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觀 第78節
“他原是天神與地魔所生,是正邪交融之子,生性冷漠無情,但天賦過人,本是有望登頂金仙的?!睎|源頓了頓,繼續道,“但到底是有魔神血統,心性還是欠缺,下凡歷劫沒有經受得住考驗,如今已經墮仙入魔了?!?/br> 狐子七聞言,大為感慨,只道:“我可以去拿雪山看看嘛?” “自然?!睎|源說道,“現在此山無主了,都可以去的?!?/br> 說罷,東源便熱情地領著狐子七和九青一同前往雪山。 他們穿行于仙云之上,沒走多久就見到前方白雪皚皚,一座巍峨的雪山聳立在眼前。 山外立一碑,上書“今朝相逢晚,平生雪未晴”。 狐子七凝視著石碑上的字句,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東源好奇問狐子七:“怎么了?” 狐子七蹙眉,只說:“這字跡,看著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見過,一時卻想不起來了?!?/br> 東源只說:“你剛從人間上來,記憶有所錯亂也是常有的?!?/br> 狐子七微微頷首,雖然東源的話有些道理,但他心里還是難以不在乎。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一直縈繞在他心頭,讓他無法釋懷。 他看著風雪飄零,心中涌起一股沖動,忍不住往雪山深處走去。 九青和東源見狀,也一起跟上。 狐子七在雪山中獨行,任四周的雪花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 雪下得很大,每一片雪花都像是天空灑下的羽毛,輕盈而純凈。 然而,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雪落在他的臉上,溫柔地消融,全無半點寒意,倒像是被落下一個又一個會融化的吻。 這種感覺讓狐子七變得異常舒適,仿佛全身都被一股溫暖的力量所包圍,所有的寒冷和疲憊都被驅散。 然而,這份舒適卻也逐漸讓他感到遲鈍和迷糊。 風雪中的世界變得模糊,他的視線被一層柔和的霧氣所籠罩,無法清晰地看到前方。 狐子七竭力睜大雙眼,看清前路,但那股舒適的感覺卻像是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意識,讓他逐漸陷入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 他的腦海中開始浮現出各種奇幻的景象——搖曳的燭光,美麗的眼睛…… 慢慢地,他好像能聞到一種熟悉的香氣——清雅的梅香,溫潤的白檀,與深厚的沉香揉成一團,濃郁清新,叫人仿佛用鼻子能看到初雪覆蓋下的花瓣。 在他混沌的意識里,竟然能準確地說出這個香的名字——雪中春信。 迷亂的風雪中,狐子七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隱隱約約間,他看到了一個影子在風雪中搖曳。 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好奇與沖動,把手往前伸去。 就在他伸手的那一刻,他整個人立即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迅速捕獲,如同被漩渦卷入其中,無法自拔。 ——四周的風雪如同狂暴的野獸,瘋狂地旋轉著,將他吞噬其中。 在如此狂暴的漩渦里,狐子七卻絲毫不覺得懼怕,在溫柔的香氣里,他像回到了家里一樣安靜。 然而,就在這片混沌與迷茫之中,突然一股強烈的拉扯力從上方傳來,緊緊抓住了他,將他往上拉扯。 他猛地一醒,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讓他愣住了——原本狂暴的風雪已經消失無蹤,天空變得異常清澈,陽光明媚,溫度宜人。 他環顧四周,發現九青正站在他身邊,嘴里叼著他的衣領,顯然是九青把他從風雪漩渦中扯了出來。 而東源則在旁邊一臉震驚:“你大爺……你大爺……你大爺的功力竟如此高深!” 原來,剛剛狐子七沖入雪山,東源和九青也跟著進去了。 不久之后,狐子七的身影就在二人的視線里消失了。 東源引動術法,卻一無所獲。 眼見狐子七要被未知的存在吞噬,九青也不裝未成年了,直接一個滑鏟,破了山中的風雪迷陣,將狐子七救了出來。 狐子七拍了拍還昏昏沉沉的腦袋,扭頭問九青:“前輩,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青凝重說:“這兒有鬼,以后別來?!?/br> 東源聽得一陣顫栗:“這兒可是仙界,怎么會有鬼呢?你可別嚇我??!” 九青好笑道:“你是仙人,也怕鬼嗎?” 東源忸怩道:“我才三百歲,還是個小孩兒呢?!?/br> 狐子七蹙眉,仍問道:“天宮怎么就有鬼呢?” “所謂的‘鬼’,未必就是人間所說的死靈,其實更是不能消散的執念?!本徘嗑従徑忉尩?,“在天宮的話,便是某些神仙或強者因為某些原因而留下的精神烙印。這些執念比所謂的厲鬼更加危險。畢竟,神仙的一念,可比百鬼的怨氣都要強大?!?/br> 東源聽得這話,嚇得恨不得馬上就跑。 狐子七卻若有所思。 九青環顧四周,繼續說道:“這個地方,顯然就隱藏著這樣的執念。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知道它很危險……而且,很可能已經盯上你了?!?/br> 狐子七一怔:“盯上我了?” 狐子七沉下心來,細細感受,確實覺得這雪山有什么在看著他——不,不僅如此,這雪山的一切好像都在靠近他,就連每一片雪花,都想融化在他的皮膚上。 這聽起來很詭異,但狐子七莫名的不感到害怕。 他甚至有些喜歡這種感覺,忍不住在駐足于此。 但是九青說得這樣凝重,狐子七也不好反駁,便順從地跟著九青離開了雪山。 在路上,狐子七又忍不住問東源:“那個未晴君到底是什么人呢?” 東源卻也說不出什么具體的細節。 九青好笑道:“他才三百歲,還是個孩子,哪里知道這些!” 狐子七好奇:“聽前輩所言,您是知道的?” 九青搖頭晃腦:“也只是聽過一些,只說那天神下凡,看中了一個地魔,竟把那地魔偷渡上天,強行禁錮于此雪山,后來便有了未晴君。后來地魔死了,天神瘋了,要把未晴殺了給妻子陪葬。這未晴倒是有點本事,反把天神父親殺了?!?/br> 東源聽了這故事,三觀震碎:“這……這……這以子弒父,豈非叛逆!” “自然是叛逆,但也情有可原,被罰打九十九道天雷,又扔下界歷三世劫去了?!本徘嘞肓讼?,道。 狐子七聞言,眉頭微皺,忍不住問道:“什么是三世劫?” 九青聞言,緩解釋道:“三世劫,一為生劫,需經歷世間萬般苦難,嘗遍生老病死之苦;二為死劫,需在生死邊緣徘徊,體悟生命無常,歷經魂飛魄散的痛楚;三則是情劫,要歷經愛恨情仇,體會世間情感的糾葛與磨礪,方能悟透紅塵,超脫輪回?!?/br> 說罷,九青感慨道:“看來,這個未晴君是沒有經得住此番歷練啊?!?/br> 東源道:“家父說過,這未晴君雖然天賦卓絕,但性情偏激,無法升仙也是可以預見的?!?/br> 九青挑眉:“他很偏激嗎?” 東源只道:“他如此年輕就殺父,還不認錯,自然是偏激的?!?/br> 九尾不以為然:“難道別人殺你,你站著給他砍脖子?” 東源愣了愣,卻又說:“父要子亡,也是沒有辦法的?!?/br> “那你這性子不適合做神仙,不如去做rou雞罷?!本徘嘈Φ?,“瞧你細皮嫩rou的,烤出來應該也很香?!?/br> 東源被他這樣調侃,怏怏不樂,嘟噥道:我還是喜歡你夾著嗓子撒嬌要吃烤雞的樣子。 雖如此,東源還是把九青和狐子七邀到慶郢殿做客了。 東源年輕,不認得九青,但東源的父親是知道九青的。 他看到東源把九青邀來了,一個激靈,臉上不敢有什么表情,只好拿出好酒好rou招待,就指望九青吃飽喝足趕緊睡覺,別一時興起又弄出什么折騰人的戲碼來。 九青看他這樣,想解釋說自己年紀大了,沒那么愛折騰了,現在還是比較和平友善的,但想想,也懶得解釋。 畢竟,別人覺得自己很兇惡,其實也是一件很方便的事情。 九青吃飽喝足,就去院子找了棵大樹打盹睡覺。 狐子七是心緒不寧,在房間里睡覺,睡來睡去,睡不著,便往門外走,遙遙看著那雪山。 那雪山之巔的冷冽似乎與他的心境相呼應,讓他既感到一絲清冷卻又無法徹底釋懷。 就在這心緒紛擾之際,一陣細微卻突兀的聲響從院門外傳來,打斷了他的沉思。 他眉頭微蹙,隨即身形一動,悄無聲息地靠近院門,心中暗自戒備。 透過門縫,狐子七隱約窺見院外一幕不和諧的畫面:兩個身著華麗服飾的仙侍,正圍著一個男仙。 從這個角度,他只能看到那個男仙的背影,卻也能感受到他身形清瘦,行不勝衣,仿佛一陣從雪山吹來的風就能將他掛起,清凌凌的偏冷,給人一種脆弱而又不堪一擊的感覺。 狐子七從登仙以來,總覺心頭成了一片入冬的平湖,是冰封的冷寂。 然則,目光掃到這陌生的背影上時,他的心竟泛起微瀾。 那是一種久違的、幾乎要被遺忘的感覺,仿佛那塊冰封的湖面開始慢慢融裂開來,惹得春天的氣息悄悄地滲透。 此時,那兩個仙侍對著那男仙的態度顯得咄咄逼人:“你是哪里來的?難道不知道那里有主?竟敢擅自闖入,真是膽大妄為!” 那男仙說道:“我只是一介散仙,四處漂泊,無處可去。只求能有個棲身之所,愿意做侍從,只求二位能收留我?!?/br> 然而,那兩個仙侍卻對他嗤之以鼻,冷笑道:“哼,一個散仙而已,也配做此處的仙侍?真是癡心妄想!快走吧,別在這里礙眼,否則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說著,其中一個仙侍猛地一推,那男仙本就身形不穩,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推,整個人頓時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那男仙摔倒的瞬間,狐子七的心也跟著一緊,于是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伸手就去把男仙扶起。 直到此刻,狐子七才看清這個男仙的面容。 卻見這男子皮膚白皙,透著病態的微紅,眉目如煙如畫,比狐子七在仙界看過的任何一個仙君都令人動心。 狐子七的手碰到他的那一刻,胸膛里的那一顆心好像感應到了什么一樣,狂熱地跳動起來。 第56章 懷骨 狐子七穩穩地扶住男仙,目光冷冽地轉向那兩個仙侍:“你們也是得道成仙之人,竟如此欺凌弱小,到底是修的何道?” 兩個仙侍聽得這話,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們是天生仙家,和你這種凡間打滾的野畜可不一樣!我們修的是天道,享的是仙福,豈是你這種低等生物能夠理解的?” 狐子七聞言,眼中閃過一抹怒意。 而被狐子七攙扶著的弱小男仙,聽到兩個仙侍如此羞辱狐子七,眼中也堪隱隱閃過一絲幽暗。 只他很快按下情緒,仍是柔弱地狐子七說道:“多謝仙家相助,但還請仙家不要因我而起什么爭執。我本就是一無處可去的散仙,能得仙家相助,已是大幸。不愿再因我之事,讓仙家陷入不必要的麻煩之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