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他們的相遇是一個躍起的問號。 「你是誰?」嚴玄問。 「欸?——真有趣吶——」比嚴玄大一個頭的少年有著一頭奔放的白發,朝他揚起一抹張揚的笑意,用手指戳著他的鼻子:「總覺得,你好眼熟,你覺得呢?」 「應該吧......跟你差不多?!?/br> 陽光稀疏的篩子落下來,掩映著那人的半張臉,只有兩片纖細垂落的睫毛像蝴蝶輕拍的翅瓣,剔透晶瑩恍若隨時都會融化,滴落下來。 「要去逛逛嗎?」少年脆生生帶著磁性的嗓音沾上濕意,熱感撫上嚴玄的手掌,帶著薄繭:「帶你去個地方看看?!?/br> 他們走了很遠,在荒廢墟里囫圇踅逛著,風從不迂回,顛饕肆虐越發凜然,他們亢奮癲狂的喊著嚷著,猖狂妄為的笑著,滲著肩胛滑下的汗滴沸騰到起泡,大氣粗喘,那些煩惱與蠢蠢未知的不安,被恣意嘔吐在地面,黏在灌畦的腐草間,沾黏上癱軟的碎礫和垃圾渣,被笑聲碾壓成泥。 「啊?!?/br> 那是一棵樹,大得有些不可思議,赫然炸開的是滿滿的奇異而美艷的一大團簇粉色花朵,挨著彼此搖曳生姿,一片晶瑩剔透到耀目扎眼的花瓣擦過他的臉頰,就這么粉碎隨風消逝 嚴玄愣愣地站在樹下杵了許久,似是要生出根與之同化,成千上萬的細長鎏金絲縷,塞進那從綠蔭間射出下來的金針,優雅帶著凜冽的朝胸口次下,太陽就這樣纖細的寧靜。他突然覺得這一切美的好不真實。 世間如此混沌模糊,但眼前的景象為何卻是如此清晰呢? 陽光不愧為萬物之母,對萬物都是如此溫暖,耳畔是風低低吟唱著他所無法理解的歌曲,卷住幾片竄逃的花瓣撓過他的鬢角,癢意帶著暖,他靜靜聽著,伸手撫上了粗糙斑駁的樹皮。 「感覺挑了一個不太好的時間?!鼓莻€模糊的身影似是仰頭望向天空:「快要下雨了?!?/br> 「算了,就這樣吧!」白發漾出笑聲,朝他伸出手:「別擔心,相信我?!?/br> 吐息、心跳聲、汗水及熱度順著指尖傳遞到了背上,他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周圍的空氣也都隨之而止,只來得及莞爾:「以常理來說,我很難去相信一個陌生人呢?!?/br> 「有什么關係?你很無趣欸?!拱装l在空中飄蕩著,身影蹦跳著轉了兩圈 他們站在廢棄的旋轉木馬,張開雙臂讓風恣意撞擊鞭打,瑩瑩笑聲點點灑落在衰草上,撓著蟄伏緩行的蟲蟻的腦袋,隨口幾句插科打諢,異常的熟稔自在,好像很久很久他們就曾經相遇,也是這樣的自由歡快,這樣的默契無間,一顰一笑都深諳于心,飛揚跋扈的傲氣在胸口放肆嚎叫。 「感覺,好自由啊?!箛佬潘恋卮蠛爸?。 「你真的這樣覺得?」那人大笑著的聲音混滿了鈴鐺的哭聲。 簡直莫名其妙。 野狗在嗚嗚咽咽,風中有蝙蝠飛掠而過。 再也回不去的。 「我想我們大概都一樣?!拱装l只是說了這么一句話,剩下沉默無限延伸。 「不管怎樣,今天很開心呢?!垢糁白?,白發拿著樹枝朝我晃了晃。 「嗯?!?/br> 「啊我好像忘了自我介紹了!」眼前的人伸出手指彎腰做出一個極為浮夸的動作,漾起一個燦爛優美的弧度:「我是徐悠凜,今年國二,請多指教?!?/br> 嚴玄訥訥的伸手:「......嚴玄,跟你一樣大,請多指教?!?/br> 他這時才發現眼睛這人有著一對很漂亮的鎏金眼珠,滴溜著流轉著靈動的色澤,像個深沉的潭,他顫巍巍探出眼神,然后溺死一片盈盈笑意里。 偶爾會有飛鳥掠過,空中的云層層疊疊在蠢蠢欲動,摩擦生電戳進神經里,然后那些樹狀的觸手舉著冉冉上升鑽入腦髓,他感覺自己成了原子,從現實游離到虛空,最終應是一場壯麗華靡的大雨來劃下休止符,讓失火的綾唇冷卻,讓歃血的壯志衰歇。 他從不信一見鐘情這種傻氣可愛的說辭,世上有將近十三億人口,兩顆契合的心臟如何擦撞出璀璨火花?這種荒誕不經的事情實在是概率太低了,許多人一輩子兜兜轉轉,只為尋一抹靈魂共振的脆響,但而今,他愣愣立在原地,胸腔的撞擊震耳欲聾,感覺他正在時間細縫里頭無數次死去然后被現實扯回復生。 那一天,他感覺自己遇見了自己的命運。 應該,沒有做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