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裴景馳也是個好人,我跟他打了多年的仗,我了解他。 他是個君子,是個沒心肺,樂天逍遙的人。 他并不執拗,偶爾心情好,他講話時還喜歡說無聊的押韻,也有膽識。 生活會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小煩惱,當房子漏了雨,裴景馳可以第一時間攀上屋檐替他將瓦片修補好。 當墻角結了蛛絲,裴景馳能登梯攀爬的去清掃,這種事情將來還有很多。 而這些事情,我只能指望著用錢去找些仆人來幫我做。 找來的仆人,也只是仆人,不是家人,他們不會把我們的家真的當做自己的家去精心修補。 我半生戎馬,一身病骨,可有不惑之年都是未知。 我若先走他一步,落他一人在這世上孤枕難眠,我必定死不瞑目。 裴景馳就不同了,同樣都是打仗,他幾盡全軍覆沒了還能死里逃生。 除了他時運好,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嫌少帶人沖鋒,他的將士在前線拼殺。 他坐帳中沏茶,布陣,派去他那邊的探子跟我說,他甚至還會大腦放空的愣神。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是沒有心術的草包,他是有智慧的。 只不過中原人是他娘親,大漠人是他爹,他沒國仇家恨,他兩邊都能活。 打的贏他就打,打不贏他就跑。 他心胸寬廣,不執拗,這種人,古來大多壽長。 他能陪他很久吧。 他比我有趣,比我樂天,比我康健。 最重要的是,他給他的愛,不沉重。 他目前唯一的問題,只是他那個蠢貨哥哥會找他的麻煩。 等我幫他將布泰耶殺死,裴景馳將沒有任何后患。 以他的性子,他會毫無負擔,再也不回大漠去拼命向他的父王證明什么了。 他會陪著沈星河忙碌著店里的活計和獸醫官的活,心甘情愿的給他干活兒,和他去很多地方采購木料,一路和他游山玩水,逍遙自在。 興許,他會慢慢把我忘了吧。 老三,如果你真心愿意為我守護我這所剩無幾的自尊,這些話,你不要告訴你嫂子。 別讓我在他眼中徹底淪為一只可憐蟲。 我之所以和你講,是因為你我身上流淌著相同的骨血,我亦不愿你走上一條彎路。 我想試著讓你明白,我不是變了心,嫌了他,沈家從無納妾的規矩,更從無拋棄糟糠的規矩。 我今生亦不會再娶,因為我已經把心交給天底下頂頂好的人。 但如果,謝清洲,如果你回去告訴了他這件事,自此以后,你將不再是我的弟弟。 我說到做到?!?/br> 謝清遙絕沒有說說而已。 他挽了一把輪椅,朝著家里的方向行去。 謝清洲呆愣愣的坐在原地。 這些話若非親眼看見他二哥說出來,他怎么也不肯信。 一向不服輸的二哥,滿身傲骨的二哥,竟然也有認輸的時刻。 那是他的二哥?。??那么驕傲的人,他曾經把自己當龍。 他如今居然說他是可憐蟲?! 他回望二哥,見二哥永遠挺直的脊梁,似乎也彎了許多,謝清洲定定的想: 愛是什么呢? 愛是只要你能過得更好,我可以殺死自己的一切欲望。 是如果我注定在深淵里不得出離,我也要用盡最后的力氣把你推上去。 謝清遙挽著輪椅,停在了一棵樹前。 那一晚,沈星河就站在這里,兩只手抓著衣角,手足無措的望著他。 仿佛穿越云端,謝清遙看到一個小男孩,手足無措的抓著自己的衣角,滿臉驚恐的望著他的母親歇斯底里。 曾經他想,沈星河的母親是怎么狠得下心來對他兇狠。 可是他做了更可惡的事。 他心里像刀割似的疼。 可沈星河說過,天上所看到的景象與人間不同。 他第一次來到這地方,他也會生老病死,最好的韶華就那么幾年,他該去盡情享受人間煙火,去和心愛的人恣意奔跑,去看美景,去吃遍天下美食。 而不是,謝清遙走不動了,也連累著拽著他放慢了腳步。 謝清遙挽著輪椅,回到了家里。 他關上房門,屋子里黑漆漆的,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沒睡過了,日子似乎自沈星河走了以后變得停滯了。 他重新回到了深淵。 又或者,比深淵更黑,更暗。 謝清遙挽著輪椅回到了臥房,從枕頭下面拿出了木匣。 在黑夜里,垂著眼,無聲的望著木匣。 是夜,沈星河的眼中散發著詭異的光。 他手里提著一壺酒,朝著家里殺回來了。 辛苑恰好起夜,推門見得沈星河回來,橫身攔住,沉聲道:“你還回來.......” “啪”地一聲,沈星河一巴掌呼過去: “叉出去!” “來了!”謝虎自他背后沖過來,一記手刀就給辛苑切暈了,一把將他扛起來,直接轉頭走了。 “嘭”地一聲,沈星河踹開了門板。 黑夜里,他眼中閃爍著怒光。 而謝清遙就坐在小廳里,目不轉睛的望著他。 他瘦了啊。 他心痛如絞。 他緊攥著拳,別開臉,不去看他。 沈星河:“你弟弟說,你真的喜歡了辛苑,這話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