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眼里含笑打量著我,然后不容置喙地開口,“小然,過來?!?/br> 我乖乖地走過去。我猜他可能要像從前一樣摸我的頭。 他喜歡我的頭發。 從前我留的是短發,雖然我身邊學藝術的不乏一些特立獨行,但我其實對于頭發的長度并沒有什么要求。 我可能更希望頭發好打理一點。 但梁硯說:“我喜歡長發。小然可以稍微留長一點?!?/br> 我的頭發就這樣慢悠悠地留長了。 我頭發長得并不是特別快,我的指甲什么的也是如此。上學的時候我同桌對此嘖嘖稱奇。 她滿臉憂愁地捧著我的手:“林然啊林然,我聽說只有心情不好的人才會這樣,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br> 我想了想,雖然不是很能理解心情和指甲生長速度之間的關系,但我還是很配合地說:“大概是這樣吧?!?/br> 頭發不容易留,但是還是留起來了。 時間就像是不知不覺偷偷地跑走了,等我發現的時候,頭發居然已經過了肩。 我拿剪刀自己剪短了一點。 梁硯站在我身后,看著我的舉動并不是很懂:“我以為你不想留長?!?/br> 我對這個很無所謂,只是我注意到鏡子里自己越發的分辨不清性別了。 其實男性還是女性,在性別認知上,我感覺無所謂。男人女人不都是人,何必要在乎是哪一種人? 但是我想省去和他人解釋自己性別的時間。我會覺得那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不用這么麻煩,沒有人會問你這樣的問題?!?/br> 梁硯叼了一支煙,我從鏡中看見他的行為,乖覺地上前。他低下頭,任由我幫他給煙點火。 我說:“先生,肯定會有人問的?!?/br> 梁硯輕輕吐了一口,煙草的味道淡淡的,不算特別難聞,但也不算好受。 我低了頭,別過眼睛。 難受的從來都不是煙草的氣息,是他隔著煙霧望過來,看向我的眼。 “不會?!?/br> 梁硯說,“沒有人敢?!?/br> 我剛想說即便那些人都聽你的,這世界這么大,總有人不聽吧。但我轉念一想,我未來的十年里都要在這里打轉,自由便局限在方寸的天,爭辯似乎也沒有什么意思。 我見到的人,也都是梁硯想讓我見的。 我笑了笑:“也對?!?/br> 現在的頭發又慢悠悠地長到齊肩的位置。梁硯向我微微瞇眼,我便順從地走到他的身邊。 他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發,一邊又示意林叔找人去幫我收拾東西。他摸到我的發尾:“又長了?!?/br> 他說:“我幫你剪?” 我說:“好?!?/br> 我以為梁硯說這話肯定是對自己的剪發手藝很有自信,就像很多年前他說要為我包扎傷口一樣。 實際上,我發現梁硯確實是有自信,只不過這個自信并不支撐在他優秀的剪發手藝上。 “……要不還是算了吧?!?/br> 我抓住梁硯的手,討饒起來,“沒法見人了!” 梁硯依然還嘴硬:“我剛才沒發揮好?!?/br> 但剪錯的地方一旦剪錯,就意味著絕對不可能重來。 我哭笑不得地從他手里接過剪刀,仔細地從最短的地方一剪子絞了下去。 時過境遷,最短的地方現在也長到這么長。梁硯也要和他的未婚妻訂婚了。 我站在我和梁硯的臥室里,從漫長的記憶里回過神,低頭看著自己的長發。 又長了。 梁硯應該很喜歡我現在的樣子。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撩起長發,從床邊的柜子里翻出一本厚厚的檔案袋。 上面的積灰很嚴重,看來即便是有專人打掃房間,也沒有人有那個膽量敢動梁硯的抽屜。 我輕輕地吹了一下,然后打開了袋子。 這樣不起眼的檔案袋里,裝著我當時和梁硯簽下的合同。 我出神地看著這張薄薄的紙,指腹從紙張邊緣略過,好像有些凹凸不平。 哦,想起來了。是那天簽合同的時候,好像是我的淚。 也說不準。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可能是雨滴。 無論是雨滴還是淚水,從紙頁上流下的痕跡來看,確實都很洶涌澎湃。 我有些漠然地審視著過去的自己,看了一會便把目光移開。 合同解約的日期快到了,這象征著我的自由也即將來臨。 不然想想也真的尷尬,梁家主宅住進來女主人,我在這里算什么事? 我仔細看了看,心里竟然還有一點惆悵。不知不覺,我已經跟了梁硯三年了。 看來我也得自謀生路。 我嘆息一聲。 其實我一直都有考慮過這件事。 被困在別墅里哪里都不能去,我在家閑得無所事事的時候,會制作一些手工視頻發在網上。 一開始不知道做些什么,一次偶然看到了有博主分享的羊毛氈教程,便開始做一些簡單的羊毛氈。 雖然做得不算風生水起,但也算是小有起色。 我把那張薄薄的包養合同重新放回去,口袋里的手機在這時候又響了。 我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心底不由得嘆了口氣。 我接通了電話,只是在聽到對面梁硯助理說完的話后,臉上僅存的一點笑容也都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