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可貼(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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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的蔣園像塊浸在琥珀里的徽墨,靜臥于西山與景泉山交匯的龍脈余韻處。 這片被收錄進百年名宅的建筑群,外墻大門用的是福建水頭鎮的漢白玉原石,經數百年雨水沁潤,已泛起和田籽玉般的溫潤光澤。 蔣家鐘鳴鼎食幾輩,坐落于京泉城郊,從蔣澤賦和蔣凌宇祖父那輩就開始住的大宅。這一片的古存建筑與保護單位星羅棋布,每一磚一瓦都鐫刻著歲月的痕跡。 蔣紹明和梨婉結婚后就在蔣園住下,隨后幾年接連生下兩兄弟。 由于他們隔天要出國旅行,所以今天叫二人回家簡單吃個團圓晚飯。 他倆屬于土生土長的京圈闊少爺,家境頂尖,從小在富貴窩里長大,上的全是頂級國際貴族學校。 蔣澤賦更是在中學時候便直接通過ISEB等一系列嚴苛測試,進入以精英教育著稱的伊頓公學上學,畢業后前往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修建筑學,后又去劍橋大學Judge商學院繼續深造。 …… 高墻外,國槐與銀杏織就的綠障延綿叁公里,正值深秋時節,金葉墜入渠中,被錦鯉銜著游過青石券橋。 疏疏水波倒影里,晃著蔣澤賦今夜下班歸家時停放的黑色賓利。 由于園內不允許通車,蔣澤賦到門口后便下車步行前往主宅。 蔣園的七進院落遵循園冶古制,小巷古道如同一串串珍珠,園中還有引自溫泉的活水,繞宅成渠處植著朱耷手植的百年銀杏。 暮光模糊界限,彎月西墜。 他一路緩步而行,繞過水池,見管家已經在正門迎接。 穿過長廊,進入內門客廳,月光正巧漫過黎婉的長裙上。她斜倚在紫檀躺椅上,腕間滿綠翡翠鐲隨著翻書動作輕叩扶手,發出清越的響,握著扶手的手細如蔥根。 她聽到動靜,扭身見蔣澤賦進門換鞋。 “回來啦?!?/br> 蔣澤賦換下外套遞給傭人,跟母親打了聲招呼。 黎婉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隨口道:“你弟沒跟你一道?” 蔣澤賦松了下領帶,回復母親:“嗯,他沒跟我說?!?/br> 他閉了一下眼,坐到沙發上,伸手將眼鏡取下,倍感疲倦地按了按眉心。 黎婉聞言,細長婉約的眉尾往內蹙了下,拿出手機準備聯系蔣凌宇。 …… 廚房里面,傭人正給碗筷做烘干消毒,傳來骨瓷相碰的脆響,有人捧著果盤放到了蔣澤賦面前的桌子上。 廊前起了道風,門外又有動靜聲傳來,是蔣凌宇回來了,在和管家說話。 他甫一進門,便見母親和他哥在客廳內閑談。 “媽,哥,我回來了?!?/br> 蔣澤賦點點頭,瞥他一眼,笑得溫文從容,“嗯,馬上開飯了?!?/br> 蔣凌宇看著他哥這幅道貌岸然的模樣,避開他的視線,心中涌起一股無名火。 如此理所當然,坦坦蕩蕩,絲毫不心虛的神態,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如何接下去,無言以對。 終究是他臉皮不夠厚,演技不夠好。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懷疑不無道理,從楊禾梔進公司后破格的晉升,再到出差時偏要帶她一個新人,又或是酒店衛生間內那惹人起疑的水滴聲和價值不菲的女鞋。 甚至在回來后,他還認真復盤了那晚一起吃飯時,他們之間的不同尋常。 蔣凌宇雖然年輕,但處事并不粗陋。 只不過是在還沒有懷疑之時,當作自己對親近之人毫無保留的信任罷了。 —— 待蔣紹明從旋轉樓梯緩步而下,傭人布好菜品,一家人同坐餐桌前,正式開飯。 “住建局老陳今天給我打電話?!笔Y紹明在主位上,用筷尖挑開清蒸鰣魚的鱗片,問蔣澤賦道:“人家說你們報的舊改方案容積率有問題?” 蔣澤賦不緊不慢地盛了碗雞湯推給父親:“西街那片舊建筑要保留,容積率不好說?!?/br> 蔣紹明點點頭,隨即說道:“明晚的拍賣會和慈善晚宴,老陳也要去,你到時候可以跟他再聊兩句,就說有空的話,我專門請他一敘?!?/br> 蔣澤賦心照不宣地“嗯”了聲,明白這事兒經由父親的幫忙,已經可以順利解決。 男人左手背的創可貼隨著來回的動作,從袖口邊緣露出來。 “哥,你手怎么了?”蔣凌宇就坐在他旁邊,看到后,突然插話問。 黎婉伸腿踢了下對面二兒子的腳,暗示他吃飯規矩都渾忘了。 若是蔣父談起生意,不能隨意被打斷。 蔣紹明沒說話,蔣澤賦則不在意地笑了笑,把湯匙又自然地放了回去。 他抬眸,漫散地朝蔣凌宇投去無波無瀾的眼神,淡淡回答道,“工地巡檢劃的?!倍笊焓止室馊A蔣凌宇面前那道獅子頭。 蔣凌宇眼神透涼地看了一眼他哥放回去的手背,雙眸瞇起,像在白芒雪地里發現了侵占領地的雄性生物,他握住筷子的手一瞬僵硬,整個人變得不安起來。 那創可貼顯然不是剛被貼上,表面已經有泛舊的痕跡。 這種老舊牌子的創可貼,他哥怎么可能會用,他比誰都認得那是誰的東西。 在蟹粉獅子頭上狠狠戳出個洞,蔣凌宇咬著牙把筷子上的食物喂進嘴里,只是再好吃的rou丸也只覺食之無味,心口像塞了一團茅草一樣。 他忍不住又問,試圖印證心里的猜測:“哥,你為什么會親自去工地巡檢。你以前不是嫌棄那邊又土又臟嗎?” 暖色燈芒之下,蔣澤賦的眼眸愈發暗沉。他以前是不喜歡,可每次工地巡檢時,帶上他那位漂亮動人的女秘書,他自然一萬個愿意去。 男人慢條斯理地舉起倒在杯里的窖藏紅酒抿了一口,回答得十分坦然。 “現在不嫌棄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