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禁廷 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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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了下眼,步子快了幾分。 連梨低頭認真在穿鞋, 剛穿好,左臂忽地一暖, 也只是一息的功夫,還沒等回頭看是誰握了她左臂,已被人往后輕輕攬了一下。 被這么一攬,連梨不必回頭也知是崔厲了。所以偏眸去看他時,眼睛已經彎了一下。 也是這時, 身邊一陣慌亂,此起彼伏高呼陛下的聲音紛迭響起。眾人俱是跪下了, 向天子行禮, 而連梨腰上, 崔厲的手攬緊了下。 崔厲看一眼跪地的眾人,頷首, “起罷。辛貔,你去看看方令釗的孫女?!?/br> 辛貔:“是?!?/br> 方家人感激涕零,方侍郎再跪,“臣謝過陛下?!?/br> “嗯?!贝迏栴h首,微微抬手讓他起來。 這一刻,江虔心里惴惴不安,他此時低垂的臉上更是凝重無比。他沒想到陛下竟然會來……如此,這樁事更要難辦許多。 女兒的婢女來報他說菱兒傷了人,還傷的是方令釗那個鐵黑臉的孫女時,他的臉是青了下。因為深知這事估計難辦了,但之后仔細問過知道是方嫣先動的手,周媱更是在暗中相助時,知道也不是沒有轉圜余地,所以來時便已經想好了怎么應對,可……他萬萬沒想到陛下也會來! 而是誰引來的陛下……江虔抿唇,只看剛剛陛下的舉止便知了,因為連梨在這,所以陛下才來了。 這個女人好像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得寵,這甚至導致沈欣這些日子下來想方設法竟是沒有任何進展……江虔的臉色暗暗又黑了一層。 崔厲沒注意他的臉色,因為壓根沒必要。 他現在正看著連梨的手,她的手心染紅了,膝上袖上同樣的,也沾了血。皺了下眉,不喜歡看她身上染血的模樣,因為這會讓他想起初至營地時不好的回憶。 淡著眼眸看了一下又一下,余光中掃到寰葉手上挽著的一長袍披風——出門時天氣便涼,那時他隨手取了自己的,讓寰葉以防萬一帶著的。 崔厲伸手取了過來。 于是正探頭看著辛貔幫方嫣處理傷口的連梨忽覺腰上一松,而下一刻又覺肩上一暖,她整個人已被攏進了長長的披風里,只露出一張臉。 同時,手被牽住了,聽得崔厲聲音淡淡,“江虔,你女兒傷了人,你打算如何?” 江虔:“……” 懵了一刻,完全沒想過陛下會如此問。 他還以為至少該等方展那小子狂躁的跪下請陛下做主,陛下才會過問此事。但這時陛下卻主動說了,陛下是對他有不滿了? 江虔額頭忽地冒了冷汗,鼻翼縮了縮,他再次跪下。面對天子,來時想得幾番與方家斡旋狡辯的話這時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當機立斷認錯,“是臣教女無方,臣代江菱向方家認錯,也必給方侍郎一個交代?!?/br> “如此?!贝迏桙c點頭,他沒有深問他要如何給方家交代,他沒那個閑心,也沒想再繼續待在這。 只看一眼辛貔,丟下一句好好給方嫣診治,便牽著連梨往回走。連梨跟著他走時,余光中掃到了江菱的臉色——白的很難看。 這一眼不是她特意看的,純粹是因為她剛剛所站方位,轉身回頭時目光勢必掃到她。 眸光一偏,沒有多看她,只隨著崔厲一步步往回走。 走出一段距離了,覺得他牽著她的手緊了緊,拇指在她手背輕撫。連梨笑了笑,且身形放松,已是靠到他手臂旁邊。 崔厲垂眸看她,嘴角也是一勾。 “以后出門,記著都要讓柳衣柳芽寸步不離?!本拖窠袢?,若是那方嫣換成她,江虔的女兒壓根就近不了她的身。甚至她怒的想打對方,柳衣柳芽也能輕輕松松先壓制了對方,讓對方毫無還手之力。 連梨一笑,知他隱意,“好?!?/br> 崔厲彎彎嘴角,手指又摩挲摩挲她的手背。但……眼風中看到什么,神情忽然淡了些許。 不過也只是淡,甚至這短短一閃即逝的淡變化的很快很快,幾乎不會讓任何人察覺。但連梨察覺到了,因為從剛剛與他笑語起,她便看著他。 他每一個細微表情她都看的很清楚。 下意識的,偏頭想順著他剛剛眼風所掃看一看,看看是什么讓他淡了臉。 但還沒等她看過去呢,手心忽地重重一緊。這一緊的意思里,是他不想讓她看,崔厲不要她看過去。 連梨心里疑惑了下,他為何不想讓她看呢?很快,她知道原因了。 因為她聽到了一道聲音,一道僵硬的極其不自然的聲音??杉词共蛔匀?,連梨也聽出了這道聲音是屬于李伯宗。 她默了一瞬。 卻也只有一瞬,今時今日,這個人于她而言只是陌路而已。她臉上展了笑,沒有往那個方向看過一眼,只是看向崔厲。 崔厲的眼眸深暗,靜靜看著她的表情,同時,審視她眼中波動。她此時的神色無波無瀾,眼角在聽到那一道聲音時,也沒有往那邊再偏過一分……如此,原本該篤定她真是對那李伯宗已經放下的,可崔厲卻還是不確定,不確定她是真的如此,還只是面上裝出來與他看的。 淡淡瞇了下眸,牽著她的手收更緊了,面無表情繼續往前走。至于李伯宗那邊,他沒有當場發怒,也沒有罰他,至始至終只是淡淡一個起字,幾乎視他為無物。 應恂眼神動了動,暗暗看了眼陛下,接著路過李伯宗時,他光明正大輕飄飄還看了他一眼,對方看著很鎮定,但……他眼睛里的血紅,還有袖中雙拳緊繃的姿態,甚至……有些癡愣般盯著連姑娘的失態,泄露了他心里最真實的狀態。 應恂眼睛深了深,江家,還有他李伯宗……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往前一步了。 李伯宗沒有主意到應恂的臉色,從剛剛聽到那一個起字時,他整個人就木木的。 他好像到此時才從那剎那的震驚中意識到什么,他看到了連梨。 連梨……連梨!那個他曾經的妻子,他曾經日夜共枕而眠的妻子! 從最初看到她,心中便怦然而動,后來他向她表了心意,繼而又娶她為妻。曾經讀書的日子里想的最多的便是她,考上秀才后繼續求學深造時,每回假期稍長,他最急迫的也是趕回家去看她。 他太久沒見她了,后來,他又成功考上舉人,再之后上京。 上京前夜,他擁著她說待過了春闈他就回來,無論考的上考不上他都回來。但他違諾了,是的,他違諾了。 天子腳下,和家鄉的縣城,甚至府城,不一樣的不是一點半點。在這里權貴遍地,他也漸漸心浮氣躁,甚至不過兩次與人讀書論道,漸漸更是自我懷疑,他以為讀書只要苦讀便可,可見得人多了,他知道不是。 金科及第只是讀書人的第一道門檻,往后還有無數道門檻,而那些門檻不是埋頭讀書便能跨過的,你得有根底,有家世。無人扶持拉拔,就算考上了,最后也只是個芝麻大的小官做到頭,此生無有寸進。 那一陣他很焦慮,很浮躁,幾番快看不進去書。好在后來一夜醉酒院中著涼,讓他醒過了神。 以后如何尚且不知,當下唯有繼續埋頭才有出路。他重新埋頭案牘,很快,到了春闈之日,看到考卷的那一刻他欣喜若狂,因為上面正是他這幾日才反復看過的東西。 他有了信心,再之后便是勢如破竹,甚至當上了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狀元。他高興極了,心中也滿滿當當想的都是一旦陛下給新科進士們的探親假定下來,便立馬起程回家鄉接連梨。 但……他之后再也沒有去接她,他還給了她一封休書,因為他碰上了江菱,這個即使在他坦白已有妻室之后依舊日日來見他的人,最初他真的沒想過休妻另娶,他對連梨的喜歡不是假的,成親當日高興的笑了許久也不是裝的,那時是真的高興,甚至興奮。 可,面對江菱,他也漸漸無法拒絕,她眼中時時刻刻都是對他的喜歡,她還說她能幫他,仔細給他分析利弊,他越來越動搖了,直至最后寫下那封休書。寫休書的前夜他大醉了一場,因為心中已有了決斷。 從寄出休書那刻起,也想的是此生都不會與她再有糾葛了,她過她的,他過他的。 沒想過還能見到她。 甚至,再次出現她竟然還是在天子身畔。 他想到最近營中人眾所周知的一件事——陛下后宮進人了,自陛下登基起后宮里的第一個女人,對方極受天子寵愛。 那時聽了,他心中沒什么別的想法,只和七月初聽到那道很像連梨的女音一樣,覺得同人不同命。 同叫連梨,一個是深受天子寵慣的寵妃,另一個……另一個他也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但肯定,是百倍千倍不如陛下身邊這個就是了。 但現在,就在剛剛!他卻看到那個女人就是連梨,那個連同名字,到長相都與他曾經的妻子一模一樣的女人! 李伯宗的眼睛不由自主血紅,他眨了眨眼,赤紅著目光望天。他騙不了自己,陛下身側這個,就是連梨,曾經屢屢牽扯他心腸的那個妻子。 也是奇怪,他第一反應竟是覺得眼眶有點酸。 不知多久,待心中那種無法名狀的沉悶終于過去了,李伯宗才想起他該考慮現在的處境。 連梨還真來京城了,那封寫給他的信并非騙他,且她不止來了京城,還成了陛下的女人。 李伯宗臉上的血色慢慢退去,手心的拳頭更重了。一瞬間他想了很多很多,甚至都忘了他剛剛是焦急要趕去江菱那邊。 他是才從刑部牢帳出來的,因為已近入夜,他去給江向送衣送被,讓他在牢中能好過些。但他幫江向收拾了一番才出來,便見一個丫鬟焦急告訴他說出事了,江菱與人撕扯,怒極時傷了人,傷的還是方家的人。 他大驚,匆匆拋開丫鬟趕來。 但哪想……哪想竟是看見了連梨。 這個他以為此生都不可能再見到的女人。 李伯宗深深閉了閉眼,臉色變得更白了,他揉揉片刻間忽然疼的要爆炸的腦袋,深一腳淺一腳趕向江菱那邊。 到那邊時,就見江菱臉上兩個重重的手印。他木了下,都沒想過是誰打的,也來不及讓臉色恢復平常,只機械似的過去站在她身邊。 江菱見到丈夫,眼睛一酸,大聲哭起來。父親打了她,很重的幾個巴掌,甚至現在還讓她在這長跪不起,說直到方家原諒她她才能起來。 江菱哭得傷心欲絕,明明是方嫣先打的她!江虔見她哭成這樣,臉色繃緊了,他僵著一張臉,再次看向方禮正,“孽女傷人,隨方兄處置?!?/br> 方禮正臉色很臭。 江虔這是在逼他!還什么不得他原諒就不起,這不是明晃晃在以此脅迫他? 他冷冷看他,心中很想怒而說那就讓江菱跪著,直到跪瘸了一雙腿方才能起!可這只是一時意氣之言,肯定會有人說是他得理不饒人。 他呵呵了下,深看江虔一眼,“江侍郎,記得回去好好改改家風!” “再有下次,我方某人必去刑部擊登聞鼓?!?/br> 袖子一揮,讓兒子把女兒背上,他怒而回營。江虔給他等著,他明面上逼迫他是吧?那他就給他來暗的,江家以后別想安生! 方禮正走得氣勢洶洶。 江虔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所以方禮正一走,他的眉就深深皺了。而之后看到女兒緊接著就從地上起來,一個沒忍住,斥了句,“ 你還有臉起,看看你給我惹的什么事!” 她兄長都不如她會惹事!江向好歹知道挑軟柿子捏,她呢?她怎么就敢直接拔簪傷方家人??!傷個沒權沒勢的他也就不說她了,她不知道方嫣祖父在都察院任職???他都可以想象,以后都察院斥責他的折子絕對是只會多不會少。 實在頭疼,氣的袖子也揮,大步走了。 江菱被罵,握拳。眼里的淚冒得更加多,她氣的咬牙,余光一瞥中,見丈夫在身側,便忍不住抓著他的手哭了起來,咬牙切齒,“你一定要給我報仇!” 李伯宗抿唇,心中無聲嘆氣,目光則放空望天。 報仇?如今,他連自身都尚且難保。 連梨登上了那樣的高位,她會把他怎么樣?僅僅是有意無意一口枕頭風,就已經能輕而易舉將他打入谷底了。 嘴角抿一抿,忽而自嘲。 曾經還想過若是哪日回鄉,她心中估計會很不是滋味,更甚者,會哭罵于他,讓他名聲難堪。 如今看來是他多想了,舊人相見,只能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心中再難過也毫無辦法只有接受的人,不是她,是他。 李伯宗腦袋忽然更疼了,臉色也在悄無聲息中更白了。 他的眼睛里全是焦躁不安。 …… 連梨隨崔厲進了天子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