絆惹春風(雙重生) 第55節
書迷正在閱讀:香山潯風、入禁廷、無限游戲,他把純情教官撩瘋了、當野心家進入無限世界、白骨觀、壞種在無限游戲里被瘋批盯上了、曖昧、孤懸、天塌下來嘴頂著、予千秋
蘭殊站在藏書閣下,呆呆朝著那不允探望的緊閉朱門凝了片刻,抬起螓首,只見塔狀的藏書閣最上方,檻外云水空流。 一道頎長的身影站沒站相地搭在危欄邊,手握狼毫,正對著一卷長長的心經,奮筆疾書。 少年的眉宇微微朝著中心凝聚,滿臉都是不耐煩,只在無意間垂眸的那瞬,望見塔下的蘭殊,他不由愣怔了下。 四目交匯,蘭殊心里不由發笑,以他那性子,便是抄十年的經書,也改不掉那股與生俱來的戾氣。 有些人,生為國而戰,殺伐之氣,不可除,也除不去。 便是這股戾氣,令他將來在戰場上殺伐果斷,所向披靡。 思及戰,蘭殊又不免想起了上一世大周與突厥及高句麗的那些恩怨情仇。 她望著危欄上的少年,忍不住在心里胡思亂想,其實,若要真的聯盟,也不是只有嫁這一個選擇,娶,何嘗不是另一個更好的選擇...... -- 蘭殊探望不成,提著食盒回到東宮,也不想浪費這一盒子的好吃食,她轉過二門,朝著昌寧的院子里去,遠遠卻在院外,聽見了小姑娘的哭嚷聲。 今年天氣回暖甚早,眼下不過三月中旬,墻頭的桃花已經開始凋落,散了一地的殘紅。 昌寧遭到了軟禁,站在院前,吸了吸鼻子,勒令門前把守的侍衛退下,“讓開,我要出去!” 御前侍衛卻齊齊撲地,在門前跪成了一排,懇求公主不要為難他們。 昌寧美眸圓瞪:“你們的首領呢?” “傅大人在御書房頂撞陛下,已被停職候審了......” 頂撞陛下...... 昌寧大驚失色,勉力扶住了門沿,雙眸一瞬間黯淡了下來。 她已然能想象到,傅廉是如何去跪求哥哥,不要讓她遠嫁和親,乃至一時情急,叫哥哥看出了他們彼此間已互通情意,生怕他再同她接觸,才罷了他的職,讓他不得再踏入東宮半步。 昌寧昨夜已悲聲痛哭了一夜,眼眶紅腫,此時此刻,她失神的眼中,再度蓄滿了淚水。 她無聲拭淚,上前俯身,將最前排的侍衛托起,開口連嗓子都是苦的,全都是啞音,“我不出去了,只想請你們幫我一個忙?!?/br> 侍衛心懷不忍,眼含沉痛,“公主盡管吩咐!” 昌寧昨夜已想了一夜,眼里閃過一絲認命,泫然道:“麻煩你去一趟文昌侯府,幫我轉告傅小侯爺——昌寧是大周的公主,一生衣食用度,皆受百姓奉養,便有責任,給他們帶來國泰民安......” 沉默片刻,昌寧適才掩去的淚光又泛了出來,續道:“小侯爺任天子近臣,保護帝王是他的責任,昌寧乃天家女子,聯姻是昌寧的責任。之前在湖邊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就當是我年小不懂事的玩笑話,請他忘了,切莫再為我沖撞陛下,昌寧,自愿去和親......” 昌寧把話說完,淚流滿面,轉身便回了屋,狠狠關上了房門。 院前的桃花凋零散落,屋中沉悶的女兒啜泣聲聽來是如此絕望,猶如一塊塊尖銳的磐石,反復砸在了蘭殊的心口上。 蘭殊的腳步不由停滯,再也走不動道。 她怔怔站在了院外,望著那雕花門欄后,光影映照下,女兒撲地啼哭的身影。 銀裳隨在她身旁,見狀忍不住低喃道:“圣人不是最疼愛小公主的嗎?竟軟禁了她......平日那些無微不至的關懷疼愛,難不成都是假的嗎?” 如何會是假的呢? 可蘭殊也說不出駁斥帝王無情的話。 銀裳聽昌寧哭得碎人心肝,不由有些哀嘆道:“大周也不是只有小公主這么一個天家女,赭禾王為何非要選她呢,明明公主已有了心上人......拆散別人有什么好,不如答應換人,多得些銀錢好處,不是更實在嗎?” 蘭殊勉強牽出了一個黯淡的笑容,回首道:“傻銀裳,這世上能用錢解決的事,還能叫事嗎?” 赭禾執意求娶昌寧,圖的從不是嫡長公主的豐厚嫁妝,而是大周最中心的皇室權貴與她血脈相連,情深意重。 那是金銀買不來的。 風簌簌而過,吹卷著地上粉紅的殘花,和著小姑娘的慟哭聲,拂過蘭殊的臉龐。 一股莫名的潮濕感蔓延而入,浸得她心底連帶著一片冰涼。 銀裳忍不住哀嘆道:“就沒有人能幫幫小公主嗎?” 沒有嗎...... 她不就在這嗎? 蘭殊怔怔失了神,沉吟了許久,眼底忽而閃過了一絲決然。 她微微扭頭,俯在銀裳耳邊,沉默了片刻,似下定了什么決心般,堅定而清晰地道:“你去薛府找暮暮,就說我有急事請她幫忙,讓她和朝朝明日亥時,一定來老地方見我?!?/br> 而后,蘭殊打起精神,唇角銜起了一抹溫和笑意,提著食盒,款款朝著那一群看守的侍衛走了去...... -- 夜涼如水,一輪明月高掛空中,文昌侯府,一派寂靜。 傅廉坐在長廊上,手中握了一壺酒壇,仰頭望向了溶溶的月色,驀然回想起第一次遇見昌寧的場景。 傅父戎馬一生,死在了最前線,追封文昌侯,配享太廟。 子承父業,傅廉披孝入宮,替父領旨謝恩。 不過九歲就已是金尊玉貴的小侯爺,多少人羨慕不來的福氣。章肅長公主憐他父母雙亡,還決議將他養在宮中,做太子陪讀。 傅廉跟隨內侍來到太zigong中,最先見到的卻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在門口罰跪的昌寧。 她最近不知從哪學會了瀉藥的制法,使在了平日最愛打她手板的帝師身上。 帝師齊國公仍在廁房里蹲著,太子殿下頭疼得不行,不得不罰她作懲。 昌寧那時才六歲,扎著三髻娃娃頭,跪得十分板正,大有知錯已改的乖巧模樣。 遠遠聽見后方傳來了腳步聲,她好奇地回過頭,便緊緊盯著傅廉身上的孝衣看。 傅廉幼年失怙,心中哀痛,也怕被人取笑沒爹沒娘,見她怔怔望著他,環手握臂,擋了擋自己身上的麻服。 昌寧呆了會,道:“這個哥哥身上的這件衣服,我也穿過?!?/br> “你的爹爹娘娘,也變成了天上的星星嗎?” 那天,太子殿下侍奉于帝師床頭賠罪,無暇見他,他陪著昌寧待在了廊下,眺望天上的繁星。 后來,昌寧經常約他一起看星星。 她說地上的人兒那么多,他們要扎堆,才更好被天上的人看見。 可后來有一天,他牽來兩匹小馬,正準備帶她去山頂看星星。昌寧這時已經隨著李乾搬入了東宮,遠遠看見他,扭頭卻要跑。 他比她大了三歲,早已長成了身高腿長的少年郎,不一會就在拱門前逮住了她,“你跑什么?” 昌寧的眼眸慌亂,覷他一眼,忙著掩袖,將自己的臉蛋一擋:“安嬤嬤說我與小傅哥哥都長大了,男女有別,我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老粘著你,找你玩,會被笑話的?!?/br> 傅廉心口一滯,哪里舍得不見她,辯駁道:“她不讓你來找我,那我來找你總可以吧?” 昌寧搖了搖頭,“也不行。你以后不能再隨便來找我了,對我的女子閨譽不好,我以后還要嫁人的?!?/br> 嫁人。 傅廉當時聽她嘴里說出這兩個字,不知怎得,心里驟然就不舒服起來。 他在集市上見過不少新娘子出嫁的場面,大紅大紫的,又好看又喜慶,但若要他像那些送親的人一般,把她塞上花轎,送給一個別的男人。 傅廉不愿意,也不喜歡。 他一把扯下她擋在臉前的袖衣,正正注視著她,“那只要我不以來找你的名義和你玩,是不是就不會損你的名譽了?” 昌寧的眼眸亮了起來,“還可以這樣嗎?” 而后,她便在東宮新選拔進來的那一批侍衛里,看到了傅廉的身影。 他帶了一包她最愛吃的腌梅子,大搖大擺地來到了她門前,“我是來上值的,名正言順出入東宮,這下你沒話說了吧?” 昌寧輕哼了聲,唇畔銜笑,就要搶他手上的梅子。 他揚手不給,兩人打打鬧鬧,連連的笑語,再度響徹了東宮的梁檐。 文昌侯府,夜深人靜。 傅廉仰頭又灌了一口酒,府中的老仆忽而破例上前打擾,卻說有客來訪。 傅廉心里閃過一絲疑竇,不解道:“這么晚了,是誰還來尋我?” “是薛家的副游使大人,薛長昭?!?/br> -- 這一日,白日里下了場密密麻麻的細雨,眼下雨勢已停,空氣中卻懸浮著層層的薄霧,纏綿繚繞,五米開外,叫人看不清晰。 暮色四合,院門口的守衛遠遠看見蘭殊的身影從夜霧中逐漸靠近,連相抱拳作揖,“世子妃?!?/br> 蘭殊唇角銜笑,再度將手上提著的食盒遞與他們。 蘭殊這些天一直都會來院里探望公主,把守的侍衛幾乎成了習慣。她每次還會給他們帶一些精致的糕點吃食慰勞他們,那些吃食色香味俱全,侍衛們感激不盡,見她如見了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 屋內已經亮起了通明的燈火,昌寧正坐在桌前,抄錄孤本藥方。 作為大周嫡公主,太醫院里珍藏的古籍珍本,她可以隨便翻錄,可一旦遠嫁和親,這些東西便不再是她想見便能見的了。 “也不知道去了高句麗,我還能不能繼續學醫?”昌寧蘸了蘸筆墨,笑容間,夾雜著一絲苦意,“不過師父他云游四海,總會有機會來看我的吧?!?/br> 蘭殊站在她身旁,幫她磨墨的動作一停,沉吟片刻,“公主真的愿意去和親了?” 昌寧執筆的手一頓,又笑了下,“便是不愿,又能如何?” “我是公主,錦衣玉食是我的命,政治聯姻也是我的命?!?/br> 蘭殊挽著袖子,握著墨錠在硯上轉圈,默然良久,輕聲問:“如果這條路一定通向死亡,你還信命嗎?” 昌寧抬頭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是那般清澈無辜,叫蘭殊心口不由大慟,恨不得將前世的一切全盤托出。 可轉念一想,又怕昌寧只會覺得她失了心瘋,無法再信任她。 蘭殊沉吟道:“光靠利益維持的政治聯盟,何來穩當?如若屆時大周與高句麗反目成仇,兵臨城下,你又當如何決斷?” 昌寧思忖了許久,搖了搖頭,“我不知道?!?/br> 現兒連及笄都還沒有的小姑娘,如何會知道自己以后的選擇呢。 又如何能設想出,自己毅然從城墻上一躍而下的畫面。 她嫩的就像樹上剛打出來的花苞兒,叫人怎么舍得,把她當柴火一般燒掉。 蘭殊驀然將墨錠放下,伸手將昌寧眼前的珍本一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