絆惹春風(雙重生) 第1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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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魚米之鄉,水稻大都一年兩熟或三熟,家有余糧,可這個小鎮一年只有一熟,百姓堪堪維持生計,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卻并不優渥。 官府遣人勘察,發現小鎮的土質與同鄰鄉鎮有異,更適宜種桑樹,而非插秧。 然小鎮百姓以插秧生活了百載,思想頑固不化,不肯接受朝廷的建議,不接受翻倍價值的桑樹,堅持種水稻為生。 戶部給蘭殊的歷練,便是叫她作為中間調和人,前往同里小鎮,勸說百姓學會向朝廷押地借款,逐步將稻苗換做桑苗。 皇商與普通商賈最大的區別,便是不僅能謀利,還具有大局意識,可與朝廷雙贏。 若她能把這一變革推動,還能從中獲利,便證明她具有為朝廷辦事的能力。 蘭殊的船一到達杭州,就在同里小鎮的碼頭前扎營下來。 這幾日,她一直東奔西走,一大清早便穿梭在田間,同百姓講解種植桑樹的好處。 每日都臨到日頭西垂,甲板上的水手才能看見她遠遠歸來的身影。 “東家?!?/br> 蘭殊勾唇頷首,眉山遠秀,卻有一抹愁色暗含其中。 她邁步走進船艙,徑直走向了桌上的水壺,灌了好幾碗入腹。 當真說的口干舌燥。 小跑堂一見她的身影,含著笑眼大步流星過來,捧著一個信封,“東家東家,今日又有你的信?!?/br> 這些天,一直有人給蘭殊送信,每日一封,日日不斷。 就好似在這段相隔的時日里,對方苦思不見,便以信寄情。 蘭殊卻只是簡單接過,拿回閣樓,拆也不拆,就放進了梳妝臺的抽屜里。 銀裳端了一碗銀耳蓮子羹進來,見狀忍不住打趣道:“到底是誰,這么鍥而不舍,卻不得姑娘待見分毫?” 這回蘭殊啟航下江南辦事,蘭姈擔心她一個人在外頭忙著前程,不好好照顧自己,特意讓銀裳過了來。 剛扎下沒多久,便發現有人朝船上給蘭殊送信。 “一個閑人?!碧m殊言簡意賅答完,接過蓮子羹,勺子攪了攪,抿下一口。 她一看信封上的字跡,就知道是誰。 上一世他很忙,時常一出門好幾日不回家。 蘭殊體諒他,但也很希望他回不來的時候,可以抽空給她寫個信,他每每應下,后來又總是忙得抽不開身。 后來,蘭殊總是等不到,就也不求了。 這一世,他終于有空給她寫信了。 蘭殊卻再沒了欲望,去拆封它們。 銀裳在一旁見她面露疲態,關切詢問她在外的進展如何。 蘭殊輕輕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不太順利?!?/br> 任憑她將種植桑樹的效益算得多好,他們就是不信,更不愿意拿土地出來抵押借款。 銀裳蹙眉不解,“這么好的事,他們怎么會不愿意呢?商市里稻米多少價格,蠶絲又多少價格,價格差那么多,他們難道看不見嗎?” 蘭殊也不明白,鎮里的鄉民淳樸和善,見她一介女流,從沒有厲聲相待,可她一說到改變,他們便顧左右而言其他,并不想同她交流此事。 端的就是一個油鹽不進的態度,等著她知難而退。 銀裳為她犯愁。 蘭殊低頭思忖了片刻,抬眸見銀裳眉心緊皺,笑著伸出手指寬了寬她的皺紋,安撫道:“沒事的,哪有一下就成的事,慢慢來,總有辦法。明日邵師兄說他得空過來,他同鎮里的里正有些交情,正好帶我一起過去拜訪一下?!?/br> 蘭殊心想著里正是一鎮之長,總是要比她更懂小鎮百姓心思的。她剛好可以過去咨詢一下,了解一下情況。 銀裳卻笑了笑,調笑道:“邵先生查賬那么忙,對姑娘,倒總是有空?!?/br> 蘭殊不由愣怔了瞬。 樓下的廚娘剛好喊起全船的人兒吃晚膳,銀裳惦記著她出門奔忙了一天,鐵定餓了,轉眼,便推著她朝樓下走了去...... -- 第二日,邵文祁與她一同進入了同里小鎮,前往里正的家。 里正熱情好客,打開門一見邵文祁,眉開眼笑,拉著他便要不醉不歸。 邵文祁應聲道好,反握住他的手,回眸看了眼,里正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才發現他身后跟了一位姑娘。 這恍若天仙的姑娘,可不就是前陣子一直盤桓在田野里說服村民的那個女商人。 里正的眉頭微微皺起,蘭殊見狀,只好先站在門外向他福禮欠身。 邵文祁含笑道:“這是我小師妹?!?/br> 里正聞言,沖她笑了笑,還是將她迎進了門,“快快請進?!?/br> 一上午侃天說地,里正都是笑臉相待。 邵文祁問起他今年的收成,里正嘆了口氣,也是擺手笑道:“不盡人意,勉強度日吧?!?/br> 邵文祁看了蘭殊一眼,不由問道:“年年問你皆是嘆息,既如此,就沒想過干些其他,讓日子更好過的營生嗎?” 里正頓了頓,默然片刻,提壺先給兩個客人杯中續了杯茶。 蘭殊雙手握上杯身,頷首致謝,抬眸同里正的視線對上,里正嘆了口長長的氣,直接同她道:“姑娘,我們并非不知你是一片好心。小老兒直接跟你說吧,村民的想法,都是很單純的。就想吃飽飯,把日子過下去?!?/br> 蘭殊略一沉吟,切切道:“可你們原本可以過得更好,你們這兒的土地,原就有天然種植桑樹的優勢,為何不放著更好的收益不要,非要堅持種不適宜耕種的水稻呢?” 里正擺手嘆道:“你們做生意的,自然想著哪兒的收入高,就往哪兒靠。要我們有你和邵小弟這樣的頭腦,我們早就到外頭去了,何必守著這一畝三分地呢?可我們不是啊。村民都只會干農活,只有這三分地,你要他們拿地去押,沒了土地,他們以后吃什么?” 蘭殊盡量用著通俗易懂的話語解釋:“并非要你們的土地,只是以地抵押,向朝廷借款,等于只是個擔保,只要賺到了錢把款還上,地仍然是你們的?!?/br> 里正不自覺抬高了音量,“這怎么說得準??!”他忍不住伸手指向了隔壁村的方向,“去年,隔壁南邊那幾家佃戶,當初被人忽悠種一種花,說什么長安最近流行的風尚,達官貴人都喜歡買來裝飾屋子,價格頂好。結果呢,說不流行就不流行了,十分之一的價格都沒有。抵押的款沒還上,地也被官府沒收了,現在,成天忙到晚,都是給那些官老爺干活!” 蘭殊聽得心里一跳,垂下眼眸,“竟有這樣的事......” 里正續道:“不說這個,就提你說的桑樹,在村民眼里,那就是和花一樣,都是不能吃的東西。你說種來養蠶,能賣高價,可這個價格,誰能保證呢?萬一我種了,連半個月的糧食都買不到怎么辦?稻谷就算賣不出去,至少它能填飽肚子??!” “只要我有土地,自己種糧食,不求富貴,起碼餓不死?!崩镎ㄕ摰?。 蘭殊一時之間,無言反駁,默然了會,認真道:“可我也向你們承諾,我屆時會來收購你們的蠶絲,你們不用擔心銷路,我會給你們保底。您剛剛不是也說,年年的收成都不好,勉強度日,既如此,為何不愿試一試?就算第一年不滿意,也能拿我收購的錢,去把借款還了,把地贖回來就好?!?/br> 里正凝著她看了好一會,搖頭嘆道:“前陣子,隔壁張四家的,其實有被你說動過。他家孩子聰慧啊,小小年紀自學,考上了童生!他家想供他去書塾讀書,接著往上考??蓻]有錢??!張四想了好久,昨日決心去找你來著?!?/br> 蘭殊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轉而,卻又被里正的下一句話撲滅。 “可他出去一趟,又愁眉苦臉地回來了,搖頭說,你住在船上?!?/br> 蘭殊心里一咯噔。 回去的一路上,蘭殊低著頭,腦海里一直都在回想著里正最后的話—— “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啊,要是跑了,你要村民,上哪兒找你去呢?” 邵文祁見她滿面愁容,想了想里正方才的話,思量再三,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根難啃的硬骨頭。 邵文祁成為皇商的機遇,正巧趕在了出海,接觸的都是商人,彼此之間,都有異曲同工的想法,便是試煉,也是順風順水。 可農民的想法與他們不盡相同,他們心里覺得一目了然的賬,到農民那兒,只成了能吃和不能吃的東西。 思想的基地就不一致。 邵文祁見蘭殊如此為難,心中不舍,忍不住道:“要不然,師兄去戶部找人通融一下,給你換一道題?” 蘭殊思忖了許久,抬起頭,只篤定地回了句:“我得在杭州,買間宅子?!?/br> 她得扎根下來,才能,得到村民的基礎信任。 -- 船上的水手和侍仆一聽說東家要拋錨帶他們進城定居,各個打起了精神,亮起了眼睛。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一想到能在杭州城中住上一陣子,他們每個人都是滿含期待。 唯有銀裳,聽到姑娘決議進城,眉心一皺,心口陣陣發顫起來。 她陪在蘭殊身邊,入城尋宅,一路上,都握緊了蘭殊的手。走到城門前,銀裳更是瞳仁一縮,不由自主,保護性般的,拉住了蘭殊的步伐。 蘭殊回眸看了她一眼,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抬頭,看向了那道熟悉的城門。 自蘭殊到達杭州,一路直奔同里小鎮的碼頭,都沒有進杭州城看過。 這陣子她奔忙于田野之間,船上的侍仆都以為東家事務繁忙,沒空入城游玩。 唯有銀裳知道,這是蘭殊,真正的故鄉。 她就是在這兒,成為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一離開,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蘭殊原以為自己穿過那道寬寬的城門,走進臨安長街,入目而來的第一個念想,會是那場揮散不去的噩夢。 她已經做好了驚恐來襲的準備。 可令蘭殊意外的是,當她真得再度踏入幼年的故鄉,踩上那熟悉的街道,望見街口邊那座仍在搖轉的水車。 蘭殊眼前閃過的,只是一個拿著風車扎著雙髻,打扮得像個男娃娃的小女孩。 她一路蹦蹦跳跳地朝著前頭的杭州衙門走去,后面,跟著一位懷著孕的夫人,正被張mama摻著,手上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一句一句叮囑著她,“慢點,慢點?!?/br> “可殊兒想快點見到爹爹?!?/br> 蘭殊的眼眶一熱,那三道人影便隨著一陣清風,消散而去。 蘭殊四顧環望,才驚覺,直到身臨其境,她對杭州的印象,從來都不只有雷鳴,暴雨,和烏壓壓一片擠得人喘不過氣的人群。 她仍記得它四通八達的街道,各自通向何方,記得十里點心鋪子街的哪家鋪子,桂花糕做的最好。 也仍記得回家的路,該怎么走。 只是當她不知不覺走到了門口,只見大門緊閉,門上的封條經年累月,早已變得枯黃而模糊。 銀裳見她凝著眼前那道泛白的朱漆大門怔怔出神,擔心她一時受不了物是人非,情緒大慟,拉著勸著,將蘭殊帶離了那兒。 可在無人知曉的夜晚,蘭殊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原處,望了一眼那屹立不倒的白色高墻,她繞到了后面的小二門,一如既往,看到了那棵衍生出墻外的大梧桐樹。 蘭殊提了下唇角,從旁邊撿來了幾塊殘磚,壘在樹下,提裙攀上了那垂拱的樹干,循著樹身,跳進了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