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老陳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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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陷入短暫的靜默,只有銀匙與骨瓷相碰的清脆聲響。 黎婉的翡翠鐲隨著切牛rou的動作輕晃,她抬頭,敏銳地捕捉到小兒子眉宇間那抹陰郁,適時將話題轉向別的。 “上周去北海道,玩得還盡興嗎?”她將一塊牛rou用公筷夾至蔣凌宇盤中,“明天我和你爸也要飛挪威玩呢?!?/br> 蔣凌宇勉強壓下心中躁動,回道:“還好吧,一個人其實也有點沒意思?!?/br> 黎婉抿了口勃艮第,杯沿留下淡紅唇?。骸跋麓螏笥讶グ??!彼洲D向長子,含笑道:“讓你哥給她批幾天假?!?/br> 蔣澤賦淡笑著沒說話,蔣凌宇則滿臉陰郁,低頭應了聲。 黎婉又想起二兒子口中那個漂亮優秀的女朋友的照片,來了點興趣,又問道:“她是哪里人???” 蔣凌宇還沒開口,卻被蔣澤賦搶先。 “山西人?!蹦腥嘶卮?,鏡片后的目光平靜如水。 察覺到母親驚訝的目光,他又徐徐補充道:“我看過她的簡歷?!彼麅炑诺爻灾尤仕诛?,酥皮碎裂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完全沒插上話的蔣凌宇:“……” ———— 黎婉回憶起來當地的風貌,笑著繼續說:“山西好啊,我和你們爸爸年輕時候去過。那邊特產和古建筑挺有名的。改天凌宇跟著去了,可以帶點特產回來啊?!?/br> 蔣凌宇抬頭,目光如刀般刺向兄長,回道:“一定?!?/br> 他扯出個冷笑,手中的銀叉在盤底劃出刺耳聲響,聲音幽幽地:“第一個就給我哥帶?!?/br> ———— 飯后,蔣紹明和黎婉先行上樓休息。 蔣澤賦陷在真皮沙發里,他方才喝了幾杯,鏡片折射出他眼底的醉意。月光漫過落地窗,在其挺括的白襯衫上投下樹影。 他靜坐著默默醒酒,領帶早已松開,隨意搭在扶手邊。 沒一會兒,男人揉了揉太陽xue,察覺到倦意,起身上樓,打算回房間洗澡。 “哥?!?/br> 蔣凌宇叫住他,平靜的聲音從樓梯轉角傳來,蔣澤賦轉身往下看去,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弟弟的腳邊。 記憶中只會跟在他屁股后面煩他吵他的男孩兒,已經長大成人,曾經眼里滿是對他這個兄長的崇拜,如今那眼神卻早就變了味道。 …… 蔣凌宇倚著樓梯扶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黃銅雕花,直接開口問道:“哥,你記得小時候,我們喜歡上了同一件東西,你是怎么做的嗎?” 蔣澤賦面無表情聽完,淡聲道:“我們很少會對同一樣東西產生興趣?!?/br> 年長幾歲的原因,蔣澤賦身上老是帶著一種不符合年紀的理性老成,他以前總把蔣凌宇當作小孩子,也幾乎不和蔣凌宇發生什么矛盾,不喜歡跟他爭搶任何東西—— 如果有,過去的他也會選擇讓給蔣凌宇。 兩人的氣氛一瞬間僵滯下來。 “可如果是我的東西,你偏要搶呢?” 蔣凌宇的語氣太過異常,讓蔣澤賦忽而覺得這種試探很沒勁。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弟弟,像在審視一只羽翼未豐的雛鷹。 他從不否認弟弟喜歡她,只是他的喜歡和在意似乎有些沖動。 只是幼稚地想把楊禾梔當作一個喜愛的玩具,笨拙地給她不停塞東西,幻想可以靠占山為王而圈養她。 如今很輕易地,便跟他漏了馬腳。 蔣澤賦笑意不達眼底,已經失去了跟弟弟對話的耐心,氣定神閑地回了?句。 “那看你能不能守得住了,你的‘東西’?!?/br> 蔣凌宇聞言,有些惱恨地攥緊扶手,指節泛白。他沒再說話,只是看著蔣澤賦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 蔣澤賦轉身上樓離開,他步履很穩,緩步走進套間臥室內的書房。 房間中有著淡淡的燃香氣息,如檀般醇厚,地上鋪陳厚厚的地毯,男人的皮鞋落在上面沒有發出聲響。 一只梔子花耳釘靜靜躺在書桌上,男人目光掃了兩眼,隨意捧起旁邊的一本書看。 金絲邊眼鏡架在鼻梁處,鏡片反射出他臉上冷硬的表情,神色莫測。 這是本裝幀考究的哲學隨筆集,作者在扉頁引用了普魯塔克的《道德論叢》:“嫉妒是鉆進靈魂的刺槐,用他人的光輝豢養自己的荊棘?!?/br> 他翻到折角處的一頁,書中有段話黑體字加重:“夜鶯總在刺槐開花時歌唱,卻不知花蜜里浸著同根生的毒——最甜美的贊歌往往誕生于血脈相爭的裂縫?!?/br> 月光漫過檀木書桌,蔣澤賦放下書,端起水杯,平靜地?喝完一整杯茶水,他抬起頭?時,看時鐘指針已經在閱讀間流逝了良久。 男人起身,脫了襯衫扔在沙發上,他隨意仰躺下去,在被一片死寂吞噬之前。蔣澤賦摸起手機,給楊禾梔打去電話。 女人的聲音隔著聽筒傳來:“蔣總?” “嗯?!?/br> 蔣澤賦按下免提,將手機擱在大腿上,她凈澈的聲音,瞬間充滿整個書房。 楊禾梔小心翼翼道:“這么晚?您有事嗎?” 蔣澤賦呼吸發悶:“沒事不能給你打電話嗎,我們的關系已經見不得人到這個地步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楊禾梔?!?/br> 他打斷她,叫她的名字。 “明天的拍賣會和晚宴,要陪我參加?!?/br> 說這話時,蔣澤賦的聲音平穩,沒有一絲顫抖,只在結尾的“陪我參加”字眼上加重音調。 楊禾梔握著手機,乖乖點了下頭,突然發現他看不到,于是又對著屏幕“嗯”了一聲。 被她?話語中自然流露的認真可愛,蔣澤賦身體躁動?起來。他放柔語氣問電話那頭的人:“裙子收到了吧,喜歡嗎?” 這頭的楊禾梔送走梁薇后,剛剛把黑裙妥帖舒展地掛到衣柜里,她趕忙回道:“特別好看,就是……就是太貴重了,我可以明天晚上借穿,但是您送我的話,我承擔不起?!?/br> 蔣澤賦卻不甚在意,這些靠錢可以換來的東西,只為博她一笑罷了,她若是不喜歡,再昂貴的衣服都是廢料。 “不貴,你穿給我看就好?!?/br> 楊禾梔察覺到蔣澤賦的語氣不太對勁,或許是晚上喝了點酒,話便多了起來。 那端靜默了片刻,她試探性再開口,“蔣總,您是不是心情不好?” “聽得出來?” “還好,是遇到什么事情嗎?” 蔣澤賦慵懶地靠著沙發背,聽她問起,也不直說,像是在意又不在意:“沒什么,被人呲了幾句?!?/br> “誰???” …… 「你男朋友?!?/br> 蔣澤賦心說,卻不想再給楊禾梔平添心理負擔。他摩挲著手上的創可貼,已經貼了叁天了,他的手都基本用濕巾擦拭,不浸水。 雖然有些荒謬,但這是楊禾梔送他的第一件東西,他不想草率地丟掉。 “你給我的創可貼有點翹邊了,你還有嗎?” 楊禾梔無語:“額,您那個傷口……” 蔣澤賦不由地笑了一下,為她連想拆穿他的下文都不好意思明說的可愛心思。 他故意跟她吐露著心里的想法,表達很直接:“我不管,蔣凌宇說他要送我點兒東西,是你們老家的特產。你是在偏心嗎,總不可能連一個創可貼都不愿意給我吧?!?/br> 楊禾梔一愣,疑惑道:“我什么時候給他送我們老家的東西了,是什么特產???” 蔣澤賦靜靜地吐字。 “山西老陳醋?!?/br> 楊禾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