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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惠結束了與往日同窗的聚餐,時間超過八點。未成年不得飲酒,但情到濃時,氣氛到位,無論如何都要互相敬酒兩杯。 他站在門口透氣,昔日跟班在身后說等會要唱K,一起去吧。伏黑婉拒,與眾人打過招呼后,便率先道別。 并非自始至終不合群。而是,他不喜歡太具有社交屬性的場合。 走在路上,他思考回學校,還是就近休息一晚。 學校的位置與聚餐的地點相去甚遠,末班車的乘車地點在幾公里之外,從現在開始往車站趕,是否能乘坐末班車的概率,大概在百分之五十。 伏黑惠聞了聞領口,一股烤rou的油膩、香煙、啤酒混合著的味道。讓他產生一種生活落到實處,而非動不動打打殺殺、與咒靈相依相伴的恍惚感。 這種生活不賴。 但與他無關。 伏黑在便利店買了明天的早飯,接著,步行回到五條悟的房子。 密碼鎖,數字是一串亂碼,毫無組合意義。他問過五條悟這串密碼是什么意思,對方的回答是,沒有意義,提防一些半夜想摸進我家暗殺我的家伙吧。 這種人后來其實伏黑惠一個也沒看到。 門開了,客廳開著燈。 客廳很空,因為五條悟不喜歡買很多家具。他對生活起居上的一系列事情大部分時間秉持著“得過且過”的態度,不買菜,不做飯,偶爾關照伏黑惠的生理健康也像在公事公辦、一時興起。 五條悟有限的私人時間,據伏黑惠所知,一般都使用在一些比較莫名其妙的事情上。 比如買小眾品牌的昂貴定制襯衫。比如研究商場的甜品店今日是否推陳出新。 五條悟在家的總體日子都很少。 所以,燈亮著,讓伏黑稍微有些驚訝。 伏黑進門,站在玄關。 接著,他首先看到五條的背影,五條坐在沙發上,低著頭,伏黑理所當然能夠看見他懷中另一個身影。 五條悟是以一個很主動,很強勢的動作扣著一個女生的腦袋——應該是女生、是長發。他們在接吻。這時,伏黑才注意到這些細微的、纏綿的,因嘴唇交迭而產生的黏膩口水聲。 今晚喝了酒,他的頭有一些暈眩。 聽覺的靈敏度降低。 他看了一眼,接著收回視線。 對于這種場面,伏黑實際上沒有任何興趣。 曾經短暫與父親生活在一起時,他們輾轉在寸土寸金的城市,居住窄小的出租房,隔叁差五會有打扮時尚,年長或年輕的女士登門拜訪。這些女士形色不一,面孔已然模糊。彼此的房間一墻之隔,而他就在父親與女人的調情、喘息聲中寫功課,或者睡覺。 他們通常不會發出太多聲音,但這些聲音在伏黑的生活中像某種條件反射的存在,他能靠聽覺立刻分辨出有些東西代表什么。 父親靠賭博、賣身、接委托任務來維系生活開銷。 這些女人偶爾和惠搭話,大多數情況下裝作沒看見他。 和一般人不同,對于女人,他太早擁有一個具體的概念。因此,除了面臨青春期必須面臨的一些難題,他沒有興趣,也沒有心情,去對陌生的女人產生好奇。 包括五條悟的女人。 這一幕只是角度原因,走進公寓的大門,任何人都能看見這張沙發,與沙發上的兩個人,他們此刻在做的事情。 伏黑會對五條的私事好奇,但并不包括五條和女人談情說愛,帶回家玩一夜情這種私事。 也許他今晚的闖入有點礙事。 但伏黑也并不想這個時候離開房子,回學校太麻煩。五條顯然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他,盡管對方沒有任何停下來的動作。 伏黑當然是選擇無視。 他蹲下來,換鞋。玄關處擺放著五條的皮鞋和女士細跟皮鞋,論款式很像只有高中女生才會買的幾個本土指定品牌。 不,不是很像。就是這個牌子。 難道五條老師現在改變口味了? 和JK發生關系這種事,有違師德吧。 伏黑惠起身,目不斜視,打算向房間走。而就在這時,沙發上的女生抬起頭,他們目光忽然短暫交錯。 伏黑看清了她的臉。 這時,他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太陽xue重重一跳,幾乎是很久違的,震驚的聲音。 他的大腦在瞬間閃過空白。 原本便雙頰guntang,眼神迷離的女生,在與伏黑對視的下一秒,瞬間面紅耳赤。 不過,她沒有尖叫,也沒有落荒而逃,只是拽著五條的肩膀,臉上各種表情交織。 自己名義上的養父兼老師和同校同班的女同學,此刻在家里接吻——這驚人的一幕,伏黑惠的確沒辦法保持如常的心態,當作什么也沒看見。 氣氛尷尬。 叁個人沉默。 只是,并非絕對的意外,這件事,似乎有跡可循。伏黑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之前某些氣氛微妙的場景浮現。 但五條悟的聲音中斷他的思考。 “惠?!蔽鍡l說,“你還要看到什么時候?!?/br> 伏黑錯開視線,卻道:“我不是故意要看的吧?!?/br> 這個人在會客廳堂而皇之做這種事,恐怕目前只是開始。如果在他們進行的過程中闖入,光是對這樣的畫面進行幻想,伏黑就感到由衷的驚悚,以及后怕。 這種畫面絕沒有任何色情含義,其所攜帶的沖擊性是難得的驚悚。 酒像在瞬間醒了。 “為什么突然回來了?今晚在做什么?”五條隨口問。 伏黑回答:“和朋友聚餐?!?/br> “啊,最近有開朗一點嘛。餐后沒有娛樂活動嗎?” “有,拒絕了?!?/br> “聚餐的朋友中沒有喜歡的女生吧?” 伏黑惠語調平平:“我喜歡誰,老師你不是一清二楚么?!彼淹馓讖淖笫直蹞Q到右手臂,“況且,說這種話,是為了掩飾心虛嗎?” 五條“哈哈”地笑,“心虛——不至于吧。遠遠沒到這個程度?!?/br> 啊,的確。以他的性格,他不會有這種明顯被動、模棱兩可的心理。 情緒起伏最為強烈的,莫過于此刻低著頭,眼神飄忽的女同學吧。伊藤真繪已經與五條老師分開,雙手交迭,十指絞纏,在沙發中正襟危坐。很不愿意與伏黑惠進行視線交流,語言交流。 反觀她身邊的五條老師,論自在、輕松程度就像他上一秒不是在對自己的女學生上下其手,而是在進行課外輔導教學。 “還是姐控???”五條說,調侃似的,“去認識點新朋友怎么樣?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啊——” 忽然他像意識到什么,看了伊藤真繪一眼,沒再繼續說。 “什么?”惠表示疑問。 “什么?”這是伊藤真繪的聲音。 五條悟起身,把伏黑惠往房間推,“什么都沒有,回去睡覺。為什么一身酒氣?小朋友少喝酒啊,臭死了?!?/br> 房門啪一聲,關上。 多日不回房間,伏黑開燈,摸了摸衣柜的側面。有一層細細的灰。鐘點工沒有事無巨細清掃到每一個角落。 他在書桌前坐下,打開臺燈,窗外寧靜,夜空將要呈現下半夜的特質。心卻不寧靜。 從過去搬來回憶,不由自主想起一些往事。來到東京之后,很多過去的回憶便被擱置。但重拾回憶只需要一個契機。 他脫掉衣服,換睡衣,把衣服丟進臟衣簍。重新坐下,翻開書。 本打算直接睡覺,現在,不太可能睡得著了。 書本翻動兩頁,或許作者的描寫太晦澀或不盡人意,完全不理解作者想要傳達的意思。 伏黑捏眉心,眼前浮現五條悟與伊藤真繪的身影。伊藤真繪的嘴唇小巧,細致,說話時只露很少一部分牙齒,喜歡抿著嘴笑。笑起來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模特,伏黑曾經在雜志內頁中看見過模特的寫真。 將認識的、想要認識的女生與記憶中熟識的面孔進行對比,這是絕大多數男人會做的事情。 況且,她笑起來的確很可愛——那雙嘴唇剛剛被另一個男人含住,不是陌生男人,不是同年齡段的男生,學生,這個男人再熟悉不過,熟悉到震驚。 他們剛剛究竟是怎樣吻?只是貼著嘴唇?有沒有伸舌頭? ……不過。 如果是五條悟,不可能會和伊藤真繪玩一些純情的戀愛游戲吧。 書里的文字歪歪扭扭,組合成他難以理解的樣子。注意力分散到客廳,再拉扯回書本。 他驚悚的發現,無論如何,他無法不去關注客廳中的動靜。他也無法不去幻想伊藤真繪的嘴唇。 接吻是什么感覺? 青春期的欲念來勢洶洶,伏黑猶豫片刻,打開手機。他把書丟開。 現在,他必須找一點事情做,以此來對抗這種不算陌生,但焦灼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