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節
書迷正在閱讀:硬核系統讓我當大佬[七零]、嬌軟老婆,在線飼蛇、歷史副本從崖山海戰開始、我真的只想搞事業[快穿]、魔君聽見我要攻略他[穿書]、我,薩摩耶,可愛崽崽、當炮灰美貌值爆表[快穿]、沙雕攻今天知道他掉馬了嗎、苦木長青(女B男A)、無條件信任gl
王文佐笑了笑,這李晉雖然已是古稀之年,但腦子倒也還清醒,大非川一戰之后,他這個劍南支度營田處置兵馬經略使的位置已經是燒熱的鐵鍋,可不是過去那種養老地方了。不說別的,光是聽說唐軍慘敗之后,聞風而動起來作亂的各種地方勢力就讓人頭疼的很,這些地方勢力中有漢人豪強,也有羌胡、寮人等蠻夷,勢力蟠根錯節,雖說不如吐蕃那么致命,但若是坐視不理,后果也不堪設想。 “李公請放心,打箭爐方面我已經處置停當,除非是欽陵從青海出兵南下,直取松州,否則吐蕃那邊暫時不太可能對劍南用兵!”王文佐笑道:“至于其他地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有人自不量力,在下自然出兵討伐,讓他們知道厲害!” “好,好!”李晉點了點頭:“既然你已經有了準備,那老朽就沒有什么好說的了。說到底,只要西川不出事,每年送到關中的錦緞捐稅沒有短少,便是其他州縣有些折損,朝廷也不會怪罪,這件事情三郎把握住了就行!” “在下受教了!”王文佐點了點頭,李晉口中的西川是當時對益州的一個大概劃分方式,漢中便是東川,西川便是指大概三國時劉焉父子統治的益州部分,肥沃的成都平原便屬于西川的一部分。在唐代的政治體系下,劍南道就是朝廷的錢袋子,李晉的意思很清楚,劍南道那么大的地盤,誰也沒法保證所有的州縣都不出問題,只要每年給中央的那一份捐稅不短少了,其他的事情朝廷都可以原諒。 “好了,剩下的我也就不多說了!”李晉笑道:“過幾日我便要回關中了,蜀道險阻,還真有些頭疼呀!” 王文佐是何等機靈人,聞弦歌便知雅意:“這個就無需李公cao心了,在下自然會都安排好的!” “好,好,那就勞煩三郎了!” 將李晉送出門,王文佐嘴邊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笑容,這老兒在蜀中為官快二十年,宦囊所積可不是個小數字,與宋以后不同的是,唐代稅收有相當大一部分是要留于地方的,而對于這筆財富,地方官員是有相當大的發言權的?;緛碚f只要不直接往自己荷包里面塞,都不會被認為是腐敗。比如拿來當辦公經費養幕僚,玩龍舟,青樓招待費,搞公共建設修涼亭、園林,等等不一而足。因此即便是歷史上被認為官聲不錯的官員,也不難在任累積一筆遠遠超過其俸祿數量的財富。李晉自然也不會例外,他的老家在關中,想把這么大一筆錢運回老家,唐代可沒有銀行轉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需要王文佐的配合。 “桑丘!” “在!” “你帶兩百人,護送李公回關中!”王文佐沉聲道:“還有,你到了長安以后,去一趟長安,通過慕容鵡的關系,獻上一份禮物給太子殿下!” “遵命!” 回到幾案旁,王文佐把玩了兩下劍南支度營田處置兵馬經略使的印信,將其丟到一旁。他現在的官職也就是后世的節度使的前身,有兵權,有財權,與其差的也就少了個采訪使,沒有監督劍南道州縣的行政監察權。到了這個位置,個人的能力功勞倒也還在其次,更要緊的是權力核心的信任,沒有這個不要說升官,就連保住官位都很難,不管從哪個方面看,時常走動走動都不算錯,桑丘作為自己的家奴,做這個再合適不過。 “明公!”外間傳來曹文宗的聲音。 “是文宗嗎?進來!”王文佐笑了起來:“有什么事情嗎?” “是揚州來的消息!”曹文宗從門外進來,雙手呈上一封書信,王文佐接過書信,笑道:“估計又是談錢財度支的事情,曹僧奴這人就是這點不好,離著幾千里,這些小事也要請示,他自己決定不就好了,我說了幾次也不聽,真是拿他沒辦法!” “曹先生這么做也是他謹慎小心的好處!”曹文宗笑道:“畢竟揚州那邊的生意越做越大了,若是換了在下,也不敢擅作主張!” “占著長江和運河的交叉口,這等可以匯通天下的風水寶地,又有海外的金礦銀礦,大片領地,他若是還不能把生意越做越大,那可真是純純的大蠢貨了!”王文佐冷哼了一聲:“比起揚州,這益州可就差遠了,還揚一益二,真不知道這益州是怎么派到第二的!” “其實益州這邊也是不錯的,尤其是成都,絕對不亞于揚州!”曹文宗笑道:“這錦官城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每年的上貢朝廷蜀絹幾十萬匹,天子西府呀!” “哎!”王文佐嘆了口氣:“我說的不是現在而是未來,你明白嗎?未來!現在也許成都與揚州差不多,但將來就不一樣了,揚州會十倍百倍于成都,你明白嗎?” “十倍百倍?”曹文宗被王文佐這番話嚇住了,唐代雖然不像現在對各城市有gdp排名,但類似的東西肯定也是有的,成都在這個排行里絕對是前五的存在,除去洛陽長安兩個都城之外,單純從經濟總量看,能穩壓成都的大唐城市根本不存在,十倍百倍更是沒有。 “你不相信?”王文佐從部下的臉上立刻看出了對方的心思:“文宗,水運比陸運要便宜的多,從長遠來看,位于大江大河的入??诘某鞘胁艜亲罡挥械?。不錯,成都旁邊也有江河,但畢竟他不靠海,而且通航的條件也沒法和長江和運河相比!所以……”王文佐一邊說話,一邊拆開書信,他剛看了兩行,聲音就突然停住了,曹文宗看出情況不對,趕忙問道:“怎么了?” “不是曹僧奴的來信,是藤原不比和賀拔雍的信,是新羅人在搞事!”王文佐把書信往地上一丟:“整個海東都不太平!” 曹文宗從地上撿起書信,只見上面是藤原不比那手熟悉的隸書:“南九州和四國都有人起兵反叛,叛軍人數上萬,從叛軍中還發現了從半島而來的甲胄兵器!” “怎么會這樣!賀拔雍他們都在干什么?”曹文宗又驚又怒,他知道其實倭國一直都有各種叛亂發生,但在藤原不比和賀拔雍他們的鎮壓下,這些叛亂沒有影響大局。倭國被王文佐軍政集團視為自己的大后方,許多成員都把在當地購買建設田莊,當做子孫后代的繁衍生息之地,曹文宗也不例外,一下子冒出上萬的叛軍來,難怪他一下繃不住了。 “這也不能怪藤原不比和賀拔雍!”王文佐冷哼了一聲:“倭國本來地方就不小,又山地多,交通不便。我們的人其實也就主要在奈良、近江、尾張、美濃、石見、出云國和關東一部分地方,其他地方也就是名義臣服罷了,至多有幾個武士擔任地方的國司。如果外部形勢變了,對我們不滿的人跳出來也不奇怪,只要再將其打敗就是了!” “外部的形勢變了?您是說新羅人在其中搗鬼?” “不光是新羅人!”王文佐冷笑道:“這么說吧,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大唐這一波擴張已經到頭了。吐蕃人在大非川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勢頭就要轉過來了!” “勢頭要轉過來了?”曹文宗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那,那應該怎么辦?” “怎么辦?這還不簡單,守住能守住的,放棄沒有意義的,守不住的,勤修內政,等待下一次機會唄?”王文佐笑道:“不然怎的,你還想一路向西,打到世界盡頭去?” 曹文宗被王文佐這番話說的訕笑起來。其實從公元670年大非川之戰作為一個分水嶺,可以把大唐安史之亂前的擴張史一分為二,大非川之戰大概為唐前期擴張的頂峰,從此之后唐高宗的剩余和武后執政時期,唐的對外戰爭勝少敗多,不但被吐蕃這個老冤家多次擊敗,完全失去了對青海湖周圍的控制權,就連河湟谷地都成為了雙方的爭奪焦點;而且還讓突厥復國,搞出了后突厥汗國,失去了對蒙古高原的控制權;在東北方向,新羅國控制了大部分朝鮮半島,渤海國的建立和契丹人的反叛讓唐的控制線退回了營州一線,甚至連河北腹地也多次遭到契丹人的入侵,基本上丟棄了唐貞觀年間到唐高宗前期在東北的勝利果實。 直到玄宗登基之后,唐軍才改變原有的頹勢,才重新開始向外擴張。很多人將其歸結為從高宗中后期,直到武后執政期間上層政治的混亂,對出色軍事將領的殺害,有的人干脆歸結為武則天是個女人。當然,這些確實是原因之一,比如黑齒常之和程務挺都是死于武則天之手,但玄宗朝的上層政治斗爭也極為激烈,也殺害了不少出色軍事將領,但這并沒有妨礙玄宗時期唐軍對外戰爭的勝利。 筆者認為唐軍在這段時間軍事行動表現的主要原因是府兵制的頹廢和新兵制的形成。眾所周知,唐初的府兵制度在高宗中后期開始就逐漸崩潰,勛官不值錢,勛田得不到兌現,原有的功績抵消勞役賦稅也無法得以實施,隨著戰場距離本土越來越遠,死傷越來越多,府兵的參戰意愿也越來越低,這無疑大大的降低了軍隊的戰斗力。 王文佐自己在百濟的經歷就是個鮮明的例子,他是作為一個府兵來到百濟的,但他之所以能夠擊破百濟的復國運動,征服倭國,高句麗;一方面是因為他自己巧妙的外交政略手腕和軍事能力,另一方面是他利用所在國的資源重建了一個以他自己為核心的軍事貴族集團,這個軍事貴族集團里的確很多人的確出自大唐的府兵系統,但實際上他們已經和府兵沒有任何關系了。 就拿崔弘度、賀拔雍、沈法僧、元驁烈等人為例,雖然名義上他們都是大唐的將領,也兼有各地兵府的官職,領著大唐的勛官,也有勛田。 但是他們的主要經濟收入來源是在百濟和倭國的大片田莊、以及從王文佐那兒得到的私人饋贈,他們麾下的士兵和軍官里更是成群的百濟、倭人、靺鞨人、高句麗人,即便是唐人,也有許多是長安城里的流氓無產者,剩下的少數府兵也早已改頭換面。 這樣的一支軍隊雖然還打著唐軍的旗號,掛著某地兵府的名稱,但實際上和府兵已經沒有半毛錢的關系了,這支軍隊從上到下都把自己的命運禍福和他們的將軍緊緊的捆綁在了一起。他們已經不想當曾經被人尊重的“天子侍官”,而只想成為跟著王文佐東征西討,發財致富的職業武士了。 第576章 錦衣 可以這么說,太宗和高宗中前期的唐軍和玄宗時期的唐軍雖然打著同樣的旗幟,但卻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兩支軍隊。前者是一支“國家的軍隊”,士兵的主體是由唐朝北方農戶的中層和上層,他們戰事當兵,平時務農,主要收入并非來自于軍餉,而是參軍后家庭得到的免役免稅優待以及勛官勛田賞賜,并沒有脫離當時的社會組織;而后者雖然名義上也是隸屬于唐王朝的,但士兵的來源就十分復雜了,有失地漢族農民,有少數民族雇傭兵,有破落的貴族官僚子弟,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就是軍餉和戰利品,只要加入軍隊之后,便脫離了原有的社會組織,加入了軍隊這個封閉性的社會集團。 而之所以從高宗中后期到玄宗之間帝國軍事力量的短暫低谷就是因為正好處于兩種軍隊轉變的過程,而王文佐的成功很大意義上是因為他主動的迎合了這種轉變,走到了時代的前列。他的麾下的士兵來自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信仰,惟一能將他們聯系起來就是對勝利和財富的渴望。而王文佐滿足了士兵們的要求,這些士兵們才能夠忍受各種艱苦,離開家鄉前往萬里之外,戰勝數量遠遠超過自己的敵人,而這些是原有的府兵制度無法做到的。而代價就是這支軍隊已經不再對帝國惟命是從,它就像一個剛剛爬出蛋的雛龍,睜大了懵懂的眼睛,尋找自己的未來。 “什么都不做也不可能,畢竟我現在麾下的將士們不少本就是倭國人,金山銀山銅礦糖莊也都在倭國!”王文佐沉吟了好一會兒:“這樣吧,文宗你去一趟揚州,在當地募集一千人,乘船返回琉球!” “一千人就夠了?”曹文宗驚訝的問道。 “足夠了!”王文佐笑道:“記住了,每人要準備一身錦袍,人人都要挑選高大漢子,不能低于七尺,旗幟甲仗兵器要好,光鮮亮麗,讓倭人一看就要感嘆上國天兵的威風!明白嗎?” “這,這……”曹文宗愣住了:“明公,雖說個子高一般便力大,可畢竟要上陣廝殺也不是全憑氣力的,為何還一定要一身錦袍?這價錢可不便宜,又不是侍衛朱雀門的禁軍,光好看又有什么用?” “文宗,你還是不明白呀!”王文佐笑道:“倭國那邊眼下缺的不是兵,而是人心,是大勢,懂嗎?” “人心?大勢?”曹文宗一臉的茫然。 “嗯!俗話說可以馬上得天下,不可馬上治天下!”王文佐笑道:“我討平倭國之后,把近畿的大部分莊田和金銀礦、銅山自占,而將邊遠領國茅封給為我效力的勇武之士,換取他們的忠心。但是這些武勇之士多半出身草莽,沒有高貴的血統,也沒有世代累積的家臣為他們出謀劃策,很多人都是憑一己之力驟起之士,所以他們對邊緣地區的統治一般都不怎么樣,結果就是三天兩頭發生叛亂,但倭國各地發生反叛其實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都在我的意料之中。畢竟倭國的近畿地區戶口密度要超過其他地區,只要藤原不比和賀拔雍他們別把近畿地區搞出亂子,就能調配各地的力量將其逐一鎮壓下去,無需我從其他地方給他們調援兵!” 曹文宗跟隨王文佐日久,也早已習慣了對方的說話方式,聽出了弦外之音:“那么說這次不一樣?” “嗯!說到底,藤原不比他們對付叛亂的辦法就是東邊發生叛亂,就從西邊征調武士和兵糧去征討,平定之后將叛亂者的土地、財產、部民重新分配一次,懲治搞出亂子的蠢貨,沒收他們的土地,獎賞有功之人。這樣一來有兩個好處:首先可以把當初憑借軍功獲得封地,卻連當老爺都不會當的蠢貨給剔除出去,用有能之輩替換;其二主持分配領地,發布恩賞可以增加我那孩兒在武士之中的威望。但如果東西南北一起出現叛亂,那藤原不比和賀拔雍他們就應付不過來了!” “這次就東西南北一起亂了?” “嗯,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專門寫信給我,否則我還要他們干什么!”王文佐笑道:“說到底,還是有新羅人在背后搗鬼!但新羅人這么做并不是想要對倭國下手,只是為了讓我陷入其中,陷的越深越好,最好在倭國打的精疲力竭,山窮水盡,將來他們起事的時候我已經無力插手!我敢打賭,這招數定然是金庾信這個老狐貍想出來的,我隔著幾千里都能聞到他那股子sao味!” “金庾信?不是金法敏?”曹文宗問道。 “金法敏還年輕,道行還淺呢!”王文佐冷笑一聲,全然沒有注意他自己比金法敏還小幾歲。他捻了捻頷下的胡須:“金春秋和金庾信這兩個老家伙可是千年的狐貍精,硬生生從一枚棋子變成了棋手,讓人不得不佩服。你知道嗎?這老家伙在把水攪渾,這樣才能摸魚!” “這個我倒是有所耳聞,熊津都督府上次的來信說新羅人已經把手中掌握的一個高句麗王室疏宗送到遼東叛軍去了!” “哼!”王文佐冷笑了一聲:“這個倒霉蛋估計命不長矣,多半要死在新羅人手上!” “新羅人手上?為何這么說?” “我在百濟的時候和新羅人打交道多了,這么說吧!新羅人作為盟友比敵人要可怕一百倍,他們會在你前進的路上挖好陷阱,坐視你落入其中,然后逼迫你掏空腰包來買一根救命繩索。你以為新羅人送高麗王室后裔去叛軍那邊是為了支持他復國?你錯了,他這是給高侃找麻煩,逼得高侃拿不出力量來對付新羅人在邊境的蠶食,只要高侃滿足新羅人的條件,新羅人就會立刻把這倒霉蛋出賣給高侃!” 曹文宗張大嘴巴,目瞪口呆的看著王文佐,他的腦袋已經有些跟不上了??吹讲肯碌臉幼?,王文佐失望的嘆了口氣:“你還不明白嗎?對于新羅人來說,有高句麗人的前車之鑒,貿然和大唐直接開戰是很危險的,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始終當大唐的盟友,這樣才方便從背后下刀子!” “那,那為什么高都護不直接出兵征討新羅呢?” “沒兵,沒錢!怎么打?”王文佐冷笑道:“薛仁貴在大非川丟了十萬人,都是老兵,朝廷要補足這個空缺,少說也要三五年,高侃要敢向朝廷請求征討新羅,戶部尚書就第一個要和他拼命!” 曹文宗嘆了口氣:“大唐富有萬里,怎么大非川輸了一仗,就成了這個樣子?” “大唐富有萬里不假,可每一尺布做一尺的衣服,多一寸布都沒有。薛仁貴一下子在大非川丟了十萬人,不算士卒,光是甲仗器械牲畜馬匹就是幾千萬貫沒了,朝廷一年的歲入才多少?你說怎么補?補不了!”王文佐冷笑了一聲:“文宗,我也不瞞你,東邊的事情是不能指望朝廷了,最后只能靠我們自己。既然新羅人在我的地盤上搗亂,我也就不客氣了,伍小乙他們幾個不是在新羅嗎?你帶一千人去倭國之后暫時就別回來了,留在新羅那邊,替我辦幾件事情!” “遵命!”曹文宗趕忙拱手行禮:“那募兵就依照您的要求,一人一身錦袍?” “沒錯,你還不明白?”王文佐嘆了口氣:“新羅人是不會派兵去倭國的,我調的兵越多,要消耗的錢糧就越多,大兵一過,百草不生,仗只會越打越大,到頭來亂是平了,地方上也什么都不剩了。倭國那些叛亂者起事只不過是聽說大唐吃了大敗仗,不行了,所以才起兵的。而我派一千身著錦袍,甲仗鮮明的樣子貨去,倭人那些土包子一看,立刻就明白大唐還是天上人,大部分人自然就會丟下武器降服,剩下的少數就容易對付了?!?/br> “我明白了!”曹文宗這才會過意來,趕忙道:“我立刻去買一千匹上好的蜀錦,帶去揚州做戰袍用!” “去吧去吧!”王文佐聽到這里,也不禁有點rou痛,這一千匹蜀錦可不是個小數,但比起軍費來,就是個小數了。待到曹文宗離開,他重新拿起書信又細看了兩遍,方才就著蠟燭燒了。如今他做到了封疆大吏的位置,才愈發體會到了維持帝國的難處,外人看你有海一般的金銀,山一般的將士,可比起要處理的麻煩來,當真是捉襟見肘。天子現在要做的頭樁大事肯定要重建隴右的防務,而這就要錢要糧,劍南道作為天子西庫,肯定是要狠狠出一次血的。 “明公!”伊吉連博德從門外進來:“劉仁軌出京了!” “出京,他不是剛剛進了政事堂嗎?怎么就又出京了?觸怒天子還是皇后了?” “都不是!天子讓他做隴州刺史,應該是負責轉運往隴右錢糧的事情!”伊吉連博德將文書遞了上去。 “哦?”王文佐笑著接過文書,細細看了兩遍:“還有征調關中民眾前往隴右戍邊,這可是得罪人的差使!不過天子的確選對人了,劉公可不是怕得罪人的人!” “征調關中民眾?” “嗯,簡單的手就是三輔,長安周邊地區,那兒的人口最密集!”王文佐將文書丟到一旁:“筑城也好,屯田也罷,都要人,而隴右本來就缺人,這一仗下來就更缺人了,要想重建隴右軍,第一個要做的就是找人來。不過三輔的土地多半都是勛貴宗室手里,人口也多半是在其宇下。劉公要想弄到足夠的遷口,要么動長安城里的流寓人口,要么動大戶的隱戶。這兩樣可都不好相與的!” “這倒是!”伊吉連博德回憶了下當時的情況:“當初從長安發幾萬惡少年就弄出那么大亂子,東西兩市都燒了,這次也不知道會搞出什么事情來!” “這件事還是留給劉公去cao心吧!咱們有咱們要cao心的!伊吉連博德,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要你籌二十萬匹錦緞,你有把握嗎?” “多長期限?” “和秋稅一同解往長安!”王文佐道:“天子降恩,讓我做了這個劍南支度營田處置兵馬經略使,蜀中素來以富庶聞名,眼下朝廷國用艱辛,我也不能不識趣,與其等天子開口,不如自己主動掏腰包!” “那就是還有三個月時間!”伊吉連博德稍一思忖:“這么大的數字,在下一時間也拿不定,需要先和小郎君商議商議,再給您答復!” “小郎君?”王文佐聞言一愣,旋即才想起來伊吉連博德說的是王恩策,他皺了皺眉頭:“和他商議?為何要和他商議?” “是這么回事,這段時間與成都以及蜀中各地商賈的接洽都是小郎君在做的,二十萬匹絹這么大的數字,肯定不能只靠成都的商賈,需要和其他各地的商賈借支,若不和小郎君商議,在下當真不知道該如何做起!” “哦?”王文佐皺了皺眉頭:“恩策,不,小弟他這段時間做的還成?” “一開始小郎君還有些生疏,不過他十分用心,也十分勤勉,待人接物也學得很快?,F在在蜀中商界中已經頗有名望,好幾個商會都要推舉他當會首!” “推舉他當會首?”王文佐冷哼了一聲:“那些老狐貍可不好應付,他們應該是想把恩策定在上面頂鍋吧?” “一開始的確有這個意思,但時日一久,那些商賈也發現小郎君并非可欺之人,加上您的威望官位日隆,除非是傻子,哪里還敢這么做?” “想不到這小子居然真做出來了!”王文佐喃喃自語,他當初把王恩策踢給伊吉連博德本就是不想再見到這個厭物,讓其離的遠遠的自生自滅。卻沒想到竟然還在成都做出點樣子來了,不管他是靠著自己狐假虎威,但成績就是成績,既然做出了成績就要給予承認,這是一個組織能夠維持下去的基本條件。 第577章 權力 “明公!”伊吉連博德聽王文佐稱王恩策為“小子”也不以為意,俗話說長兄為父,以王文佐的官位年紀,在高門士族中這般稱呼同輩小弟也不奇怪:“小郎君這些日子的確大有長進,您若是不信,可以把這三十萬匹蜀絹的差使交給他,給他一個半月時間,權當是一樁考驗,即便不成,也有足夠的時間補救!” “你倒是喜歡替他說話!”王文佐冷哼了一聲。 “明公說的哪里話!”伊吉連博德笑道:“在屬下眼里,小郎君與您乃是一體,并無分別!” 聽伊吉連博德這么說,王文佐也有些沒奈何,在自己這些手下眼里王恩策是自己的一奶同胞的嫡親兄弟,而且雙方的官位、才具、實力差距極大,根本不存在兄弟相爭的可能,而王文佐身邊連個像樣的叔伯侄兒都沒有,兒子也都還沒長大。對于中國古代君主來說,有種說法叫化家為國,或者家國一體,即家事與國事不分,家臣即國臣,外戚、宗族、家奴、外臣在上層建筑中各有自己的生態位,王文佐雖然還未曾稱孤道寡,但道理也是一樣的。 這種組織結構在現代人看來是封建殘余,但在中國古代政治中卻被認為是一種天經地義:外戚、宗族、家奴,外臣等這幾個相互不同的部份互不相干,各有矛盾,唯一能把他們聯系起來的就是君主,君主可以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相互制衡,相互牽制,達成一種權力的平衡。以兩漢為例,天子立了太子,其余的兒子便封王,出外裂土實封;娶了皇后,皇后的父親通常就封侯,皇后的兄弟往往出任大將軍,掌尚書省,成為朝政的實際控制者;天子的家奴便掌握內宮和禁衛軍,掌管內朝和外朝的交通,并保衛天子的安全,外臣承擔朝政的實際實施,以及地方行政。 不難看出,宗室擁有名分和豐厚的財富,也有自己的軍隊,但卻不在京都,無法插手中樞政治;外戚是朝政的實際控制者,但他們并非天子同姓,而且宮廷內部和禁衛軍在天子的內侍手中,更重要的是,兩漢的尚書臺是在皇宮內部的,只要天一黑,關閉宮門,隔絕內外,掌握著禁軍的內侍就可以直接草詔,發布四方,即便外戚集團的首領身為大將軍權傾天下,也只有束手待死;內侍雖然掌握著禁軍和宮廷,但他們是閹人,出身孤寒,沒有社會地位,離開了天子的庇護就什么也不是,隨便一個縣吏帶幾百鄉兵就能將其族滅;外臣雖然有錢、有人、有勢力,但他們若無前幾個集團的援引,根本沒資格進入帝國的最高中樞,他們分散的力量在帝國面前什么都不是,只能在前面三個集團上下注,或者接受天子的選擇。 王文佐雖然還沒有稱孤道寡,但在伊吉連博德這些人眼里,實際已經和王侯無異。在他們看來,王文佐什么都好,就是宗族太過寡弱了,孩子又都還小,合用的就王恩策就一個,所以就算這家伙再怎么不成器,也要承擔其宗室這個戲份來。假如說王文佐軍政集團是一棟房子,那么王恩策就是其中的一根石柱,用不著他太有本事,但只要他把該占住的位置給占住了,很多人就會少了許多不該有的心思,這棟屋子就能夠如泰山一般穩固,他們這些跟著王文佐混得才能夠榮華富貴,子子孫孫。 身為一個穿越者,王文佐的確在很多事情上有先見之明,但比起同時代的土著來,他又少了一些“常識”。對于伊吉連博德、崔弘度他們來說,這些就是如呼吸一般的本能,所以崔弘度在確定王文佐前途無量時,立刻就想方設法的把促成聯姻,將清河崔氏這塊金字招牌塞到王文佐懷里,占住了“外戚”這個生態位;而伊吉連博德想方設法的賣王恩策人情,便是想著王恩策將來會成為王氏宗族的宗正,他雖然不知道王文佐與王恩策并非真正的兄弟,但錯有錯招,只要王文佐不改姓,將來建國立基,歸宗族那塊餅自然落在這個唯一兄弟頭上,現在的這份人情自然會千百倍的還回來。 “罷了!你一定要幫那小子也由你,不過一個半月時間太長了,我只能給他一個月,能弄多少就弄多少,若是不夠的,我也有足夠的時間來周旋!”王文佐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屬下遵命!屬下告退!”伊吉連博德趕忙躬身行禮。 邏娑,紅山堡,地道。 朗日沿著石壁前行,他的手指能夠感覺到石壁上毛茸茸的苔蘚,地道里安靜無比,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遠處的滴水聲。他想起兒時聽乳母講過的恐怖故事,當初松贊干布在修建王宮時,在地下修建了好幾條地道,以備遭到叛軍圍攻時逃走之用,為了確保地道的秘密不被泄露出去,在完工的那天,松贊干布下令把所有知曉秘密的人趕進地道里,然后把出口堵住。傳說那些饑渴的人們永遠在這些密道里飄蕩,每當遇到活人,他們就會撲上去,吮吸這個可憐人的血,吃他的rou,直到將其變成和自己一樣的骷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