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狗（一）

    （1）

    翌日。

    諾拉是被舔醒的。

    睜開眼，視線對上了一雙清澈的藍眸。

    昨夜慘痛的記憶潮水般涌上來，諾拉第一反應是屈膝用力踹向男人的小腹。

    對方顯然沒有防備，直接被她一腳踹得老遠，“砰”地一聲巨響，脊背重重撞到鋼鐵墻壁上。諾拉從十四歲開始進入軍校學習，到現在已經從軍超過十年，單兵作戰能力達到哨兵平均水平，這一腳用了十成十的力度，就算真是只野獸也該被她踹斷了肋骨。

    她戒備地坐起了身，迅速抓過一旁的外套——倒不是為了蔽體，而是因為她的刀和手槍都在外套里。

    她光裸的身體上遍布著觸目驚心的青紫和傷口，皮膚上沾著大片血污，看起來慘不忍睹。這些當然都是昨天西利斯在她身上留下的，向導的自愈能力不如哨兵，只比普通人強一點，只有一晚上的時間，不足以恢復。

    西利斯被踹飛后在原地躺了一會兒才慢慢爬起來，像剛學會用兩條腿直立走路的孩子般搖搖晃晃地朝諾拉走來，看起來并沒有被激怒或者要還擊的樣子。

    諾拉動作極快地抽出槍指著他，眼神警惕。西利斯愣了一下，在距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來，目光有些踟躕地望著她。

    他的瞳孔已經不再像昨天那樣呈現出一條豎線，而是像普通人類那樣變成圓形，身上那股狂暴嗜血的危險氣息也似乎也已經散盡了。

    諾拉有些遲疑地開口叫他：“過來?！?/br>
    西利斯走到她身邊，諾拉的槍口依舊對著他。

    “聽得懂我說話嗎？”

    西利斯不說話，只是點點頭。

    “記得自己是誰嗎？”

    搖頭

    “記得我是誰嗎？”

    點頭。

    “告訴我，我叫什么？”

    西利斯張開嘴試圖發出聲音，卻并不能清晰地吐字：“NO...RA...”

    看起來說話的水平還沒完全恢復。諾拉上下打量了一遍，雖然昨天那些可怖的青灰色鱗片和脊椎上外凸的骨刺已經消失了，可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卻依舊覆蓋著不易察覺的透明鱗片，手腳的骨骼依舊粗大，帶著淡淡的青灰色，身后還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

    不過精神狀態似乎好了很多，應該是找回了一些人類的理智。諾拉從外套里找出手銬將他的雙腕銬住，警告他：“乖乖呆著，不許掙開?！?/br>
    將制服穿好后，諾拉從墻角一堆儀器廢墟中找出了精神探測儀，重新為西利斯測量了一遍，顯示精神污染值72%。

    所以她耗光精神力為他做了那么多遍精神撫慰，然后又被翻來覆去地被他cao了一晚上，到頭來只污染值只下降了4%？

    諾拉的臉黑了。向導對哨兵的精神凈化效果不止取決于向導的級別，還與哨兵的被污染程度、雙方的契合度有關。雖說重度污染的哨兵本就很難凈化，且她也大概猜到自己和西利斯的契合度會很低，但低到這個程度也確實……令人泄氣。

    她想起多年前還在軍校念書的時候，西利斯應該是有專屬的一對一向導的，好像還是位出身貴族的世家小姐。當時那兩人是學校里公認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契合度高達90%以上。因此，即便那位向導的級別與西利斯還存在一定差距，也并不妨礙他們成為搭檔。

    而諾拉，雖然和西利斯一樣評級為S，卻很少有能與她契合度超過60%的哨兵。她從未做過誰的專屬向導，但卻可以同時輔助多個哨兵……不過，因為她級別太高，性格也強勢，愿意和她搭檔的哨兵大都等級不高。

    “快天亮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br>
    看了一眼時間，諾拉起身朝駕駛室走去。

    西利斯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身后的尾巴不安地掃來掃去。

    諾拉回頭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走吧小狗，帶你回人類世界去了?！?/br>
    （2）

    飛艇在凌晨時分接近了第十七區領地上空，諾拉打開通訊頻道呼叫：“呼叫燈塔，一隊編號001諾拉·肖恩請求返航。重復，一隊編號001諾拉·肖恩請求返航。請回答?！?/br>
    一陣嘈雜的電磁波響過后，機械電子聲響起：“聲紋身份認證通過，請求通過，肖恩上校，歡迎返航，請跟隨指示降落?！?/br>
    所謂“燈塔”，即為人類如今研發出來最先進的人工智能，被廣泛運用于社會各個層級。

    覆蓋在城市上方的透明防護罩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個小口，從基地最高的暸望塔頂端射出的一束光穿過那個小口照在飛艇上。諾拉cao作飛艇順著光線的方向飛行，突然察覺到了異樣的磁場波動。

    普通向導的精神力磁場覆蓋半徑大約是一百到三百米，而她的則更廣些。實戰的時候，向導必須持續維持精神力磁場展開，不僅可以掌握磁場范圍內哨兵的理智狀態、穩定哨兵精神力，也能監測敵情。

    “呼叫燈塔，半徑一公里內監測到異常污染源，推測是有飛蟲尾隨，我會加速通過，請及時關閉防護罩?！?/br>
    “燈塔收到?！?/br>
    說完，諾拉加大氮氣推動，飛艇陡然提速，“嗖”地一聲穿過小口。僅僅數秒過后，天空中出現與飛艇體積一般大的巨型黑色飛蟲，沿著飛艇的路徑試圖突破防護罩。它的速度太快，卻在半空中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空氣墻，“啪”地一下墜落了下去。

    “好險，這蟲子醒的可真早?！边M入安全領空后，諾拉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下來，將駕駛模式換成了自動，“要是再晚點兒，咱們可就麻煩咯?！?/br>
    飛艇降落在第十七區軍防基地，諾拉剛走出門，就被一個中氣十足的大嗓門吼了。

    “肖恩上校！昨晚你私自動用軍防飛艇是去干嘛了！不僅一夜未歸！回來的時候還差點引來污染源！你也太不把我這個第十七區總指揮放在眼里了！”

    “唉喲，司令大人，帝國一共十七個總督，我可是最尊敬您了?！敝Z拉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這才幾點您老人家怎么就來基地視察了？是不是年紀大了覺少？”

    “少跟我在這兒沒規沒矩的！”十七區總督、軍隊總指揮、霍華德·拜恩伯爵指著諾拉的鼻子破口大罵，“諾拉·肖恩你簡直是膽大包天！是不是以為十七區離帝都夠遠，你就可以由著性子胡作非為了？你信不信我這就把你的違紀事件上報上去，你看你的上校頭銜還保不保得??？！”

    “司令大人您可真是錯怪我了，我是想事先向您匯報來著，這不是怕您不同意嘛?！敝Z拉并不惱，反而嘿嘿一笑，“咱們十七區不是正缺人么，我給您帶了個戰斗力回來?！?/br>
    “什么戰斗力？哨兵還是向導？什么級別？”拜恩伯爵來了興趣。

    “哨兵，至少A級?！敝Z拉信心滿滿地回頭招呼了一聲，“小狗，下來吧?！?/br>
    穿著拘束衣的男人畏畏縮縮地從飛艇的門后走了出來。他的身材高大，雙手被手銬牢牢銬住，臉上帶著皮革止咬器，將下半張臉蒙得嚴嚴實實，而上半張臉又被過長的劉海遮住，根本看不清長相。

    他出現的一瞬間，拜恩伯爵只覺得腦中一痛，兩管鼻血瞬間淌了出來。他趕緊仰起頭嚷嚷起來：“讓他站那兒別動！你這是從哪里撿回來的廢品哨兵？精神污染值多少??？我一個普通人可比不上你們這群怪物，精神污染對我的傷害是不可逆的你知道嗎？你確定這人能用？”

    “好好好，我這就讓他離您遠點兒?！敝Z拉朝西利斯的方向擺擺手，他便真的像只聽話的小狗一樣乖乖地又走回了飛艇里。

    拜恩伯爵只覺得頭暈腦脹，趕緊回身往建筑物的方向走，一邊嘴里還在說：“要死了，你這跟直接撿了個污染源回來有什么兩樣？把這樣一個家伙放哨兵堆里難道不會影響其他人的精神狀態嗎？到時候萬一群體暴亂了你負的了責嗎？”

    “不會的不會的，他就一個撿回來的小哨兵，沒那么大本事?！敝Z拉扶著拜恩伯爵殷殷勤勤地說，“到時候收編了直接給他放到我隊伍里，我親自管著，出了任何事都我來負責，您看這樣行不行？”

    “唉！隨便你吧！我是管不了你了！”拜恩伯爵最后無奈地一揮手結束了對話。他雖然是十七區總督，卻并不掌管軍中實務。十七區軍隊共分為三支隊伍，每支隊伍各配備一定數量哨兵向導和普通軍人，由小隊隊長負責管理。

    而隸屬于一隊，編號為001的諾拉·肖恩，正是十七區唯一的一位女性向導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