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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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的許執拜別他的恩師,陳參笑道:“你以后有了出息,別忘了回來看我,記得帶壺好酒?!?/br> 許執哽咽磕頭,道:“是,永不敢忘記先生恩情和教導?!?/br> 再拜入馮維門下。 此后十年,他一直跟在馮維身邊學習,游歷多地,也結識了許多名士,知道在朝廷中,云州府地屬勢力的弱小,西北久難出大官。這幾十年間,唯一個盧冰壺,做了太子老師,何其榮光。 那不是許執能企及的人物,便連他的老師馮維都拍掌稱贊。 他仍在點燈看書,細思先人的注解,提筆寫落自己的想法。 身處匪患猖獗的西北,見過太多殘酷,再將眼望著書頁間,那些故人先師的激昂之言。 他在心里立誓,自己以后做官,定要做一個為萬民開太平的官。 太年輕了,也太不知天高地厚,輕易許下這樣的誓言,倘若說出,只會被那些在朝廷中浸yin多年,也曾懷揣過文人理想的官員恥笑。 馮維沒有丟棄風骨,因當地州府官員貪墨,寫詩指責,猶如當年被貶遠離京城,最終被罷官職。 他竟也自恃清高,枉顧即將開場的秋闈,附詩攀和。 最后失去了參與秋闈的資格,前程仕途全然斷送。 云州府的各級官員已將他之姓名記錄在案,他跳不出去,這輩子便是一步死棋。 在那些諷刺的笑聲里,他回到了那個養育他的村莊。 十年過去,他都快忘了家是什么模樣。 五年前,父親上山跟人打獵,想補貼家用,卻摔落山崖,臟器碎裂而亡。臨閉眼前,一直在喊他的名字,而那時他正與同窗觀摩石刻拓印,并未收到消息,等趕到家里,已過去多日。 如今,母親也兩鬢霜白地躺在床上,腰因多年種地彎地直不起來,咳嗽不止。 原來她早就病入膏肓,為了不讓遠方的他擔憂,盼他讀書做官,從不提及自己的病,說一切都好。 村里流言漫傳,母親一雙眼哭地紅腫,抓緊他的手,問他:“二啞巴,你這么些年的書,是不是白讀了?你是不* 是做不成官了?” 他不知道,所以沒有說話。 但他應該說話的。 母親最后才不會因受不了那些非議,因他而病逝。 “闔家供他一個讀書人出來,不就是要光宗耀祖的,喏,可好,這是要敗倒門楣?!?/br> “他爹從前還跟我前頭炫耀,他家出個讀書人了,嘁,到頭來還不是要跟我們種地嗎?” “說來二啞巴得罪誰了,這以后是真的沒出路了?” 他們重提他曾經的名,讓他羞愧地低下頭。 在曾經的恩師陳參面前,愈加低下去。 陳參恨鐵不成鋼地指著他,“他馮維是何人,做官多年,見過風浪也經得起,而你又是何人,連個浪頭都沒看到,便妄想翻人家的船,你就不能忍忍,偏要去寫那首詩做什么!” “你以為一首詩,人家奈何不了你?豈知那豪門權貴,哪怕你說錯一句話,便是沒命的事?!?/br> 誰都沒他了解這個學生,悶不吭聲,卻有自個的主意。 但知這世上的諸多事,都需圓滑變通。 你要直,要剛,可以,你卻要有那能耐,或是有能人護著,讓他人不能辯駁地接受。 當年的他,便是吃虧在此處,才連個師爺都做不成。 如今一看,那個馮維怕連他都不如,不過學問好,卻連做人的道理都不懂。 陳參后悔不已,他好好教出的學生,此生怕是毀了。 但他不再多說,怕這個學生心氣高的承受不了,會出事。 只是唉聲嘆氣,擺手甩袖。 許執抬頭,看著恩師失望遠去的背影。 他默然地離開,卻在半路上,有人在半坡大喊道:“二啞巴,快回家,你娘不行了!” 他狂跑起來,朝家里飛奔。 卻到家里,怎么就吊起了白幡,堂屋擺著一口棺材。 他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忽地一巴掌打過來,落在臉上。 他偏過頭去,聽到哥哥的悲愴哭聲:“是你害死的娘!你怎么會有臉回來,你怎么不索性死在外頭,讓娘以為你一直在讀書,興許走得不會這樣難過!” 他無言辯解,又突地再聽到一句:“我們分家!” “我真是受夠了,自你讀書,家里好的東西都緊著你,爹娘從舍不得給我,便只有你是他們的兒子,我就不是了!現還連累到我和你嫂子,讓我們被村里人說閑話!” 他抬起頭,卻看到人去屋空,許多物件擺設都被摞在一輛牛板車上,用幾根麻繩捆縛,余暉盡頭,負重的牛車在小道上越行越遠。 他再也看不見大哥和大嫂的影子。 他們走了。 去了哪里,并沒有告訴他。 獨留他在空蕩蕩的屋子里。 黑夜來臨,他還愣然地站著,直到月光從破風的窗漏進來,爬向他的腳,他才動了動。 他似以往一樣,除去必要事,其余時候都在讀書。 他走向了東南角。 那里有一張形似長案的桌,緊挨著一個六層的書架,上面整齊地擺滿了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