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
他對不起爹娘, 對不起兄嫂, 還對不起夫子們。 許春一個上午時間,看起來蒼老很多。 從衙門回來后, 又被喊去府學問話,等再回來,整個人都站不住了。 “那四個人,那四個人先去了府學,說他們沒有引誘我賭博,是我看到之后主動參與的?!?/br> “還說,還說錢還了回去,我才是整天喊著他們要賭的人。第二日為了趕路,他們還拒絕我了?!?/br> 紀元聽著,心里并不意外。 讓衙門跟府學都不高興,自然不會因為許春被騙,肯定是說許春自己也賭了。 “那你怎么說的,你沒有說自己是被騙嗎?”李錦立刻追問。 許春點頭:“我說了的,我把事情完完整整都說了,但府學夫子說,也是我自己貪心,就算是被騙了,也是自己貪心不足?!?/br> 之后又說:“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br> 不用擔心位置夠不夠高,要擔心自己道德是不是完善。 如此貪念,甚至第二日還要去賭,就不像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輕浮不堪,不可多見。 蔡豐嵐道:“此事可大可小,全看府學的想法了?!?/br> 是啊,聽府學的意思,大概是信了許春的話。 可信了也覺得是他太貪。 有些道德標準高的夫子不喜歡,這很正常。 也有夫子會覺得,不過是學生被騙,應該嚴懲騙他的。 反正不管怎么說,兩者都對,全看哪個占上風。 李勛的人打聽消息回來,皺眉道:“壓著讓許春認下賭博之事的,是位姓陳的舉人,這位陳舉人是合遠縣人士,被抓賭的其中一位書生,好像是他兒子?!?/br> 竟然是這樣?! 終于找到問題的關鍵了。 合遠縣這次丟了大人。 二十一名考生,一個也沒考過。 不僅如此,還在夫子帶著他們離開之時,被官府抓到賭博。 他們縣丟人了,其中甚至有陳舉人的兒子。 為了兒子的名聲,自然要拖一個下水。 怪不得明明可以放過的事,卻被拿來再問。 李勛知道這位陳舉人,直接問許春:“對你言辭嚴厲的那位夫子,是不是吊梢眉,長得并不高,說話拿腔捏調?跟我們正榮縣鄉音很像?” 許春點頭:“對,是他,好像身邊人也說了,他姓陳?!?/br> “那就不奇怪了?!崩顒椎?,“他一直不喜歡我們正榮縣的人,還覺得咱們縣的縣學投機取巧才能培養那么多秀才?!?/br> “平日也愛夸耀他兒子有多厲害,言辭間對兒子抱有很大期待?!?/br> 只能說,許春確實倒霉。 撞到這件事上。 陳舉人本來就不喜歡正榮縣,聽到今年正榮縣跟合遠縣的對比之后,肯定更不喜歡了。 而且確實如陳舉人所愿,現在建孟府都在笑話正榮縣的學生們,倒是把源頭的合遠縣書生給忘了。 更把自己兒子的事給忘了。 雖然究其根本,是因為大家都更關注有威脅的正榮縣書生,并不在意合遠縣那些根本不是對手的人。 但陳舉人這個渾水攪得,確實很有成效。 不過為了自己兒子,就要把一個過府試學生的功名弄掉,未免也太可惡了。 這種私心,看了就可怕。 他還有什么資格對許春說,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 一天的時間,大家總算弄明白怎么回事。 反正不管怎么樣,都要保住許春的功名,更要保住正榮縣的名聲。 否則以后大家都難立足。 要是傳揚出去,他們整個縣的學生就完了。 先是嫖,再是賭。 哪還有讀書人的體面。 紀元想到李勛說的,此事府學的學政可以做主。 但他們如何能接觸到學政? 李勛搖頭:“我來此也第三年了,只在每年二月祭文廟的時候見過學政?!?/br> 方才他也是病急亂投醫,隨便那么一說。 如果說教諭是縣里的教育廳廳長。 那天齊國的學政,可以說是省教育廳廳長了。 確實不是普通人可以見到的。 “除了學政,府學還有誰做主?” 李勛道:“兩位訓導,左訓導為主,右訓導為輔?!?/br> “此事找一位訓導說情,應該就可以?!?/br> 平日學政是不在縣學的,只有兩位訓導管理府學的事情。 當然了,雖然稱呼差不多,但嚴訓導的官職名稱為縣學訓導。 此地的為府學訓導,品級也是不同的。 紀元想了想道:“此次府學考試,是誰主持的?” “府學右訓導,左訓導在忙鄉試的事?!崩顒渍f完,眼睛一亮,有些明白紀元的意思。 平白去找學政,訓導他們肯定不行。 但用另一個名頭去找,卻是可以的。 府案首! 府案首去拜會主持府試的縣學右訓導,此事絕對可行。 李錦跟蔡豐嵐也意識到。 紀元看了看他倆,開口道:“應該是正榮縣府案首,以及府學考試第四名,第九名一起拜會?!?/br> 紀元作為甲等成績,蔡豐嵐跟李錦是分別為第四跟第九,都是乙等成績。 這份成績,完全有資格拜會了。 他們正榮縣的學生要讓右訓導知道,他們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至于找學政? 先不提了吧。 省教育廳廳長,哪是那么好見的。 郭夫子,李夫子,以及李勛去cao持這件事。 直接拿正榮縣的拜帖去見。 當然,名義上,自然是兩位夫子帶著學生去拜會。 但為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右訓導看著拜帖,心里也犯嘀咕。 如果是其他人就算了。 但府案首也在其中,這小孩才十一歲,甚至還不到十一周歲。 以后入了府學必然也是人物,直接拒了,只怕不太好。 可那邊陳舉人的想法他也知道。 兩下為難之時,他家夫人道:“你蠢不蠢,哪個值得投資,還看不出來?” 他家夫人放下畫筆,開口道:“看我這畫,有沒有烏堂先生的幾分功底?!?/br> 右訓導今年四十多,跟程教諭差不多的年紀,撫摸胡須,并搖頭:“還是沒有,烏堂先生的畫既真又幻,還是不行的?!?/br> 那夫人也不生氣,嘆口氣道:“說得也是,你回頭把學政那的真跡借過來讓我學學?!?/br> “怎么可能,烏堂先生那幅《江南云木圖》,學政怎么舍得借,烏堂先生行跡縹緲,賣出的畫作本來就少,輕易不會借的?!?/br> “是啊,要說烏堂先生的畫多貴重,那不見得,畢竟知道他的人太少?!?/br> “但要說畫技好,實屬當世一流?!?/br> 兩人說著,府學右訓導嘆氣:“算了,讓府案首來吧,我也會會這個小神童?!?/br> “十一歲,文章能寫成那樣,天賦這東西,著實可怕?!?/br> 這說著,分明知道誰投資潛力大了。 右訓導又看看下面的名字。 第四,蔡豐嵐,好像也不錯。 第九,李錦,沒什么印象了。 算了,都來吧。 府學的訓導都是舉人,看到郭夫子他們拜會的時候,依舊在畫畫,開口道:“正榮縣此次成績不錯,以后要努力?!?/br> 右訓導隨口說著,都是些沒營養的話,大概就是言辭真切,但不落在實在上,一點信息量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