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觀 第42節
齊厭梳一臉茫然:“臣也不知道臣在說什么??!剛剛臣是被先祖附體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呢!”說著,齊厭梳左望右望,“臣說了什么???” 皇帝:“……嗯,算了?!?/br> 言談之間,又聽得外頭報說:“相國寺方丈到!” 聽到方丈到了,狐子七和明先雪才真正肅然了幾分。 方丈穩步進入殿內,今日面圣穿得倒是隆重,著黃僧袍,披紅袈裟,頸上掛著一串念珠,手持鎏金十二環錫杖,走到皇帝面前,雙手合十,拜見天子:“陛下,老衲來遲,還望陛下恕罪?!?/br> “快起來吧?!被实勖α罘秸善饋?,又把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 方丈驚聞變故,也是十分心驚,自責地說道:“如此妖邪在宮中多年,老衲竟然都沒有察覺到,縱容妖孽擾亂國運,實在是老衲的罪過!” 狐子七見狀,忙安慰道:“方丈大師,此事非你之過。那妖邪狡猾異常,隱藏得極深,被她蒙蔽多年的也不止你一個?,F在最重要的是,要先把喬松殿里的法陣給破了,再談其他?!?/br> 如是,皇帝、國師、方丈、明先雪和狐子七都一并去了喬松殿。 無論是國師還是方丈,都曾去過喬松殿拜見太后,雖然隱約感受到氣場有些異樣,但始終沒察覺到任何不妥。 如今再去一次,在狐子七的提示之下,才看出地板磚石的異樣。 國師和方丈順著狐子七的指示,總算察覺磚石上刻著復雜的紋路,若不細看,幾乎會誤以為是歲月的痕跡。 狐子七解釋道:“這些磚石并非隨意鋪設,而是構成了一個古老的法陣。這法陣精妙無比,能夠聚集并轉化國運之氣?!?/br> 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那狐妖正是利用了這個法陣,暗中吸收國運,以此來增強自身的修為。你們看這紋路,其實是一種古老的符咒,能夠將國運之氣引導至此,再被狐妖所吸收?!?/br>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這種奇妙的法陣和妖術,他們聞所未聞。 國師齊厭梳和方丈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和疑惑。 齊厭梳忙對狐子七說:“胡大學士博學多才,令人欽佩??!” 狐子七擺擺手,笑道:“也沒什么,只是恰好看書的時候看過罷了?!?/br> 齊厭梳又說:“胡大學士莫要謙虛了!您的才學如此過人,此后事業必然會像鍋上的死魚一般蒸蒸日上!” 狐子七:……好晦氣的馬屁。 方丈卻對這些場面話毫無興趣,只是臉色凝重問道:“那這法陣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要破解此陣,說難也不難?!焙悠咧钢匕迳系拇u石說道,“這些磚石不僅僅是磚石和刻紋的鋪設,更是通過上古靈狐之力相互連接,形成了一個氣運循環?!?/br> 他頓了一頓,接著說:“要破陣,必須找到這個循環的弱點,也就是陣法的‘眼’。應該是一塊特殊的磚石,控制著整個法陣的能量流動?!?/br> 狐子七蹲下身,用手輕輕觸摸著每一塊磚石,感受著靈狐之力的脈動。 “這塊,”狐子七突然停下,指著一塊顏色略深、刻有特殊符文的磚石說,“這就是陣眼?!?/br> 方丈不覺欣喜:“若這么說,只要破壞了這一塊磚,便能破陣了?” 狐子七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這個法陣極為復雜且強大,破解絕非易事。陣眼承載著上古狐族的神力,還有這些年來妖狐吸納的國運龍氣,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發反噬,危及破陣者的生命?!?/br> 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要破解這個法陣,需要深厚的法力,更需要無比的勇氣。因為,即使成功破解,也可能會對破陣者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br> 聽到“引發反噬,危及生命”和“不可逆轉的損傷”這樣的言辭,齊厭梳挺身而出,慷慨激昂地說道:“若是為了江山社稷,舍我一身又如何!” 說著,齊厭梳舉起手中的羅盤,開始念咒并轉動羅盤,似在以他的法力破解法陣。 然而,就在他念念有詞的時候,突然一陣脫力,整個人無力地倒下,羅盤也滾落在一旁。 “啊,可惜我的法力不濟!”齊厭梳嘆息道,“居然完全撼動不了這些磚石呢!我怎么會這么弱!我恨我自己!”他眉頭眼額全是不甘和遺憾,還帶著幾分蒲柳不勝秋風的柔弱。 狐子七:……我的天爺,比我還能演的凡人出現了。 方丈也不知有沒有看穿,只是長嘆一聲,說道:“你還年輕,自然難當此重任。這還是由老朽來吧?!?/br> 聽得這話,齊厭梳便是上前,神情懇切地說道:“方丈大師,此事非同小可,您身為出家人,理應清靜修行,遠離這些塵世紛爭。更何況,破解法陣兇險萬分,我們怎能讓您老人家冒此風險?” 狐子七看著齊厭梳演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不覺再次驚嘆:凡人的演技真的好可怕啊。 方丈堅決地搖了搖頭:“你們還年輕,還是讓我來吧!” 皇帝見這氣氛被齊厭梳烘托到這兒了,也跟著意思意思地勸說:“方丈,這法陣兇險異常,萬一有個不測,您要小心點兒啊?!?/br> 這話可謂是毫無誠意。 顯然,如果有人能破陣讓他的龍須變粗壯,莫說獻祭一個方丈,就是獻祭一個相國寺,皇帝也不會皺一下眉。 狐子七倒是有幾分真情實感的掛心,卻也不知該怎么勸了,偏頭問明先雪道:“他可是你的老師父啊,你倒不勸他?!?/br> “我便是和他情同父子,才不去勸他的?!泵飨妊┢届o地回答。 狐子七倒不言語了,心想:凡人癲癲的。 此時,方丈已經走到了陣眼前,準備開始破解。 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緊張地注視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然而,在這緊張而肅穆的氣氛中,明先雪卻靜靜地站在一旁,臉上無悲無喜,仿佛置身于事外。 他似不在乎這個與他如師如父的人的生死,卻又仿佛內心并不像外表那樣平靜,到底誰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方丈深吸一口氣,緊緊握住手中的鎏金十二環錫杖,凝視法陣的陣眼,手臂猛地一揮,錫杖如同一道閃電般狠狠地擊向陣眼。 “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回蕩在空氣中。 錫杖與陣眼的磚石碰撞,發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整個大殿瞬息亮如白晝。 錫杖與陣眼接觸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反震力從磚石中涌出,直逼方丈的手腕,震得他虎口發麻。 方丈整個身體都因為這股反震而顫抖,額頭上的汗水順著臉頰滑落,打濕那身厚重的袈裟。 雖是緊繃吃力,方丈的雙腳卻像是生根于地面,穩穩地支撐著身體,沒有后退半步。 反噬之力卻越發增強,狂暴如颶風般從磚石中猛烈反沖,形成一股無法抵擋的巨浪,向方丈席卷而去。 方丈心腔劇痛,嘴角不自覺地流出一縷鮮血,紅得刺眼。 然而,他并未退縮。 他緊緊地咬住牙關,以超乎常人的毅力抑制住痛苦的低吟。 蒼老的雙手如同鐵鉗一般緊緊握住錫杖,手背上青筋暴起,無聲地與這股反噬之力進行一場生死較量。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幾乎可以觸摸的緊張感,在場的每個人都緊張地屏住呼吸,所目光緊緊鎖定在方丈的身上。 卻聽得一聲暴喝,方丈猛地發力,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他緊握的錫杖中洶涌而出,如同巨龍般翻騰,瞬間擊破了堅固的陣眼,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個宮殿都為之震動。 “成了!成了!”齊厭梳率先欣喜地鼓掌道。 皇帝也覺身體一輕,像是某種束縛在他身上解開了一般。 明先雪的眼神卻更為深沉,一言不發。 皇帝深呼吸一下,只說:“方丈,您……” 方丈轉過頭來,噴出一口鮮血,身體一軟,猝然倒下,眾人驚呼出聲。 就在這時,明先雪已然上前穩穩地扶住了即將倒地的方丈,如此迅捷果斷,像是早有此料。 明先雪低聲說:“方丈何苦……” 方丈微微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明先雪,虛弱地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握住了他的手,輕聲問道:“雪兒,你……你一生都會如從前般行善的,對吧?” 明先雪聞言,眼睫微微一動,回答道:“弟子愿一生行善,初心不忘?!?/br> 方丈睜著眼,定定看著明先雪,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句:“善哉?!?/br> 說罷,他又吐出一口鮮血,竟是昏死了過去。 齊厭梳上前給方丈把脈,忙從袖中掏出一個藥瓶,拿出一顆金燦燦的丹藥,給方丈喂下。 狐子七忍不住驚嘆:“這是九轉金丹?” 齊厭梳道:“是,我算到宮中有大變,所以把壓箱底的金丹也帶上了?!?/br> 狐子七還玩笑道:“壓箱底的金丹你也舍得給別人吃???” 齊厭梳回答道:“我雖然為人比較無恥,愛好比較虛榮,但人性的底色還是比較善良的?!?/br> 說話間,方丈吃下了金丹,臉色逐漸開始回轉,原本蒼白無血的臉龐上有了一絲紅潤。 皇帝看出了陣眼已破,身體也覺輕盈不少,心下暗喜。 皇帝此刻只想著龍須那點兒事,自然不關心方丈的生死,便只是意思意思地道:“那么國師把方丈帶去太醫院看診,傳朕的旨意,只要能治好方丈,不拘用什么藥,務必要以他的身體為上?!?/br> 齊厭梳領命,又迅速招來幾名內侍,小心翼翼地抬起方丈,急速前往太醫院。 喬松殿內,便只剩下皇帝、明先雪和狐子七三人。 皇帝打量了明先雪一番,說:“明先雪,你說了,等這個陣法破了,你就會告訴朕答案。那你現在告訴朕,你和胡七到底有沒有背著朕干不清白的事情!” 聽得皇帝如此嚴肅的問話,狐子七都驚訝:啊,這昏君還真的忘不了這檔子事呢。 明先雪深施一禮,說道:“回陛下的話,我和小七并無茍且?!?/br> 聽得這話,皇帝好像微微松了口氣。 倒是狐子七十分震驚:啊,敢情你是能說謊的???! 明先雪又抬頭,對皇帝說:“我與他之前是兩情相好,怎么能用污穢的詞語來形容呢?” 聽到這話,狐子七一下子沉默住了:哦,所以剛才是這么說謊,而是小癲子的真心話啊。 皇帝聽到明先雪的言語,大受震撼,震撼過后就是震怒:“放肆!你!明先雪!你——” 皇帝氣得頗有些語無倫次,上氣不接下氣,不過顯然,等他順過氣了,就是要賜死明先雪的時候了。 明先雪卻依舊四平八穩,忽把袖中劍托在手中,問道:“陛下可認得自己親自寫下的字嗎?” 皇帝一怔,目光落在那天子劍的劍鞘上,上面赫然奪目的“上斬昏君”四個大字,閃得皇帝眼珠子疼。 皇帝目瞪口呆地看著,下意識想質問“怎的,這朕寫著玩兒的,你還真敢拿這玩意兒斬朕???” 第34章 要走就今晚 但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因為他看到明先雪的眼神,那是一種決絕、堅定,甚至帶著一絲冷酷的眼神。 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平日難以窺見的鋒芒。 他的眼神、他的氣勢,都讓皇帝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