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觀 第76節
最后一道天雷擊穿了他最后的防御,竟是如利箭般,穿透了狐子七的胸膛,直接擊中了他的心臟。 狐子七感到一陣劇痛從胸口傳來,那是他千年修行中從未體驗過的痛苦。 那顆千年狐心在這股力量的沖擊下,幾乎要停歇跳動,修行之力瞬間潰散。 他已無力支撐,身形一晃,倒在了明先雪的懷里。 或是因為狐子七的真氣崩潰,原本用來束縛明先雪的那串念珠也失色滑落。 明先雪得以恢復活動的能力,立即伸手接住倒下的狐子七。 狐子七把頭輕輕地挨在明先雪的肩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有釋然,有滿足,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我從前是騙了你,”狐子七氣若游絲道,“說要為你剖心瀝血,如今倒是一語成讖,正要身體力行?!闭f到這里,他微微停頓了一下,仰臉看明先雪,“怕我終究也不算是負心壞狐貍了罷?” 明先雪淡淡一笑,把手拂過狐子七的臉龐:“傻狐貍,我怎能看著你死去?” 狐子七苦笑:“狐無心則死,我這顆狐心已被天雷所破,即便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活了?!?/br> “倒也不必大羅神仙?!泵飨妊┑曊f,“狐無心則死,你這顆心壞了,再換一顆更好的便是?!?/br> 狐子七還沒想明白明先雪的話是什么意思,卻見明先雪已伸出蒼白的五指,往自己的胸膛而去。 狐子七意識到明先雪打算做什么,目眥欲裂:“明先雪——” 他高喊著想阻止明先雪,卻已是來不及。 他眼睜睜看著明先雪剖出了那顆天生玲瓏心。 狐子七目瞪口呆,他無法相信明先雪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他想要開口阻止,但喉嚨卻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明先雪將那顆天生玲瓏心遞向他。 明先雪微微一笑,那笑容充滿深意,仿佛這一刻,他已經等待了很久,也準備了很久。 玲瓏心被推入狐子七的胸膛之內,一股充沛的力量立即從心臟處涌入他的身體,如同春日里溫暖的陽光融化冰雪,又如同甘霖滋潤干涸的土地。 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在逐漸恢復,傷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愈合,力量在回歸——不,不是簡單的回歸,而是變得更加強大。 這股力量如同洶涌的波濤,沖擊著他的身體,讓他感到一陣陣的僵硬和目眩。 他怔怔地看著明先雪,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悲痛,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無法言喻的痛苦…… ——以及悔恨! 他直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十年前到底是怎么樣傷害了明先雪。 他臉色蒼白地看著明先雪:十年前……十年前…… 十年前我把心剖開的時候,明先雪也是這樣的感受嗎? 他下意識地抓住明先雪的手,卻感覺到明先雪的手正迅速變得冰冷。那是一種從指尖開始蔓延的寒意,如同冬日里最刺骨的寒風,穿透他的掌心,直抵心間。 這種冰冷,引發了一種劇烈的恐懼,瞬間把狐子七打得頭昏腦脹。 “明先雪……明先雪……”狐子七恐懼地呼喚著,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絕望與不甘。他緊緊握住明先雪的手,仿佛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留住他,來阻止那份冰冷的蔓延。 “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你可不可以……”狐子七的眼淚滑落,聲音顫抖著,“可不可以不要這樣……不要……不要放了我……” 明先雪沒有回答。 他的表情定格在最后的那一個瞬間——那看起來溫柔無比,卻又充滿深意的笑容里。 狐子七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但他依然無法移開目光,只是淚眼婆娑地看著明先雪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變幻,仿佛明先雪的存在正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抽離,所有的色彩和溫度都在一點點消散。 狐子七心中涌起無盡的恐慌,他急不可待地伸手去觸摸明先雪的臉龐,渴望抓住那一絲即將消逝的溫暖。 然而,他的手指觸碰到的,卻是失去了皮rou的冰冷骨骼。 明先雪,在他的懷抱中,化為一具白骨。 如同十年前,狐子七在明先雪懷中時的情景,再次重演。 第54章 第九尾 狐子七全身被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所支配——這種痛楚仿佛要將他的靈魂撕裂,讓他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在這份撕心裂肺的痛苦中,他感到一股奇異而強大的力量在他體內涌動,仿佛要將他撕裂成兩半。 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猛然沖向他的脊骨,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劇痛。 然而,在這股劇痛之中,又有一種奇妙的變化正在發生。 狐子七聽到自己體內傳來“咔嚓”一聲——那是他脊骨在承受巨大沖擊后發出的聲響。 一股溫暖而強大的力量從脊骨處涌出,迅速流遍他的全身,須臾之間,一條蓬松的尾巴從他身后新生,蘊含著無窮的力量和生命——這正是他心心念念、夢寐以求的第九條尾巴! 然而,這份突如其來的成就卻并未帶來絲毫的喜悅。 狐子七愣愣地擁著明先雪冰冷的白骨:“原來,這就是渡情劫……” 天雷已息,烏云散盡,白云悠悠聚攏,金光驟現,暖洋洋地灑滿狐子七全身,猶如神祇慈愛的目光穿透天際,溫柔地照耀著他。 金光如利刃般劈開云層,仿佛天際裂開一道縫隙,其間仙鶴展翅翱翔,翩翩起舞,啼鳴聲聲清脆,似乎在歡迎某位的到來。 而狐子七,在這一刻,身形變得異常輕盈,猶如一只即將破繭而出的蝴蝶。 狐子七感受著體內涌動的仙力,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 這股力量讓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要飄然而起,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 他深知,這一刻,他即將羽化登仙,踏入那傳說中的神仙境界。 然而,在他心中,卻并未涌起得道成仙的喜悅之情,只有一股難耐的孤獨。 這原本是他修行千年以來的唯一所求,如今唾手可得,他卻只覺悵惘。 隨著身體慢慢變得輕盈,好像有什么也隨之即將剝離而去——那一幕幕的記憶,那一絲絲的情感,如被抽絲剝繭般的剝離—— 腦海中明先雪的臉龐,就如一陣風吹散的沙粒,逐漸模糊,逐漸消散。 他越是要伸手抓住,卻越是像流水般從指間滑過,無法挽留。 狐子七飄飄搖搖,眼睛一睜一閉間,終于飛越云層,登臨仙境。 他自感靈體已到了另一個境界,身體是從未有過的輕盈——如同旅人把包袱里最貴也最重的金子都扔光了那一種輕盈感。 狐子七踏足云層之上,眼前忽現兩位仙童前來迎。 這兩位仙童身著華美的仙袍,頭戴玉冠。 他們上下打量著狐子七,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審視。 其中一位仙童開口問道:“不知這位新來的仙友,是何門何派,何處登仙?” 狐子七回答:“我乃是一只散修的野狐貍,因緣際會之下得以飛升至此?!?/br> 當那仙童聽到“散修的野狐貍”這幾個字時,眼神中的輕蔑和傲慢變得不可掩飾。兩個仙童對視一眼,回頭說:“這樣啊,那你在此候著罷,我去問問哪路神仙宮殿還缺個靈寵,或是仙侍什么的,再與你安排吧?!?/br> 狐子七聽了這話,心中雖然有些不悅,但他并未表露出來。 畢竟,他現在初來乍到,前路未知,有什么也不好發作。 更別提,他現在腦子里還是暈乎乎的…… 要說暈乎乎的,其實也不準確。 狐子七此刻的感覺異常奇特,腦子里像是被一團迷霧所籠罩,仿佛剛剛痛飲了一場烈酒,隨后又陷入了一場冗長而混亂的夢境之中。 紅塵記憶如同破碎的玻璃,散落成千千百百片,閃爍著刺眼的光芒,卻無法拼湊出一個完整的畫面。 迷糊腦海中唯一清晰而強烈的感覺,就是揮之不去的眩暈不適。 這種不適感如同頑固的藤蔓,緊緊纏繞著他的意識,讓他難以集中精力去思考其他事情。 仙童一眼看出這狐貍還處于歷劫忘情后的恍惚中,卻也懶得表達關心。 “行了,你現在這兒等著吧?!毕赏卣f著,轉身就要和另一個仙童離去。 狐子七倒是反應過來,問道:“不知我在這兒要等候多久?” “誰知道呢!”另一個仙童冷漠道,“橫豎你已成仙,生命無窮,又何必在乎時間呢?” 狐子七噎了噎,問:“二位仙童,我初來乍到,對這仙境中的規矩并不熟悉。能否告知我,通常需要等候多久,或是有沒有其他需要我注意的?” 其中一個仙童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哎呀,真是麻煩!我們怎么知道要等多久?這仙境中的事情,豈是你我能隨意揣測的?你只需在此等候,不要亂跑亂動,免得惹出麻煩來!” 另一個仙童也附和道:“是啊,你啊,就乖乖地在這兒等著吧。仙境可不是你以前的野狐貍窩,隨便亂跑可是會惹禍上身的。我們可沒時間一直盯著你,你自己小心點兒吧!” “就是,忙的要死,還要顧這些,真不讓人省心?!毕赏絿佒?,轉身就走。 狐子七正不知該說什么的時候,身后卻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喲,這么忙???” 狐子七詫異地回過頭去,只見一只九尾青狐從云層中輕盈地躥出,身姿優雅,渾身散發著淡淡的仙氣。 看到九尾,狐子七心中不禁涌起一陣激動,許多紅塵中的往事也隨之浮現在腦海中——他想起來了,在山中修行時,正是這位九尾狐前輩給予了他許多指點幫助。 這九尾狐從前就成了仙,不過因故被貶下凡,修為其實早就足以再登仙境,但他卻從不這么做。 如今,不想他又踏足天界,讓狐子七很是訝異。 狐子七還未及開口問詢,卻見那兩個原本傲慢不已的仙童此刻竟雙股顫顫,如同秋風中的落葉,對著九尾青狐瑟瑟發抖。 “九、九青大人……您怎么重登仙境了,竟也不預告一聲?好讓我們列隊迎接??!”其中一個仙童滿臉恭敬地說道。 另一個仙童也連忙附和:“是啊,是啊,九青大人二度登仙,我等有失遠迎,還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我們??!” 聽得二人的話,狐子七才第一次知道,原來九尾的名字叫做九青啊。 九青微微一笑,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哦?列隊迎接?那倒不必了。我只是隨意走走,看看這仙境是否還是老樣子?!?/br> 說罷,九青輕蔑一笑:“看來,還真的什么都沒變呢?!?/br> 仙童們聞言,知道這是嘲諷,卻還是滿面笑容地回應:“九青大人也是風采依舊啊,這么多年過去了,您依然是我們心中的楷模?!?/br> 九青卻道:“客套話就不必了,我此次來是陪弟弟飛升的?!闭f罷,九青拍了拍狐子七的肩膀,“這是弟弟,大家認識一下?!?/br> 兩個仙童聽得這話,態度陡變,一瞬間拱手拜道:“原來是弟弟大人啊,失敬!失敬!” 狐子七一時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