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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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也是,不過唐人也真是狠呀!我六七個同鄉當初都因為逃走被砍了頭,掛在樹上,半天功夫就被烏鴉啄的面目全非!” “俘虜逃走抓住被砍頭不是很正常嗎?不然唐人還請他們喝酒不成?”有人冷笑了一聲:“沒有把肚子剖開,把腸子拴在馬尾巴上,打馬抽腸就不錯了,說來你運氣不錯,當初要是你也跟著那幾個同鄉一起逃走,估計腦袋也掛在樹上了!” “呸!說不定我逃回去了呢?你就不盼我一點好!” “逃回去?你知道這里距離打箭爐有多遠?好幾百里呢!冬天,到處都是羌人,唐人還給我們許下了一貫的賞錢!你要能逃回去,除非會飛!” “不錯,除非會飛!” 人群中傳出一陣哄笑聲,俘虜們已經忘記了他們一開始說的什么,大聲的嘲笑起那個自不量力的同伴,而那個倒霉蛋則面紅耳赤的竭力辯解。在這點短暫的時間里,這些不幸的人們暫時忘記了命運的殘酷,相互取笑著,品味著不多的喜悅。 “說真的,要不是有女人孩子,爹娘,我還真不想回去了!”一個滿臉虬髯的紅臉漢子嘆了口氣:“細想起來,唐人這里也沒什么不好的,一樣是干活,一樣是吃飯,還能從唐人工匠手里學手藝,每個月還有點錢。干個幾年下來,拿這些錢和唐人老爺們贖了身,不管是當兵,還是隨便找點伙計都不難養活自己,日子說不定比回吐蕃還好!” “這倒是,唐人工匠的手藝可比吐蕃工匠強多了,若是能學會了,到哪里都能過上好日子!” “就是怕他們不教!” “不教也不怕,我們還可以給唐人老爺當兵嘛!打仗你們不會?” “這倒是,我還聽說唐人當兵和我們不一樣,可是有軍餉的,吃食、衣服鞋子不用自己準備,除此之外,還有餉錢拿!” “真的假的?還有這么好的事?” “當然是真的,我聽一個唐人看守說的,再說連我們每個月都能拿到幾個rou好,他們自己人怎么會拿不到?” “這倒是!”方才那個紅臉虬髯漢子嘆了口氣:“當真是可惜了!” 紅臉虬髯漢子的嘆息聲讓眾人平靜了下來,這個“可惜了”觸動了每個人內心深處的某處,他們平生以來第一次將自己過去的生活和現在的處境加以比較,然后做出評判,這種感覺對他們來說是非常陌生的。因為在古代社會,絕大多數人是沒有機會選擇自己的生活的,他們只能被動的接受自己的命運,不管自己喜歡還是不喜歡。但是這一次,這些吐蕃俘虜們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有機會選擇未來的生活,他們就好像第一次看到陽光的瞎子,陌生而又惶恐。 旦增站起身來,向外沖去,同伴伸手想要抓住他,卻被他甩開胳膊,就好像甩開累贅。同伴驚訝的喊他得的名字:“旦增,馬上就是吃飯的時候了,你這是要去哪里?” 旦增大步前行,將喊聲丟在腦后,他的腦袋里被一個念頭塞滿了,容不下其他任何東西,他越過凹凸不平的洼地,穿過草甸,腳上沾滿污泥,直到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 “旦增,你這是要去哪里?”阿克敦冷冷的看著這個吐蕃俘虜:“你瘋了嗎?再過去一點就出營地了,那可是逃跑,會被砍頭的!” “我想見王都督!”旦增氣喘吁吁的說:“我有話想和他說!” 阿克敦盯著旦增的眼睛,確認對方神智清楚之后方才道:“什么事?王都督很忙,他可沒時間見你這種小人物!” “我想留下來,我不想回吐蕃!”旦增道。 “什么留下來,回吐蕃的!”阿克敦眉頭不耐煩的皺了起來,如果說話的不是旦增,而是另外一個吐蕃俘虜,他已經沒有耐心聽下去了:“說明白一點,別胡言亂語!” “我聽說王都督正在那個吐蕃貴人談判,要用我們和吐蕃人交換羌人奴隸,有這回事嗎?”旦增問道。 “旦增,你想吃鞭子嗎?”阿克敦怒道:“發問者是我,而不是你!” “對不起!”旦增冷靜了下來:“可只有先確定有沒有這回事,我才能回答你的問題!” 阿克敦冷冷的看著旦增,好幾次旦增都以為自己會被綁到樹上,狠狠的抽十幾鞭子,作為王文佐身旁衙前都的軍官,阿克敦完全有這個權力。不過最后阿克敦還是沒有這么做,他點了點頭:“是有這么回事,不過還沒有確定!” “那好,我想留在這里,不想被放回去!” “為什么?你不想回去見到家人嗎?”阿克敦露出了好奇的眼神:“這種機會可不多呀!” “你不明白!”旦增嘆了口氣:“羌人奴隸是貴族老爺的財產,假如我被這么換回去的話,貴族老爺們就會讓我賠償他們的損失。不但我自己,就連我的家人也很可能成為貴族老爺們的奴隸,與其這樣,還不如留在你們這里,至少不會牽連家人!” “你和你的家人會淪為貴族老爺的奴隸?這是真的?”阿克敦吃了一驚:“怎么會這樣?你不是因為當兵才被俘的嗎?贖回的費用本來就應該由國家支付呀!憑什么還要自己出!” “在吐蕃就是這樣!”旦增苦笑道:“而且就算我能付得起贖身錢,家人也會被人瞧不起,被人當成膽小鬼嘲笑,因為我沒有戰死而當了俘虜。如果我留下來,只要讓同伴們說我已經死了,我的家人們反而會過得更好!” “可是這不能怪你呀!”阿克敦的臉上第一次露出同情之色:“當時的情況你已經竭盡所能了,就算拼死,也改變不了結果了!” “是的,但是我們吐蕃就是這樣,要么打贏,要么死掉,打了敗仗逃回來的都會被人說成是膽小鬼,頭上掛著狐貍尾巴嘲笑;更不要說是被俘了,我如果活著回去,恐怕整個家族都會為之蒙羞,還不如被人當成戰死!” “我明白了!”阿克敦點了點頭:“我會把你的意思告訴上頭的,不過最后行不行,就不是我能決定得了!” “多謝了!”旦增吐出一口長氣,向阿克敦躬身拜了一拜。 看著旦增離去的背影,阿克敦心中百感交集,他突然大聲喊道:“旦增,別傷心,事情總會好起來的!” 王文佐住處。 王文佐俯首書案,手上的鵝毛筆在紙上飛速劃動,頭也不抬的說道:“說吧!” “是這么回事,都督,我不知道應該不應該告訴您,這可能會浪費您的時間”阿克敦神色猶豫。 “你已經在浪費我的時間了!”王文佐放下筆,抬起頭:“說吧,讓我自己來判斷應該不應該告訴我!” “是!”阿克敦尷尬的低下頭,將剛剛旦增和自己說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最后道:“就是這樣的,屬下覺得這件事情雖然不大,但還是應該告訴您,畢竟像他這樣的人在吐蕃俘虜里應該不止一個!” “你做的對!”王文佐嘆了口氣:“阿克敦,你這么做是不是因為同情他!” “是的!”阿克敦抬起頭,鼓起勇氣:“當時俘虜他的就是我,但我發誓,他當時已經竭盡全力了,我先是發動了夜襲,然后又用煙火熏,他的人被熏得眼睛都睜不開,從高地上滾下來,連武器都丟失了,這樣他們才投降的。在回來的路上,他忍受了很大的痛苦,可即使是這樣,他依然沒有丟下裝著好友骨殖的銅壺!” “這是一個勇敢的人!”王文佐點了點頭:“勇敢的人不應該淪為奴隸,你可以回去告訴他,如果他愿意的話,可以留下來,如果有其他和他類似情況的人的話,也可以留下來,但人數不能太多!” “是!” 待阿克敦離開之后,王文佐重新在幾案后面坐下,試圖繼續剛才的工作,但幾分鐘后他放棄了,將羽毛筆丟在幾案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把情緒重新平靜下來。 “吐蕃人這么搞居然還能有兩百多年的國運,簡直是匪夷所思!” 相比起交換俘虜時的頑固傲慢,朗日在開展貿易方面就顯得通情達理多了。作為一個曾經在長安、洛陽留學多年的吐蕃貴族,他很熟悉當時唐人商業貿易的各種情況。當王文佐提出進行茶馬貿易之后,他立刻提出了一個相當有可行性的方案——簡而言之,就是一個簡陋版的長安東西兩市: 雙方每個月的月中和月末各進行一次貿易,交易的地點在預先確定的一個小市集中,兩邊的商人在市集里進行貿易,而集市由一個三人委員會進行管理——唐和吐蕃各自派出一名官員,剩下一人由一名德高望重的商人組成,他們裁決糾紛沖突,征收捐稅,集市的警衛兩邊各派出一百名士兵擔任。貿易的商品種類事先約定。如果在這個集市之外的地方進行的貿易,一律都被認為是非法的,一旦被發現,商品沒收,商人將被處以流放之刑。這個約定將由盟誓予以保證,盟誓每年年初進行一次。整體來說,這個約定簡單、粗暴但又有效,雖然和自由貿易的原則半點不沾邊,但有兩個很大的好處:第一、利于征稅,方便管理;第二可以壟斷。無論是代表吐蕃贊普利益的朗日,還是王文佐,都在協議中最大化了自己的利益。 “大體就這樣,具體的細節那就交給下面的文書來商議吧!”朗日笑著舉起酒杯:“如何?” “很好!”王文佐笑道:“那什么時候雙方舉行盟誓呢?” “呵呵呵!”朗日笑了起來:“王都督還是這么性急呀!” “倒不是在下性急,只不過據我所知,貴國崇信神明,只要在山川神明面前宰殺牲畜,立下誓言,在有效期內,就不用擔心了,說到底,這貿易也是兩利之事,并非只有我一家得利!” “這倒是!王都督對于我們吐蕃人還真是了解呀!”朗日笑了笑:“不過在下還有一個問題,王都督您是松州都督府都督,你與吐蕃貿易,互不侵害;但大唐卻在調兵遣將,還令薛仁貴為邏娑道行軍大總管,而邏娑乃是我國之都城,這又如何解釋呢?” “呵呵!”王文佐笑了笑:“薛將軍在隴右,我在劍南,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的意思是薛將軍打薛將軍的,與你無關?” “我和薛將軍都是大唐的臣子,豈會沒有關系!”王文佐笑了笑:“但是在劍南大唐并沒有多少兵,處于守勢,只要我能夠讓劍南安定,別讓吐蕃兵鋒打到成都城下,也就對得起薛將軍了,朝廷也不會怪罪我了!” “呵呵呵呵!”朗日笑道:“王都督這話說的未免有些一廂情愿了吧?兩國交鋒,你得利就是我方吃虧。你想用劍南道的弱兵牽制我國之南線,卻讓貴國隴右大兵攻我青海,未免也想的太美了吧?” “是嗎?可我覺得就算大唐攻下青海,對于貴國來說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呀!” 朗日的眼睛瞇了起來,他死死的盯著王文佐的臉,試圖透過其外表看出心中虛實來,幾分鐘后他低聲道:“青海之地乃是我國之重地,良馬美畜皆生于茲、湟河谷地更是良田萬頃,若是失去便如匈奴失河西之地一般,婦女皆無顏色,豈可說有福?” “良馬美畜、良田萬頃固然好,可內輕外重、尾大不掉更是國之大禍,這個道理你應該是明白的吧?” 第548章 福報 朗日低下頭,拿起酒杯,試圖掩蓋自己內心中的震驚,這個唐人將軍是什么意思?難道他知道我國的內情?這不可能,吐蕃可沒有大唐的留學生,這一定是他的誆騙。想到這里,他重新鎮定了下來,笑道:“什么內輕外重,尾大不掉?王都督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呀!” “聽不懂?”王文佐笑道:“你曾經來大唐留學,總該讀過《春秋》吧?” “《左傳》和《公羊傳》我都讀過!” “那就好,我問你,春秋時大國有哪些?” “晉、楚最大,齊、秦次之,而后吳、越,再往后便是宋、魯、衛、鄭之流了!” “嗯,那我問你,當初周天子裂土分茅的時候,晉楚會比齊秦、吳越、宋魯衛鄭更強嗎?” “這個!”朗日皺起了眉頭,思忖片刻之后答道:“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楚本來祝融之后,非姬姓,分封之地也是南方蠻夷之地,是以有蓽路藍縷,以啟山林之說。而齊是姜尚始封,宋是微子后人、魯是周公之國,衛是武王之弟,親疏甚遠,楚國肯定是不及這幾國的;而晉國開國之君是成王幼弟,親近的很,就不知道與諸國怎么比了!” “不錯,周天子分封時講的是親親尊尊,確實與后來不同!不過后來強弱之勢卻大有不同,你有沒有想過是為什么呢?”王文佐點了點頭,對方看來在長安也是下了真功夫的,誰都知道春秋五霸是當時最強的幾個諸侯國,尤其是晉和楚,兩國的爭霸和弭兵就是春秋中后期的主旋律。但西周剛開始分封諸侯的時候,確實按照“親親尊尊”的原則安置諸侯國的,所謂的“親親尊尊”,就是親近親屬,尊重在尊位的人。比如魯國、衛國、曹國、燕國等諸侯國,其開國之君都是周武王的弟弟,晉開國之君是周成王的弟弟叔虞,鄭國的開國之君是周厲王的兒子、都是宗室成員;他們的封地土地肥沃,位置重要,分到的民眾多(當時的土地并不稀缺,人口才是更重要的資源),這就是親親;齊國的開國之君姜尚是周的太師、首席謀臣,宋的開國之君微子是商紂王的兄長,陳國和杞國分別是虞、夏之后,雖然與周王室沒有什么血緣關系,但祖先地位尊崇,所以封地也很不錯。像秦國、楚國、吳國、越國和周王室關系疏遠的(吳國自稱開國之君吳太伯是周文王的大伯,一來比較疏遠,二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封地就偏遠多了,自己祖宗當初又不處于尊位的,被分封的領地比起前面那些就差遠了。 “數百年時間,時勢變化無常,豈有強者恒強,弱者恒弱的道理?”朗日笑道:“王都督說這些,又有什么意思?” “強弱變化無常不假,但也不是沒有道理可尋的!”王文佐笑道:“晉楚齊秦吳越之所以強,就是因為他們身處四夷之中,攘夷擴地,國富民強;而衛、宋、鄭身處天下之中,無開拓的空間,所以后來被逐漸超過!淪為附屬。貴國也是如此,青海之地雖好,贊普又能得到幾分?像這般時日久了,焉知占據青海、西域之外藩不會為晉楚之流,問九鼎之重?” 朗日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事實比任何言辭都有力,其實用不著太長時間,現在的噶爾家的實力就已經隱然間超過贊普了,如果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兩代人,寶座上的人要么是噶爾家的傀儡,要么就是噶爾家的人了。這個唐人將軍好生厲害,雖然對吐蕃的內情并不了解,僅僅大概推測,就能猜了個七七八八。 “既然你沒有說話,那我應該猜的不錯了!”王文佐笑了笑:“其實你不用太擔心,誰家都有自己的煩心事!” “什么意思?” “和吐蕃一樣,大唐也有自己的問題!”王文佐笑道:“不要以為只有吐蕃會內輕外重,尾大不掉!” “你是說大唐也會?”朗日吃了一驚:“不會吧?” “有什么不會的!”王文佐笑道:“吐蕃人是人,大唐人也是人,是人就會犯同樣的錯誤。隨著大唐的疆域越來越廣闊,兵力財力也越來越向邊境傾斜,相對于邊鎮,都城變得越來越虛弱,你覺得會有什么后果?” “可你不也是個邊將?”朗日問道。 “我是邊將不假,但我不希望大唐因此而崩潰!”王文佐笑道:“停止戰爭,劃分勢力范圍,發展貿易,這對大唐和吐蕃來說都是更好的選擇,曠日持久的戰爭只會對第三者有利,對不對?” “可是正在準備大舉出兵不是你們大唐嗎?”朗日嘟囔道。 “是,但至少我們現在可以先走出第一步,你剛剛不是說了嗎?時勢變化無常,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么,你說對不對?” 朗日并沒有立刻回答,他看著王文佐的眼睛,幾分鐘后面上才露出笑容:“不錯,時勢變化無常,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但至少我們現在可以把貿易先做起來!畢竟錢帛誰也不會嫌多!” 說到這里,兩人臉上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成都,青羊肆、善藥居。 與當時的許多商鋪一樣,蔡家也是前店后家的模式,前面臨街的一排五間寬的房子是店鋪,后面則是五進深的院子,族人、伙計、奴仆加起來有快五百人,幾乎占據了八分之一個坊里,已經進入臘月了,依照當時店鋪的規矩,到了年末就要結賬盤鋪,確定今年賺了多少、賠了多少,給股東多少分紅,給伙計開多少餉錢,古時店鋪平時都是不給伙計發工資的,都是只包吃住,到了年底結賬的時候再決定發多少錢。所以一進臘月,店里的伙計們的耳朵都豎起來了,心思都在即將到來的收入上。 不過今年卻與往年不同,若是往年,東家蔡丁山進了臘月早就在家享清福了,他家這藥鋪生意都做了好幾百年,各項買賣早就上了軌道,根本用不著他事事親力親為,何必冒著風雪在外頭奔走?可今年秋后他就一直在外頭奔走,哪怕是回來了也就在家待一兩天,就又出門了。店里伙計們都在猜測著主人這是在干嘛?直到臘月26,蔡丁山才和諸葛文回到成都,隨著他們一同回來的還有十多個客人,光是隨行的男女奴仆便有兩三百人。 當由燈籠、傘蓋、轎子、車馬和各式箱籠行李組成的這支隊伍浩浩蕩蕩進入善藥居時,蔡家上下都從睡夢中驚醒,忙碌起來。從大門、二門、大堂、二堂一直到內宅偏院,燈光接二連三地亮了。幾個執事幾乎是同時出現在門廳里,神色驚惶的伙計來回奔跑,兩頂專供宅內行走的肩輿已經抬出轎廳來準備著。一個睡眼惺忪的年輕伙計糊里糊涂地走錯了方向,被頭目夾脖子揪住,用力一搡,跌跌撞撞奔回隊列里。 蔡丁山下了騾車,他顯得憔悴而疲憊,黝黑的臉明顯變瘦了,頭發胡子也似乎白了不少,但精神卻分外的亢奮,一雙已經閃著精光,他一下馬車,就對湊上來問安的管事問道:“王小郎君這些日子可好?” “好,好!”管事趕忙應道:“小人依照老爺說的,早晚皆去請安,三五送些鹿脯、果干、雞鴨,小郎君脾氣好的很,每次都是笑嘻嘻的,還有問候東家您!” “這樣就好!”蔡丁山點了點頭:“即便如此,你們也不可怠慢了,畢竟他是王都督的親弟弟,將來能在王都督面前提上一句,便是我們受用不盡的好處了!” “老爺放心,小人省得!” “那位倭人郎君可曾來過?”一旁的諸葛文問道。 管事看了蔡丁山一眼,才小心答道:“五天前來過一次,把拿兩萬貫錢拿走了,臨走前留下一封書信,讓小人轉交給東家!” “有書信?為何不早說!”蔡丁山面色微怒:“還不拿來!” “是,是!”管事趕忙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上,蔡丁山看了諸葛文一眼,接過書信卻不拆放入袖中,低聲道:“這里人多眼雜,待會你我去書房再看!” 諸葛文點了點頭,這時家奴抬了兩幅肩輿來,兩人上了肩輿,有人在前頭打著火把照路,慢慢的往內宅去了。 夜里沒有月亮,幾顆閃爍的星星,只眨了眨眼,就隱沒在霧氣中了。宅院里一片幽暗,幾點疏落的燈火在夜氣中顫動著,更鮮明地凸現出來;肩輿兩旁,廊柱、欄桿,以及欄桿外花樹房屋的影子不斷閃過;大門那邊的人聲漸遠漸小,聽不見了,耳畔只剩下家奴又輕又勻的腳步聲……蔡丁山這時覺得自己整個人開始松弛下來,身體里的倦意席卷而來。他仰靠在肩輿上,默默地瞅著長廊外的那一道黑糊糊的涼亭,呼吸變得均勻而又緩慢,雙眼漸漸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