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 7
“風暴,風暴……呵呵……”聽了他的話,劉毅森忽然抱頭苦笑起來,成天驕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無奈和憤恨,下一刻,猝不及防地爆發了出來,“你總是說我不理解你,我不懂你,我不知道你要什么,成天驕,那你他媽什么時候有理解過我?!” 劉毅森驟然拔高音量的怒吼擊中了成天驕,讓后者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愣愣地看著他情緒失控。 “從一開始,風暴就是一個強行放在我身上,用所有的道德來綁著我,還要讓我背一輩子的擔子。我真正最想要做的事情,眼看著就要毀在那個混蛋小人手上了,他還想順便毀掉我爸媽畢生的心血,所以我揍他一頓怎么了?他不該揍嗎?還是說,因為我是風暴總裁的兒子,所以我自己的一切情緒、夢想、觀點,都必須要為風暴的利益讓路?我永遠都不能先想想自己的喜怒哀樂?”劉毅森所有的憤怒和委屈,都在此時傾瀉而出,“他偷我的東西,生意失敗就把鍋甩到我頭上,砸了我的理想,到頭來,他還覺得全都只是因為我比他幸運。我要是真的幸運,為什么我現在沒有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趙滿星是個混蛋,這件事現在我們大家都在已經知道了,你生他的氣是很應該的?!背商祢溈粗难凵裰袚诫s著同情和安撫,但更多的是無奈,“但是如果你現在不冷靜一點,我們不一起好好想辦法去解決這件事,那后果可能是不論渴望和風暴,哪一個你都保不住?!?/br> “我來問你,成天驕,你告訴我,如果現在出事的是passy,有人把passy做成一本只知道給流量明星拍馬屁,通篇都是謊言和粗制濫造的廣告的東西,然后還到處說你之所以可以創立這么一本雜志,都是因為你運氣好,你是靠睡上去的,雜志社的運作靠的都是你家里的錢,你除了生在一個好家庭以外一無是處,你會怎么想?”劉毅森雙眼通紅地望著他,“你還可以像你現在這么冷靜嗎?” “我……”成天驕一時語塞,深呼吸了幾下,還是老實回答,“我大概也會很生氣,很激動,但這不是逃避一切的理由。最壞的結局不過就是我要放棄passy,重新創立另一個平臺,我相信我可以做得到,甚至可以做得更好?!?/br> “這就是我和你之間的不同了,成天驕?!眲⒁闵耘f看著他,滿眼都是苦澀,“我沒有辦法重新創立風暴,因為風暴是我爸留給我媽的,他到臨死的那一刻都在說著什么‘父債子還’,而他現在已經死了,所以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再有第二個風暴了。如果我要保證好風暴的運作,那我就不會有精力去實現自己的夢想。我不像你,我沒有那么多的選擇和機會?!?/br> 他的話,確實落在成天驕心里某個極少被考慮到的角落里,讓成天驕為之嘆息,心中酸楚。這是劉毅森的心底話,代表了他對自己的看法,也代表了他的傲氣和執著。成天驕看著劉毅森泛紅的雙眼?,看到了他的脆弱和無奈,也看到了他眼中并不完美的自己。 片刻的沉默后,成天驕低下了頭:“……行吧,我明白了?!彼p手撐著椅子扶手,努力地站起身來,剛朝前邁出一步,身形就晃了晃,差點摔倒在地。 “小心!”劉毅森臉上的表情立即變得緊張而焦急,想要沖上去抱住他,但成天驕已經被離他更近的溫杰扶住了。劉毅森心中百感交集,眼睜睜地看著成天驕在溫杰懷里站穩,最后還是推開了溫杰,自己一個人走了出去。 “你有沒有搞錯?”溫杰回過頭來,罕見地動了真怒,沖著劉毅森大聲說,“他今天一看見和風暴有關的新聞,什么事都顧不上,馬上召集所有人回雜志社開會,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忙前忙后飯都來不及吃,就是為了幫你和你的公司解決問題!他現在懷著的還是你的孩子,為了你到處奔波,到處找關系,你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就算了,竟然還反過來責怪他?劉毅森,你是不是真的對sky一點感情都沒有?” 聽他說著成天驕今天為了自己所做的事,劉毅森的神色漸漸變得消沉下去,似乎還有幾分內疚,但嘴上還是小聲說著:“我哪有資格和他談感情?反正他都已經選了你了,我越沒用,你不就越方便嗎……” “你——”溫杰氣得牙癢癢,還想再罵他兩句,但又擔心已經一個人出去了的成天驕,只能狠狠瞪劉毅森一眼,轉身追著成天驕而去了。 剩下劉毅森一個人,依舊坐在派出所的小會客室中,頹廢地縮在角落里,周圍只剩下了安靜。他抬頭看去,剛才成天驕坐過的椅子,現在轉向了門口的方向,而他在離開前最后留下的虛弱殘影,現在依然像刀鋒一樣割在他的心頭,讓他心痛,卻又無能為力。 明明是自己的錯,卻讓他受苦受累,這究竟是為了什么? 劉毅森抬起雙手捂住臉,獨自痛哭起來。 成天驕坐進副駕駛座,一言不發地綁好安全帶,眼神嚴肅地望著前方。發現溫杰并沒有馬上開車,他才有些疑惑地扭頭去看。 "送你回你姨媽那兒?"溫杰問他。 成天驕干脆利落地回答:"不,回passy。" 溫杰擔憂地看著他:"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不如還是回去先休息——" "如果你不送我去,我就自己打車去。"成天驕直接打斷了他,偏過臉去看著外面。 "……好,我送你。"溫杰嘆了口氣,無奈地開車上路。 成天驕沒有再說話。此時已是傍晚,夕陽看起來雖然絢爛,但透過車窗直射入他們眼中,依然叫人不自覺想要瞇起雙眼,逃避掉眼前的一切。成天驕看著窗外車來車往,心中的思緒變了又變,始終沒有透露在臉上半分。 車子停在了紅燈前,旁側人行道不斷變換的數字,落在車上的兩人眼中,大概各有不同體會。 "你為什么還要幫他?"溫杰的雙手握著方向盤,還是把這句話問出了口。 成天驕的左手一直扶在腹底,輕輕安撫著隔一兩個小時就會刷一下存在感的小家伙,"……他說得對,我確實比他幸運一些。我家里人從來沒有管過我想要做什么,也絕對不會逼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就算哪天我說想去跳脫衣舞,我兩個姨媽估計還會買票進去捧我的場。他沒有我這樣的機會,也不是他自己想搞成這樣的。" 溫杰看著紅燈轉黃,馬上就會轉綠,心情卻還留在擁堵的交通里,"但這些全都不是你的責任,你為什么還這么在乎他?" "我……"面對這個事實,成天驕回答不上來,他當然知道一切不是他的責任,也很清楚記得,最后決定要結束這段關系的人就是自己,所以為什么呢?為什么他會放不下劉毅森?為什么他會擔心他的生意和名譽?為什么他會體貼他的郁郁不得志和孝義兩難全?為什么他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出手相救?真的只是因為劉毅森是他的孩子的父親嗎?成天驕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么每當事情牽涉到劉毅森,他就會做出違背他所有理性和原則的事情來。 "我,那我總不能看著劉毅森去死吧?"想來想去,成天驕只能用這種不是理由的理由來回答溫杰。 車子繼續向前看著,在夕陽消失之前,停在了passy樓下。溫杰似乎想要再說些什么,卻找不到合適的詞匯,而婉明已經等在寫字樓入口處了。 "我今晚自己打車回我姨媽那里,你早點回家休息吧。"反而是成天驕看向了溫杰,語氣和緩了不少,看他答應了之后,自己下了車,走向捧著ipad的助理。 溫杰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漸漸清晰起來。 婉明把寫好的稿子拿給成天驕過目,成天驕親自修改潤色了一番,尤其是在關于渴望咖啡的創始經歷那一段,加了不少婉明沒有想到的內容。其他下屬也逐一回報了進度:和維權加盟商的溝通結果,法律文件,場地安排,物料,媒體名單……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就緒,不出意外,后天就可以召開新聞發布會。最后唯一需要選擇的是,究竟是發文字公開信,還是直播現場發布會。 "這個估計得看劉總的狀態了……"現在已經是深夜,成天驕難掩疲態,倚靠在沙發上,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的,"他親自出面的效果肯定會更有力一些,現在ceo親自上陣也是常態,只不過,他始終不是藝人,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拋頭露面一下。" "我們這邊,攝影師,化妝師,燈光師,提詞器啥的全部都有,也可以跟媒體溝通好,不設現場提問環節。"kj小聲地出了主意。 成天驕快速斟酌一下,想到有他們這群老油條在,劉毅森出鏡的效果應該不會太差。他嘆了口氣,轉向婉明:"你明天把稿子拿給他,看看他肯不肯試一下吧。" "……我去?"婉明有些疑惑。 "你去吧,他現在應該回家了。"成天驕心力交瘁,沒有力氣再爭執了,"我實在是有點累,得回去歇一會兒。" 聽見老板居然會在大家面前承認疲倦,又大著肚子,要是真累出個好歹來,事情會更麻煩,婉明也只能答應了。 散會之后,成天驕打車回了姨媽家,進家門時全家人都已熟睡。他躡手躡腳地進了房間,澡也沒有洗,衣服也懶得換,直接躺在單人床上,極其笨拙地翻了個身,扯了枕頭墊在腰下,這才緩解了些許不適。 如果這個時候,那個男人在自己身邊,是不是好歹還會抱一下他,幫他捏捏腿揉揉腰,小心地安慰肚子里那個不識趣的搗蛋鬼? 成天驕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讓劉毅森在他的思維里跑來跑去,直叫他心中泛酸,只能眼含淚水地入睡。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劉毅森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狀態和他沒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