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狗（二）

    （1）

    諾拉領著西利斯回到了一隊的駐扎轄區，并打開通訊器叫來了自己的副官羅伊·菲爾。

    羅伊來得很快，他是個十九歲的年輕哨兵，剛參軍一年，和諾拉一樣出身平民。被分到她隊伍里的大都是像這樣沒有家世背景的年輕人，渴望著通過獲得軍功而晉升。

    “隊長，您可算回來了！”還未見到人影時，諾拉便聽到了少年熟悉的聲音。數秒過后，羅伊便出現在了眼前——他大概是一路跑過來的，額前柔軟的栗色碎發被風吹得亂糟糟的，略顯稚嫩的俊美臉龐上滿是不加掩飾的擔心。

    “您這一晚上到底去哪兒了？真是擔心死我了……”剛在她眼前站定，急性子的少年便皺著鼻子開始抱怨起來。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來，稍微湊近了一些在諾拉頸側嗅了嗅，臉色頓時便陰沉起來：“您身上這味道是……”

    “我出去撿了只小狗回來?！敝Z拉渾不在意地伸手將少年毛茸茸的腦袋推開了，頭也不回地說，“過來吧?！?/br>
    西利斯慢吞吞地從兩人身后的一堵墻后轉了出來，怯生生地走到諾拉身后，像只認生的小動物一樣竭力將高大的身軀縮成一團，試圖躲避羅伊投過來的帶著些許敵意的審判目光。

    “這是……哨兵？”羅伊探頭掃了一眼，擰起眉道，“隊長您瘋了嗎？獸化程度這么嚴重，他的精神污染起碼在70%以上吧！這種人應該就地處決的，您還撿回來干嘛！”

    “淡定，污染值72%，沒過臨界值?！敝Z拉拍了拍羅伊的肩膀，“你帶他去做個全身檢查，然后給他辦一下入伍手續。記著別刺激到他，他級別很高，你搞不定?！?/br>
    “隊長！”羅伊急了，“您這是何必……是不是覺得我們一隊快被其他兩隊趕上了才急著要提升戰力的？最近一次體測我的級別已經突破A-了！只要您再給我一點兒時間，我一定能超過克里斯前輩的！”

    “跟那個沒關系，菲爾中尉，別問那么多，這是命令?！敝Z拉不想做過多解釋，以長官的威嚴強行結束了這場對話，而后轉身看向西利斯。

    “乖狗，接下來跟這個人走，聽他的話完成所有指令，明白沒有？”

    西利斯懵懵懂懂地看著諾拉，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點了一下頭。

    “真乖，結束以后我會來接你，到時候給你獎勵?！敝Z拉抬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金發，然后干脆地轉身離開了。西利斯下意識地跟著她走了兩步，卻被身后冷冰冰的一個“喂”給叫住了。

    他停了下來，看見羅伊抱著胳膊靠在墻邊，上上下下地將他細細打量了一遍，然后嗤笑了一聲：“竟然連尾巴都有……還真是條好狗?！?/br>
    西利斯不太能完全理解他說的話，卻敏銳地從他的語氣中察覺到眼前這人對自己的態度并不算友好，于是蔫蔫地低下了頭。

    “污染值這么高，是不是連話都不會說？”羅伊回想起剛才在諾拉身上的味道，簡直像是被這家伙從頭到腳浸透了，十有八九是進行了直接的身體接觸，眼中厭惡更甚，“你確實該好好感謝她，不然你這樣的哨兵流落在外，不出三天就會被蟲子啃干凈的?！?/br>
    “……”

    西利斯依舊沉默。羅伊看他那樣，自嘲般地哂笑：“算了，也不知道你聽不聽得懂人話，跟我來吧?！?/br>
    （2）

    與羅伊和西利斯分開后，諾拉并沒有直接回宿舍休息，而是徑直去了醫務室。

    值班的醫生是她的老熟人，諾拉站在門口敲了敲門：

    “索菲亞博士，有空嗎？”

    坐在辦公桌后正在看著電腦屏幕的棕發女人抬起眼，目光從冷冰冰的鏡片上方射向諾拉：“肖恩上校？您這是冒險歸來了？”

    “果然什么消息都瞞不過你?！敝Z拉走進房間，順手關上門，“冒險談不上，出去撈了個人回來?！?/br>
    “一個向導，私自動用飛艇擅闖蟲群腹地，您今天還能全須全尾地出現在我跟前，算您命大?！?/br>
    “全須全尾也談不上，還是受了些小傷?！?/br>
    諾拉走到索菲亞桌前按下某個遙控器按鈕，窗戶上的百葉窗緩緩合上，屋內陷入一片昏暗。

    她抬手將軍服上銀白色的紐扣一顆顆解開，露出傷痕累累的身體。

    索菲亞微瞇起眼：“你跟哨兵結合過了？”

    “嗯。那家伙的污染值太高了，普通的精神撫慰效果不大，只能這樣了?！?/br>
    諾拉動作很快，脫完所有的衣服后赤條條地站在索菲亞身前，繼續說，“幫我上點藥?！?/br>
    “那哨兵污染值多少？”看到她那具被蹂躪到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皮膚的身體后，索菲亞到抽了一口涼氣。

    “剛撿到的時候測的是76%，今早是72%?！?/br>
    “你……你是真的不怕死。污染值這么高的哨兵跟野獸有什么區別？你就不怕做的時候被他咬斷脖子嗎？”

    諾拉笑起來：“你可別太小瞧我了，我可是目前唯一的S級向導?！?/br>
    索菲亞拿出醫療箱，搖著頭嘆息：“躺到床上去吧?！?/br>
    （3）

    時間一晃來到中午，羅伊已經帶著西利斯順利完成了所有手續。諾拉那邊一直沒有發來消息，羅伊嘗試聯系她也得不到回應，想著隊長十有八九是進入休眠狀態了，他決定帶著西利斯去食堂吃飯。

    “走吧444號，餓了一上午了，也該填飽肚子了?！?/br>
    經過短暫的幾小時相處，羅伊發現這家伙雖然看起來塊頭大，實際上膽子卻很小，而且只能聽懂最簡單的指令，連話也不會說，名字也沒有一個，于是羅伊就只能用剛剛給他登記的編號來稱呼對方了。

    第十七區的軍事基地的三支隊伍總計共有上千名軍人，其中哨兵與向導的數量只占10%左右，其余全是普通人?？紤]到哨向人員的特殊性，這兩撥人一直都是分開用餐的，因此當羅伊帶著西利斯抵達食堂的時候，里頭人并不算多。

    兩人在入口處領取了餐盤，走到窗口領取了幾格不同顏色的糊糊——這就是他們今天的午餐了。末世以后，資源極度匱乏，正常的食物極難獲取，除了貴族還能享受到各種菜肴，其余平民百姓們大多都只能靠這種營養劑來維持生存。味道當然談不上好吃，頂多就只能填飽肚子。這樣已經算不錯了，還有大批生活在貧民窟的人們連營養劑也吃不上，要么就是忍饑挨餓，要么就只能冒著生命危險出城尋找食物。

    西利斯木訥地學著羅伊的樣子領取了自己的營養餐，跟著他走到餐桌邊坐下。羅伊幫他解開了止咬器，又把勺子塞進他手里，說：“吃吧?！?/br>
    西利斯呆呆地看看勺子，又看看羅伊，機械而又僵硬地捏著勺子試圖舀起面前的糊糊。他的手還未完全恢復，依舊保持著獸類鋒利的指甲和粗大的指節，因此動作顯得十分笨拙。好不容易舀起了一勺，還沒來得及塞進嘴里，勺子就啪嗒掉了下來，濺出的食糜弄臟了他的前襟。

    “老天……”羅伊按著太陽xue長嘆口氣，“不會要我來喂你吧……”

    兩人的身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嘲諷似的輕笑。

    “這家伙就是諾拉昨晚上從外頭撿回來的哨兵？連勺子都用不好，能派上什么用場？”

    羅伊皺起了眉，轉頭看向不知何時在他們身邊坐下的紅發男人。

    “克里斯，這是我們一隊的事情，輪不到你來cao心?！?/br>
    克里斯·埃隆懶洋洋地托著腮看向羅伊，眼睛微微瞇起，聲音平淡：

    “菲爾中尉，畢竟我也曾經是一隊的人，關心一下前隊的情況，有什么不對嗎？還有，前段時間我已經升至中校了，你應該稱呼我為埃隆中校才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