕容鵡笑道:“急什么,我前兩天聽說劍南道送貢賦的車隊剛剛到長安,你和他們一起回去不是更好?從長安到成都那么遠,又都是山路,人多些總好些吧!” 聽慕容鵡這么說,桑丘猶豫了,從長安到成都要經過很多山路,即便他隨行的都是精兵,但也不能說萬全,再說能多留長安幾日轉轉也好,想到這里,他緩慢的點了點頭:“也好,那就等他們一起回去?!?/br> “這就對了!”慕容鵡拍了一下桑丘的肩膀:“我明日去告幾天假,當個東道主,帶你去長安好好轉轉,讓你開開眼界!” “你不是在東宮當差嗎?這也能請假?”桑丘疑惑的問道。 第585章 叛軍 “莫說是東宮,就算是天zigong里的閹人宮女每月都有休沐日,何況我們!”慕容鵡笑道:“再說太子殿下若是知道我請假是為了招待你,也會應允的!” 就這般桑丘在長安又呆了些時日,慕容鵡果然每日都來陪他出外游玩,時日一久他便有些過意不去,堅決拒絕。慕容鵡這才沒再繼續去東宮告假。桑丘與來長安運送貢賦的管事知會了一聲,告訴其辦完了差使,回成都時前通知自己一聲,然后才放心的繼續游玩不提。 這里桑丘正回城,正遇上下雨。他拉上兜帽,對身后的隨從喊道:“動作快些,看這天色雨會越下越大!” “遵命!”隨從應了一聲:“不過長安的雨比百濟要暖和多了,若是百濟這個時候淋了雨不立刻擦干凈,就會得風寒,咳嗽、發燒,甚至死掉!” 桑丘沒有回答,讓這個多嘴的隨從繼續說他的,很快,他也就不說了,所有人便沉默地騎馬前行。長安的街道陰暗而無人跡,大雨把所有的人都趕進了屋里。這雨不斷敲打著桑丘的頭,溫熱如血,縈繞他的心頭,大顆水珠流下他的臉龐。 “下雨天一定要檢查一邊馬肚帶!”很久很久以前,在初次和靺鞨人交鋒的那個傍晚,王文佐就這么對他說:“否則兩軍交鋒時你會從馬背上摔下來,摔斷脖子!”想起這些,桑丘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呀!那時候主人還不過是個小軍官,而自己是個跟在他身后替他照顧戰馬,背著箭袋、口糧的牧奴??墒侵魅艘稽c都沒有改變,還是那么念舊和關心人,如果今天他也在這里,肯定也會嘮叨著讓自己束緊馬肚帶,小心馬蹄鐵的。 雨越下越大,刺痛桑丘的眼睛,敲打地面,黑色的濁流從高處沖下,四處傾瀉。 “老爺!”隨從嘶啞的聲音里充滿警覺:“小心!” 桑丘勒住韁繩,嫻熟的將坐騎扯向道旁,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替百濟的主人放牧了,該如何驅使牲畜早已滲入他的骨髓。幾乎是轉眼之間,街道上到處都是兵士,他們的皮衣外罩著鐵鎧,戴著鑲銀鐵兜鍪,被雨浸濕的披風緊緊貼在背上。他無暇細數,但起碼有上百人,正冒雨疾行而來,矛尖在大雨中閃著慘白的光。 “下馬,快下馬!”桑丘趕忙跳下馬,牽到路旁替迎面而來的軍隊讓開路,這是南衙的兵士,發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會有全副武裝的兵士在大雨天的長安街頭奔走?難道是宮變? 一想到這個,桑丘就混身發冷,跟隨王文佐這么久,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無知無識的百濟牧奴。大唐的典故往事他可知道不少,就拿其中最出名的玄武門之變來說,發生的戰斗可不只是在玄武門,忠于太子和齊王的軍隊在很多地方和秦王的支持者發生了血腥的戰斗,難道這次讓自己撞上了? “你,你,你們幾個是什么人?為什么大雨天在外頭亂轉!”統領士兵的校尉指著桑丘喝道:“莫不是叛軍的細作?” “在下桑丘,是劍南支度營田處置兵馬經略使王文佐的部下,受命前來長安辦差!”桑丘趕忙從懷中取出符信,遞給那校尉:“今日去城外辦點事,回來的路上遇上了大雨,還請校尉明察!” “原來是這樣!”校尉檢查過符信無誤,黝黑的臉才好看了點:“那就快些回去吧!” “多謝校尉!”桑丘接回符信,小心問道:“敢問一句,這叛軍是怎么回事?這可是帝都長安呀!” “這個我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是兩千從山南道調往隴右的兵士,路過長安時,因為犒賞之物出了問題,于是便激起兵變了!”校尉向桑丘拱了拱手:“好了,在下還有軍令在身,你們快些回坊,現在長安已經宵禁,若無官府之令,不許離開坊市,否則一律按照通賊論罪!” “多謝!多謝!”桑丘趕忙謝過校尉,翻身上馬向居住的坊市而去,果然一路上經??梢钥吹饺蔽溲b的巡邏軍士,顯然這次發生在帝都肘腋之間的兵變影響極大,整個長安都為之震動。 回到住處,桑丘和隨從們梳洗完畢,便親自去坊市門口打探關于兵變的消息,可是各種各樣的流言雜亂無章,甚至自相矛盾;有人說這些叛軍是里面有混雜有天師道的妖賊;還有人說這些叛軍不是山南道,而是來自河北,因為將官暴虐,克扣行糧,所以激起兵變;還有人說這些兵士是從他地派到隴右的戍卒,已經滿了一年之期,回家的路上經過長安時,突然得到兵部的公文,讓他們再回隴右再戍守一年,所以爆發兵變;還有人說這些是從隴右撤下來的不假,但爆發兵變的原因是因為里面混有吐蕃的jian細,此時吐蕃賊已經攻破了隴右軍,兵鋒已經直抵隴坂西側了! 這些亂七八糟的流言雖然毫無頭緒,但有兩點是共同的,那就是叛亂的不是尋常的百姓,而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帝國正規軍;其次,叛軍不是幾個,幾十個,幾百人,而是整編制,有著完整體系的軍隊,而非圖有人數的烏合之眾。 “怎么會這樣!明明好好的大好日子,怎么長安邊上冒出一堆叛軍來!” “誰說眼下大好日子?幾個月前才剛剛在大非川敗給吐蕃人,突厥和遼東又有叛變,這也叫大好日子?” “可那都是什么鬼地方,這可是關中,是長安旁邊呀!” “是呀!遇上這種事情,可真是流年不利呀!”一個經營妓院的老鴇哀嘆道:“幾年前西市鬧出那檔子事,我虧了好大一筆錢財,這幾年好不容易補貼回來,又遇到這樣的事情,真是沒法活了!” “長安城防堅固,宿衛之兵那么多,叛軍應該沒法攻進城內,你們應該不用擔心吧?”桑丘不解的問道。 旁邊人看桑丘一副武人打扮,便小心解釋道:“郎君有所不知,叛軍的確是打不進來,可過兵如過火,大家在城外的田宅都要倒霉。柴米油鹽蔬菜也都會漲價,還有官府也會乘機加捐稅,這些到頭來還不都是落在咱們升斗小民頭上?” “這倒也是!”桑丘點了點頭,他想了想,安慰旁人道:“以朝廷之力,叛軍覆滅也就是三兩日的事情,然后就能恢復正常了!” “若是如此最好,那就謝郎君吉言了!” 發現打聽不到什么切實的消息,桑丘只得回到住處,安心等待。他暗想這些日子只覺得這長安宮殿坊市連綿,城郭如山,仿佛神仙所居之地,卻沒想到一夜之間便是這種模樣,簡直是匪夷所思。細細想來,還是寺廟中的僧侶說得對,這世間的繁華乃是夢中之夢,富貴尊榮又算的什么?人身難受,佛法難尋,還是要多誦讀佛經,祈求早日超脫輪回之苦才對。想到這里,他雙手合十,閉目念誦“阿彌陀佛”不止。 第二天中午,桑丘終于得到了比較切實的消息,叛軍乃是河北的一支調往隴右的戍卒,在經過長安時因為對發放的犒賞不滿,發生了兵變。派去鎮壓軍兵被打的慘敗,逃回長安,眼下三輔都已經震動,天子已經嚴詞斥責,下令從宿衛長安的派出精兵鎮壓! “這倒是奇怪了!”桑丘對同坊市的鄰居問道:“依照大唐法度,來長安宿衛的不應該是各地軍府中的精銳嗎?怎么會被一群長途跋涉的叛軍打???” “呵呵呵!”那鄰居看了看桑丘,笑道:“您應該不是長安人吧?” “不錯!”桑丘點了點頭:“在下的確是從成都來長安的,剛來沒有多少時日!” “成都來長安?倒是聽不出蜀地口音呀!”那人笑了笑:“你可知道,各地來長安上番的軍士都做些什么?” “自然是宿衛天子呀?還能作甚?” “呵呵呵!”那人笑道:“所以我說你不是長安人,各地來長安上番的軍士有修房的,有當跑腿的,有當挑夫的,反正百工雜役都有,就是沒有宿衛天子的,那可是貴人子弟的差使!所以你明白了吧?一群雜役被叛軍打敗又有什么奇怪?” “百工雜役?怎么會這樣?府兵不應該是侍官,天子衛士嗎?”桑丘不解的問道。 “侍官?天子衛士?”那漢子搖頭笑道:“你可知道,在長安洛陽,侍官可是罵人的話,說某人是侍官,就和罵某人是奴婢一個意思!你想想,長安城里有多少高官貴人?這些人要修建府邸、園林,各種差使,都要人替他們奔走做事。他們又不愿意花錢雇人來干,于是各地來上番的衛士不就是最好的用處了?只需和兵部或者他們將領打個招呼,就有幾百幾千人來給你白干活,這樣的好事誰不愿意?” “這,這些人未免也太大膽了吧?”桑丘吃了一驚:“府兵上番的可是護衛天子的,若都去當雜役,一旦有事,誰來護衛天子?” “你說的是沒錯!可長安位于關中,四塞之國,誰會想到這里會有敵人需要征討?”那漢子笑道:“再說了,第一個這么干的是天子,皇后,要不然那么多宮殿園林總不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二位陛下都把自己的衛士當成雜役用,其他人自然也就有樣學樣了!” 聽那漢子這么說天子皇后,桑丘已經嚇得張口結舌:“你,你怎么可以這么說二位陛下?” “呵呵!你這外鄉人當真好玩!”那漢子笑道:“這都是人人目睹的事情,他們做得我就說不得?我一沒官職二沒家財,連父母媳婦都沒有,全身上下赤條條一人,又有什么好怕的?你要去官府告發我就快去,莫要這幅樣子!” 桑丘對這漢子倒也頗為欽佩,問過那漢子姓名,姓白名敏,是坊里的一個無賴漢,靠替人幫傭過活。他取出一把銅錢來,塞在那漢子手中:“我自然不會去告發你,只是這等事還是小心些好,免得禍從口出!這些錢你暫且收下!” “多謝了!”那漢子也不推辭:“我是做一日吃一日的,這兩日不能出坊,若無你這些錢,只怕就得挨餓了!” 桑丘送走白敏,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跟隨王文佐這些年,隨著身份愈來愈高,又取了阿澄那樣的媳婦,見識才智都高了不少。他原先以為能出現自家主人的國度,大唐定然是天上之國,大唐天子、朝廷的相公們肯定是圣人君子,即便不如王文佐,也不會相差太遠。劉仁軌、劉仁愿、李績等人更增添了他對大唐的信心。但方才白敏的那番話就好像一只巨手,將蒙在大唐上的那層光鮮的紙撕開了,露出下面不堪的真相來。 “哎,把兵士們當成奴仆雜役使喚,這豈是長久之計?”桑丘嘆道:“我本以為天子乃是圣明之主,想不到也會做出這等事情來,真是難以想象。倒是太子殿下仁善愛人,倒是一位值得期待的君主,難怪他對主人這般喜愛,確實不一般!” 又過了兩日,桑丘才聽到了叛軍的消息,天子派出了守衛玄武門的北衙精兵作為增援,領軍的將領先將叛軍引誘到了渭水河畔的平地,再用騎兵側擊才將其擊敗,斬首千余級,浮尸數十里。 但根據白敏晚些時間帶來的情報,朝廷的軍隊的確擊敗了叛軍,但在這場戰斗中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并非北衙精兵,這些在天子儀仗擔任前驅護衛的武士們根本就沒有參戰,從開始到最后他們都只是站在陣后的大旗下以為威懾,真正起到決定性作用的是一位朝覲天子的回紇王子和他的兩百多護衛們,這些驍勇之士在兩軍激戰時從側翼切入叛軍的行列,將其一分為二,這才將叛軍打敗。 第586章 原委 但更讓桑丘驚詫的消息是擊敗叛軍之后,朝廷的大軍并沒有銜尾追擊,將這群膽大妄為的河北叛軍一網打盡,而是開始爭奪戰場上叛軍遺落的金銀財物,更恐怖的是,大勝之后的回紇人甚至對附近的村落燒殺搶掠,尸首飄入渭河之中,下游數十里都能看到。 “這,這怎么可能?”桑丘已經聽到張口結舌:“這里可是關中呀!那渭河距離長安城只有數十里遠,可謂是天子腳下,那些回紇人這么大膽?敢在這里搶掠?他們就不怕朝廷懲治?” “懲治?”白敏聞言哈哈大笑起來:“郎君你也是個官人,怎么會說出這種話來?在朝廷眼里這些回紇人可是有功之臣,貴客!若沒有他們,這伙叛軍可沒這么容易對付的?若是再打輸了,朝廷恐怕就要堅壁守城了,城外那么多莊園別宮可都成了那些叛軍的囊中之物,那長安城中的貴人們損失可就大了!比起這些,死上千百姓,十幾二十個村子被搶掠一番又算的什么?” “話不能這么說,功勞歸功勞,過錯歸過錯,功過不能相抵消,這些回紇人是有功,可不能對后面的過錯當做沒看到!” “哎,你還真是不明白!”白敏搖了搖頭,笑道:“我就打個比方吧!你家遇到盜匪襲擊,正形勢危急的時候幾個正好來家中拜訪的客人拔刀上前,把強盜都趕走了,事后這些客人也沒和你說,就從你家的牲口欄里牽出十幾只羊,兩頭牛來殺了吃,你難道會因為這個怪罪他們?” “這自然不會怪罪!”桑丘苦笑道:“可也不能這么比吧?回紇人殺得是人,又不是牛羊,豈是一回事?” “在你眼里那些村民是人,可在朝廷眼里可就未必了!”白敏冷笑道:“只怕在朝廷眼里,那些百姓服勞役,繳納賦稅,不和牛耕地,羊長毛,吃rou一樣嗎?” 桑丘聽到這里,頓時啞然,他想起自己當初在百濟當牧奴時,也曾經被主人虐待打罵過,在當初的主人眼里,只怕他還真未必比得過放牧的牲畜,沒想到唐國的朝廷天子也是如此,難道天下真的都是一般黑嗎? “罷了!”白敏見桑丘不說話,還以為自己惹惱了對方:“方才是我說的過了,還請郎君包涵!” “沒什么!”桑丘擺了擺手:“你沒有說錯什么,剛剛是我想起了一些往事,算了,不提這些事情了。我看你身上衣衫單薄,馬上就要入冬了,我有兩件舊衣你先拿去穿吧!” “在下家貧,就謝過郎君了!”白敏拱手拜了拜,桑丘讓部下取了兩件舊衣出來,交給白敏道:“你那些話雖然說的有些道理,但若是讓多事之人聽了,只怕會惹來禍事,今后還是要謹慎些好!” 白敏知道桑丘乃是好意,躬身謝了,接了舊衣便告辭。桑丘回到屋中,心情低落,他剛剛來到長安時,就被這座偉大的城市而震撼,這里的宮殿、街道、文化、市場、灞橋旁的垂柳、茂陵前的神道和一尊尊石翁仲,都是他從未見過的:有太多帝王曾經建都于此,而將來這里還會有更多的帝王。他漸漸的能夠理解長安人為何在外地人面前總是高傲的抬起下巴,如果自己出生在這里,生活在這世界的中心,也會與他們一樣驕傲的。 但隨著他知道的愈來愈多,那種偉大就好像掉入爐火中的蠟像,逐漸松軟,變形,融化了。那些穿著綾羅綢緞,騎著駿馬行走于長安街頭的達官貴人們雖然比他的百濟舊主人更文雅、更富有、更有權力,但從本質上并沒有什么區別,都是把別人當成牲畜看待的家伙。 “這些狗東西!”桑丘忿怒的將幾案一腳踢翻:“總有一天,也要讓他們自己也嘗嘗被當成牲畜的滋味!” “郎君,慕容校尉在外面,他說有要緊事!”部下站在門口道,他好奇的看了翻到的幾案,不過沒有多言。 “慕容鵡?天已經黑了,這么晚了他還有什么事?”桑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但他沒有多想:“請他進來吧,正好我想向他辭行,他來了我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辭行?我們要離開長安?不等回成都的人馬了?”部下好奇的問道。 “嗯,不等了!”桑丘搖了搖頭:“說真的,這里不適合我們,越早走越好!” 部下的目光閃動了下,不過他沒有多話,向桑丘行了個禮就快步向外走去。桑丘能夠感覺到對方的失望,是呀!誰不想在長安多呆幾天,多漲漲見識呢?可是這里終歸不是我們的久留之處,像我們這樣的人,群山、森林、曠野,草甸、沼澤、荒漠、大海才更適合我們,想到這里,他不禁撫摸了一下腰間的刀柄。 “你趕快換身衣服,太子殿下有召!”慕容鵡一進門就沉聲道。 “太子殿下要見我?”桑丘吃了一驚,他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有機會再次見到太子,難道有什么要緊事? “不錯,快些,莫要讓太子殿下久等!”慕容鵡呼吸急促,面容有些慘白,顯然他也頗為緊張。 桑丘不敢多問,趕忙讓人取來錦袍換上,然后隨慕容鵡出了門,一路向北,從延禧門進了宮門,然后直往東宮而去。沿途桑丘看到道路上空無一人,只有偶爾出現的巡邏衛隊,心中不由得暗想:“這個節骨眼上,東宮殿下為何要見我呢?” 宮城黑暗而寂靜。當慕容鵡和桑丘穿過東宮大門時,由缺轉圓的月亮已經低懸高墻。壁壘上,一名黑紅兩色披風的守衛正來回巡視。 進入內殿,桑丘看到兩行衛士站在長廊中,殿門是一位身披鐵甲的雄壯漢子,神色威嚴,他向慕容鵡點了點頭:“你留在這里就好了,他就是桑丘嗎?跟我來!” 桑丘點了點頭,他覺得自己的喉嚨似乎被一只無形的手卡住了,喘不過氣來。那雄壯漢子帶著桑丘走入大殿,在內殿門口停下腳步,高聲道:“太子殿下,桑丘到了!” “讓他進來!”太子的聲音從殿內傳來,聽起來有些渾濁。 內殿的溫度比外面高出許多,大柱旁的火盆燒得熾熱,讓房間充滿一種陰沉的紅色亮光。太子躺在掛著帛帳的床上,旁邊是一個大夫,正替他扶脈。宮女來來去去,忙成一團。但桑丘進門時,太子的目光就盯著他,仿佛是一個夢中人。 “桑丘!”太子的聲音并不大,他的臉色蒼白,仿佛酸敗的牛奶:“你靠近一些!” 桑丘張了張嘴,不過沒有出聲,他跪了下來,膝行了幾句,在距離床還有五六步遠的地停了下來。太子搖了搖頭:“再近些!” “遵旨!”桑丘又向前挪動了幾步,已經到了床前。太子滿意的點了點頭:“其他人都出去!” 大夫和宮女們就好像馴服的鳥兒,無聲的退出殿外,桑丘意識到太子接下來和自己要說的話不能讓第三者聽到,心中頓時惶恐起來,顯然這話是要讓自己轉告主人的,但自己能把話帶到嗎?他問自己。 “今日招汝來是為了讓你帶話給王卿!”太子的語速并不快,但呼吸卻有點急促:“接下來的話你只許與王卿一人說,不得讓第四人知道!懂嗎?” “小人明白!”桑丘磕了個頭:“奴性命皆主上所賜,若形勢有變,有死而已,決不泄言!” “好!”李弘滿意的點了點頭:“數日前河北戍卒兵變之事,乃是因為朝廷賜給布帛不足,是以激怒士眾,引發兵變……”桑丘跪在床前,越聽越是心驚。原來前幾日鬧得震動天下的兵變卻是有來由的:當時依照慣例,像這種前往遠方戍守的兵馬,朝廷都會賜給士兵一些財物壯行,通常這種賞賜都會是絲帛,分量輕,士兵既可以在市面出售換取購買所需物品的錢幣,也可以請人拿來縫制身上的衣衫。這次也不例外,但意外的是那些河北士兵們領到絲帛之后,卻發現質量非常差,與其說是絲帛,還不如說是細麻布。于是這些河北士卒以為是被發放絲帛的官員克扣了,鼓噪起來,最后就引發了這場驚人的兵變。 “這,這絲帛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真的是被發放的官員克扣了?這可是彌天大罪呀!”桑丘心中暗想。 “朝廷已經派人嚴查了!”李弘嘆了口氣:“結果報上來,當初經手此事的官員并沒有動手腳,發下去的絲帛就是他從府庫里領出來的!” “那,那難道是監守自盜?” “也不是,這批蜀錦是剛剛送到府庫的,以前的存貨已經都用完了。去查看的人檢查了府庫里還沒有發放出去的蜀錦,和發放給士兵的一樣,都是用細麻和生絲混紡而成,所不同的無非是生絲多些還是細麻多些而已!” “蜀錦?剛剛送到?”桑丘腦子里閃過一道光,汗珠立刻從額頭上流淌下來:“這,這,這難道是從成都運來的?” “不錯!就是從成都運來的!”李弘嘆了口氣:“王卿說加征了三十萬匹蜀錦,以解朝廷燃眉之急,運來的就是這一批!朝廷已經派人去找押送的人,看看其中有沒有什么紕漏!” 桑丘聽到這里,已經嚇得渾身顫抖,他當然知道其中的厲害。這件事情說大便大,說小便小,若是往大里說,這批名義上叫蜀錦的玩意掀起了一場長安旁邊的兵變,這個要追究起來,便是讓王文佐回家吃自己也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