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節
白和尚念了幾篇經,也已經讓自己勉強冷靜下來,最后無奈道:“看來這宅子,我要繼續住下去了?!?/br> 他或許會跟往科的那兩個庶吉士一樣,都留在京城許久。 好在庶吉士里,也有七八個人不滿意今年分派的官職,準備再等等。 紀元笑:“那可好,就當給我看家了?!?/br> 大家收拾好心情,又看看外面的大雪。 總覺得天陰沉沉的。 明明前段時間還覺得一切順利。 不過半個月時間,怎么就這樣了。 今年京城冬日的天,顯得更加陰沉可怕。 總覺得天要掉下來一般,黑壓壓的,讓人心頭不舒服。 而這個不舒服,在京郊民居被雪壓塌,死了三四個人開始,就更加明顯。 工部負責營繕的官員天未亮便趕到,要不是程大人堅持早點過去,死的人只會更多。 程大人抱著奄奄一息的孩子,再看著坍塌的房屋,手指往里面探了探。 木頭,是空心的。 怎么可能是這樣。 程大人一邊放不開手里的百姓家的孩子,一邊想看看他負責修繕的民居,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竟然兩頭顧不上。 這些木材,他一一都檢查過的。 每一處的用料都是他自己盯著的,怎么會這樣。 等大夫來了,程大人迅速檢查所有民居。 一半用料扎實。 另一半全都是空心的木頭,薄薄的一層。 就算雪壓不塌,里面的人也會被凍死。 程大人摸著手上的木頭屑只覺得渾身冰涼。 這一部分不是他負責的。 順天府。 最開始,是順天府的人在修繕京郊去年坍塌的房屋。 修到一半,朝中吵起來,戶部說順天府的人不經批準,私自建造。 從年初一直吵到八月。 眼看天氣要冷起來,事情攤派給工部,變成自己負責。 時間緊張,加上程大人手底下的人也說之前的房屋修建得很好。 他的精力,就放在后面加緊修民居上了。 時間太趕了,讓他根本沒辦法回頭看看順天府的人都做了什么。 程大人劇烈咳嗽。 他忽然想到十多年前那件事。 他剛給女兒過完一歲生辰,想著明年會試年,他一定能考個好成績,也給程家長臉。 隨后的事便不用多說了。 程家因為那首夸贊太子的詩成了出頭鳥。 家里人死的死貶的貶。 十幾年了,在今年才喘過氣。 當時都說,程家有他這個做探花的,算是保住一點根基。 京郊民居這事,怕是一點根基也保不住了。 不對,還有他堂弟,算是去了外面,不參與這里面的糾葛。 程大人的下屬也意識到什么。 他們似乎無意中,為某些人背鍋了。 這么多的料混在一起。 誰又能知道,哪些是他們蓋的,哪些是原本就有的。 又或者說,誰知道他們接手時,這些手底下的人,會不會偷梁換柱。 每一種都有可能。 程大人深吸口氣:“接下來,有許多官司要打?!?/br> 下屬與程大人一榮俱榮,狠狠點頭。 這官司打好了,他們是無罪的。 打不好,就要看上面的心情。 他們也是蠢,營繕這活是干好的嗎? 怎么還覺得是上面看重。 更是他們糊涂,以為要趕時間,不是每一間房屋都檢查,更沒有檢查得很徹底。 官場上,疏忽一步,就全完了。 程大人道:“先安頓災民,立刻檢查今年修繕的所有民居,不能再出事了?!?/br> 已經死了四個人。 他可以肯定,自己經手的房屋絕對沒有問題。 但這差事確實給到他的手上。 他有無可推卸的責任。 皇宮,勤政殿。 皇上震怒。 “再次坍塌?” “好,真是好得很?!?/br> “朕養你們,是吃白飯的嗎?!天子腳下,幾百處民居去年坍塌,今年再建,你們就弄出多少事端?!” “八月建造,十一月坍塌,好,真的好得很?!?/br> 皇上一口氣沒提起來,屏風后剛剛帶進來的冷氣又讓他背過氣。 勤政殿內瞬間兵荒馬亂。 趕來的小太監趕緊跪下磕頭。 太子上前一步,皇上卻緊緊盯著他,不讓太子靠近。 皇上忽然想到負責修繕京郊民居的那個官員,姓程,還是個探花。 當年也是這個程家夸太子以后必然是個明君。 要說這兩件事有什么聯系嗎? 沒有。 一點也沒有。 但就是讓皇上無端憤怒。 他這會的猛烈咳嗽,再看著正值壯年的太子,心里說不出的惱怒。 憑什么。 憑什么這個人在這。 自己怎么就如此病弱了。 朕才是天子,朕才是這個世上唯一可以掌控一切的人。 皇上越咳越厲害,指著太子的臉:“滾,給我滾!” 為什么憤怒? 還有種離奇的憤怒。 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這種憤怒是無力。 是一個垂垂老矣的男人,掌控不住他想要的東西。 再仔細看,他跟鄉間無數想要打孩子打老婆的中老年男人一樣。 憤怒是因為害怕,憤怒是因為弱小。 他老了。 他真的老了。 太子還年輕。 皇上一口鮮血吐出來,在奏章上格外顯眼。 勤政殿的人更加慌亂,御醫已經過來,趕忙給皇上施針。 太子嘴角牽動,笑不出來,也沒什么表情。 這些年,他已經習慣父皇的喜怒無常,他甚至知道皇上的憤怒源頭。 一般來說,他都躲著的。 盡量讓自己低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