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后的第三十年 第1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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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俘虜,是天威軍的一員,更是博陵崔氏的嫡出公子,他名喚崔珣。 丁靖本以為,這樣一位長于綾羅的貴公子,會和他一樣受不了死亡的恐懼,投降突厥,可是,他錯了。 他親眼看著這位世家少年經歷了獻俘禮,經歷了重重酷刑,經歷了種種羞辱,卻始終緊咬牙關,絕口不提投降之語,突厥的馴奴鞭,打的傷他的皮rou,卻打不彎他的膝蓋,打不斷他的錚骨。 其實,王庭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兀朵公主對他的喜愛,只要他只要愿意投降,愿意服個軟,他就可以擁有西域第一美人,可以擁有數不清的榮華富貴,他就不需要再經歷那些非人的折磨,可是他偏偏不愿意,無論是服軟,還是投降,他都不愿意。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當丁靖和他的突厥妻子,一起在王帳外面見到脖頸鎖著犬鏈,被囚在籠中的崔珣時,丁靖震撼了,他的突厥妻子端詳著籠中傷痕累累的少年,說道:“公主的蓮花奴,確實漂亮?!?/br> 她又問丁靖:“但是,他為什么不愿意投降呢?投降了,就不用受苦了,還能娶兀朵公主,難道漢人,都喜歡為了所謂氣節,自討苦吃么?可是,你也是漢人,你就沒有自討苦吃?!?/br> 她后來說了什么,丁靖已經記不清了,他只是怔怔看著籠中少年,那一瞬間,他的羞慚,鋪天蓋地。 他不顧妻子的反對,解下自己的外袍,蓋在了籠中少年的身上,之后,飛也似地逃了。 再之后,他開始渾渾噩噩,他愈發關注那個天威軍少年,他眼睜睜看著他一次次逃跑,一次次被抓回,他看著他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人也愈發消瘦,終于最后一次,少年逃跑成功了,還帶走了尼都可汗,和眾多突厥貴族的性命。 崔珣離開突厥后,丁靖對自己的唾棄,達到了頂點,他知道留在突厥,他會生,離開突厥,他會死,可是那樣一個未滿二十歲的少年,都能忍受著非人折磨,不屈抗爭,他這個久經沙場的都尉,做不到么? 丁靖于是籌劃許久,終于也逃離了突厥,臨走前,他只帶走了他的那副金色明光甲。 回到大周后,他本想投案自首,可是他發現,在大周,他已經死了,他被追贈為益州大都督,他的兒子被授予官職,如果他投案,不但他會身敗名裂,更會連累家人。 丁靖又一次怯懦了,生不得,死不得,他來到長安,尋到已經是察事廳少卿的崔珣,請求他,殺了他。 他記得,當時剛出大理寺獄的崔珣,病體孱弱,劇烈咳嗽著,淡淡說道:“我為何要殺你?” 丁靖跪在他面前,涕淚橫流:“因為是崔郎君,讓某重新記起,某還是一位將軍?!?/br> 他拿著刀,高舉著手,遞給崔珣,崔珣只是瞥了眼刀刃,說了句:“我不想殺你,你走吧?!?/br> 他后來才知道,此時的崔珣,身陷阿史那兀朵放出的流言中,所有大周人都對他投降突厥深信不疑,他在大理寺獄又被折磨一年,即使他反復強調自己沒有投降突厥,反復要求大理寺官吏前去突厥查探,但卻沒有人相信,他終于徹底絕望,對人性,對君父,最后,他以摒棄所有良心,甘愿當太后鷹犬的代價,才活著出了大理寺獄。 那個在突厥寧死不屈的少年,終于成了長安城陰鷙狠毒的察事廳少卿。 但他再怎么摒棄良心,再怎么陰鷙狠毒,他也沒有殺丁靖。 因為他還記得,那日在突厥王庭,丁靖蓋在他身上的一件外袍。 第149章 149 丁靖沒有死成, 可是,他也無法再作為“丁靖”活下去了,天大地大, 他已無處可去。 崔珣最后跟他說道:“既然是個死人了,還詐尸做什么?我這還缺一個干粗活的,可以允你做我的仆人?!?/br>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 語氣很冷淡, 高高在上的就好像施舍一樣,但丁靖知道, 他不是在施舍他,他是在救他。 他在為他提供一個棲身之所。 丁靖又羞愧又難堪地同意了,他留在了崔府,可是,他無法忘記他當初在突厥王庭時, 屈膝跪在尼都可汗的面前, 說的“愿歸順突厥, 今生今世不再效忠大周”那句話。 崔珣喚醒了他的羞恥心,他恥于自己口中說出的投降之語,于是,他自我懲罰到不愿開口再說一句話,從此,丁靖徹底在世上消失了,留下來的, 是崔府中,無名無姓的啞仆。 - 成為啞仆之后, 丁靖開始幫崔珣變賣家資,去接濟天威軍家眷, 崔珣讓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崔珣不讓他做什么,他便不做什么,他雖隱隱感覺到崔珣一直在做一件事,但崔珣什么都不說,他也就什么都不問,只忠實做崔珣的仆人。 直到最近,他才終于知道,崔珣一直在做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 紫宸殿上,丁靖身上的金色明光甲已經陳舊,再沒有當日的光輝耀眼,他的臉上遍布不符合年紀的溝壑縱橫,他喃喃說道:“崔少卿讓臣賣了他的宅子,拿銀錢尋個地方養老,臣是可以這般做,這樣,就可以繼續偷生,但是,是崔少卿讓臣重新記起了,臣是大周的將軍,臣又如何能夠拋下他,獨自偷生?臣今日前來,自知會身敗名裂,必死無疑,這是臣應得的懲罰,臣無怨,可死之前,臣要為崔少卿,做這個人證?!?/br> 他徐徐道:“崔少卿從未投降過突厥,你們所聽到的投降消息,只是兀朵公主為了得到他,放出來的流言,事實上,他沒有做過兀朵公主的入幕之賓,更沒有屈服過兀朵公主,無論是多狠辣的折磨,都沒能讓他低下頭顱,出賣大周,如果這不配稱作英雄,那什么配?” 他最后環視殿上群臣:“諸位相公,人心如秤,你們捫心自問,換做是你們,能熬過那般的折磨和羞辱么?為何這樣一個百折不屈的英雄,卻背負投降的污名六年?他也曾試著澄清過,他在大理寺極力喊冤,換來的是酷刑逼供……他沒辦法了呀,或許他不是諸公心目中清白無瑕的君子,但,他本可以清白無暇!是大周對不起他??!如果諸公還有一點良知,請將某今日在殿上的話,說給百姓聽,說給天下人聽,請讓天下人都知道,崔珣他,并沒有投降突厥,他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降將,相反,他是一個英雄!” 丁靖的供述,一石激起千層浪,隆興帝憤怒到咬牙切齒,他如此憤怒,除了丁靖作證,證明崔珣沒有投降突厥外,最讓他憤怒的,應是丁靖當眾揭穿他的寵妃惠妃,使盡千般手段,只為占有另外一個男人,這等隱秘之事,就堂而皇之地在所有大臣的面前被丁靖說出來,這對于一個至高無上的帝王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隆興帝額上青筋都在跳,他怒道:“來人,將這個叛徒押下去,交大理寺議罪! 只是大理寺少卿盧淮,因為私縱崔珣前來大明宮,被勒令回府待罪,大理寺丞只好步出,代替盧淮答了聲“諾”,金吾衛粗魯地將丁靖綁了下去,丁靖臨走之前,朝崔珣笑了一笑,那是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蒼老板滯的臉,終于有了些許往日的神采,他被負罪感折磨了六年,如今,他終于可以釋懷了。 崔珣一直目視著丁靖被押走,他知道,他以后可能再也見不到啞仆了,但啞仆已經完成了對他自己的救贖,從今往后,他不是無名無姓的啞仆了,而是那個做了錯事,迷途知返的折沖府都尉丁靖。 - 崔珣抿了抿唇,他抬起頭,直視著御座上顏面盡失的帝王,他說道:“丁靖的證詞,臣的一身傷疤,都可以證明臣從未投降過突厥,既然臣不是叛國賊,那圣人,是不是可以下令查探一下王暄之死,以及,那頁起居注?” 隆興帝愣住,他幾乎狼狽地說道:“放肆!朕早就言明,王暄之死,和朕毫無干系,起居注上那句話,更與天威軍一案沒有半點干系!朕是皇帝,一言九鼎,就因為你的不信,朕就要下令查探?簡直荒謬!” 崔珣輕笑:“是非曲直,自有公論,圣人無法解釋起居注上的話,也不敢查探王暄之死,此乃眾目睽睽之下,彰明較著的事情,圣人如今以皇帝身份壓臣,在臣看來,反而坐實了圣人曾勾結突厥,殘害忠良,出賣百姓!” 隆興帝愕然,珠簾后的太后,終于沉聲說了句:“夠了!” 她緩緩道:“崔珣,吾知曉,你在突厥受了許多委屈,回到大周后,是大理寺失察,冤了你,這是吾與圣人的疏忽,吾會昭告天下,為你正名,今日你的悖逆之言,吾也可以當你是哀傷過度,一時糊涂,你且回去吧,此事就此作罷?!?/br> 她是在給崔珣最后一個機會,只要崔珣答應,他仍然擁有權勢地位、榮華富貴,他還可以額外擁有流芳美名,隆興帝都不知道太后為何這般縱容崔珣,他回過頭,剛想開口,就被太后狠狠瞪了一眼,從搖曳的珠簾縫隙中,隆興帝分明能看見太后眸中極度的失望和憤怒。 但就算再怎么失望,再怎么憤怒,這還是她的兒子,她不想失去這個兒子,她不得不繼續維護他。 她許諾崔珣既往不咎,以此換來各退一步,可崔珣卻偏偏不領情,他反而譏嘲地彎起嘴角:“臣擊登聞鼓時,告了圣人,也告了太后,臣告太后包庇親子、藏賊引盜、枉法徇私,如今看來,倒是印證了狀告之語?!?/br> 太后怔了下,崔珣又道:“臣可以理解一個母親,不顧一切,保護自己的孩子,但無法理解一個太后,不顧一切,保護勾結外敵的皇帝?!?/br> 此話一出,聞者咋舌。 須知如今的大周,隆興帝已形同傀儡,而太后才是真正的生殺予奪之人,崔珣當眾指責皇帝還不夠,還指責起太后來了。 太后果然失態大怒:“崔珣,吾看你是不想活了!” 一直一言不發的崔頌清終于坐不住了,他道:“崔珣,天威軍一案已經結束了,天下無不是之君父,你莫要再胡來了?!?/br> 一些大臣也開始附和,忠君孝義的思想根深蒂固地刻在這些讀書人的心中,他們雖然意識到君父可能的確如崔珣所說,殘害忠良,出賣百姓,但他們仍然固執的不肯相信,而另一些附和的大臣,則是有另一種想法,君父賣國,這是多么大的丑聞,傳出去的話,以后百姓還會相信朝廷嗎?以后番邦還會憧憬大周么? 所以,必須要讓此事到此為止。 在一眾的指責聲中,崔珣忽笑了起了,鐐銬哐啷中,他徐徐起身,平靜看向崔頌清,看向這個他一直敬仰的伯父,他說道:“當日,盛云廷的尸首于官道中掘出,崔相公明明知曉盛云廷之死,定然另有內情,卻選擇視而不見,漠然置之,因為崔相公有太昌新政要推,有盧黨要斗,怎么能為了一個盛云廷,就不顧大局呢?如今崔相公依然為了大局,不顧天威軍的冤屈,不顧六州百姓的冤屈,這就是崔相公的道??晌?,看不起崔相公的這種道,也恥于崔相公的這種道,如果一種道,連為國家死而后已的將士冤屈都不顧,連無辜受難的百姓性命都不顧,那此道,不要也罷!” 崔珣再未稱“伯父”,而是以“崔相公”相稱,足以見他內心的鄙夷,崔頌清瞠目結舌,還沒到等他反應過來,崔珣又看向其他附和的大臣:“前朝世宗指使宰相錢明淵冤殺了大將韓裕,天下人前赴后繼為韓裕鳴冤,但大家的矛頭都是指向錢明淵,而不是世宗,等韓裕平反后,天下人也只是說世宗被小人蒙騙了,自古以來,只有受蒙蔽的君父,沒有做錯的君父,諸位,也是這般想的吧?可諸位是君父的臣子之前,難道不應該先是個人么?是人,就應該知道什么是對,什么是錯,勾結胡虜,是對的么?殘害忠良,是對的么?出賣百姓,是對的么?相信沒有一個人,敢說這是對的,那難道,諸位寒窗苦讀圣賢書,就是為了追隨錯誤么?” 眾人神色一凜,均有些茫然若失,只是,忠君思想下,仍無人敢對崔珣的話語發聲,崔珣對此結果,并不意外,他反而愈發坦然,他已經說完自己要說的話了,最后一句話,他是對隆興帝和太后說的:“圣人為一己私欲,棄將士百姓于不顧,枉為人君,太后只顧自己之子,卻不顧將士之子,百姓之子,也枉為太后!” 太后已然氣到哆嗦,她顫抖著手指向崔珣:“來人!押下去!” 她不像隆興帝,為了堵民之口,還存著和崔珣辯一辯的心思,以致于釀成紫宸殿上的鬧劇,她手握權力,為何要辯?她要崔珣生,他就生,要他死,他就得死。 - 血盆苦界,魚扶危抱著李楹,眼看著就要離開了木橋,李楹心中大急,她頭倚著魚扶危的臂膀,忽然張開口,用盡全力咬上他的胳膊。 她咬的太重,魚扶危吃痛,不由撒開了手,李楹掉到了木橋之上,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就往木橋邊爬去,她要去血池地獄。 只要她去了血池地獄,魚扶危就無法追上來了,她身上有佛頂舍利,血池地獄里的鬼獸傷不了她的。 她拼了命往橋邊緣爬著,半個身子都掉了下去,魚扶危大駭,撲上去抱住她的腰,阻止她下落的趨勢,但是兩人動作間,一只波兒象卻悄無聲息地從血池躍起,牙齒咬住魚扶危的衣衫,生生將他拖進了血池地獄。 第150章 150 水花四濺, 魚扶危沉入了血池地獄,血池中的guntang池水讓他如遭炙烤,這種常人難以忍受的疼痛讓他立刻陷入暈厥, 池底的鬼獸迅速往前潛去,張開獠牙大口,意圖將魚扶危生生吞噬。 血池地獄萬年來從未有過活人, 活人的血rou, 對鬼獸有格外的吸引力,一只波兒象獠牙咬上魚扶危小腿, 蔓延出的鮮血讓滿池的鬼獸都興奮起來,眼瞅著魚扶危就要被撕成碎片,李楹想都沒想,就懷揣著佛頂舍利,奮力爬著, 直直往血池落去。 她要去救魚扶危。 其實, 她完全可以不管魚扶危, 而是自己拿著佛頂舍利離開血盆苦界,走出生死道,回到人間,這樣,她就可以去救她的郎君了,須知她的郎君危在旦夕,還不知道在受怎樣的折磨, 遲了,她可能就會永遠見不到他了。 可是, 她仍然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顧及自己性命, 就用盡全身力氣,爬出木橋,落入血池,去救一個要送她去枉死城的人。 這,便是李楹。 李楹落下血池的那一剎那,和魚扶危一樣,guntang的池水頃刻將她全身包裹,痛之入骨,但與此同時,佛頂舍利迸發出耀眼白光,白光如同利刃一般,劈在正在撕咬魚扶危的鬼獸身上,鬼獸紛紛哀嚎掙扎,一個個調轉過頭,撲騰著往其余地方逃去。 血池里受罰的惡魂也都被佛光震懾,有的惡魂想讓佛頂舍利拯救,于是伸出白骨森森的手,去觸碰佛光,卻被佛光炙熱到手冒白煙,于是再無人敢靠近佛頂舍利,也無人敢靠近池中的李楹和魚扶危。 魚扶危已經陷入昏迷,李楹被滾沸池水灼傷,她傷上加傷,神智也陷入昏沉,徹底昏迷前,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拽住魚扶危的胳膊,將掌心的佛頂舍利塞入他的手中,然后,意識就開始模糊,緩緩閉上了雙眼。 血池之中,圣潔佛光自魚扶危的手中往四面八方涌去,如同從血池根底長出枝蔓,枝蔓最后化為一朵巨大的佛臺蓮花,將李楹和魚扶危托舉出血池,護住二人不再受血池灼熱之痛。 木橋上的勾魂使者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他環顧四周,這動靜,馬上就會引來鬼吏,到時候,魚扶危和李楹,一個也逃不了。 他跺跺腳,咬牙頭也不回地跑了,血池地獄中,只剩下潔白無暇的佛臺蓮花,以及環繞在蓮花旁邊,不敢接近的惡魂和鬼獸。 不出意外的話,血盆苦界的鬼吏很快就會循聲而來,將李楹和魚扶危抓走審問,但就在此時,一葉扁舟,從奈河,劃到了和奈河毗鄰的血池地獄之中。 戴著斗笠的擺渡人將扁舟撐到佛臺蓮花旁,他收起竹篙,俯下身去,輕輕撫摸了下李楹的頭發,他望著昏迷中的李楹慘白的神色,微微嘆了口氣,然后目光移向同樣昏迷的魚扶危,他神情復雜地搖了搖頭,喃喃道:“但愿,你這次莫再辜負她?!?/br> 他直起身子,手上綠色鬼火升起,鬼火化成一團綠光,推著佛臺蓮花,悠悠往血池外飄去。 - 含涼殿中,隆興帝枯坐在矮榻上,他細細撫摸著一副女子鎧甲,他雖是皇帝,但他有一個強勢的母親,他的母親戀權戀到他即使長大成人,也不愿放手。 而他自小就知道,帝王之家,毫無骨rou親情可言,所以他每時每刻,都活在被廢的恐懼中,即使他的母親從未表現過這種意圖,但他還是恐懼。 在這種恐懼下,他憎惡母親為他選的所有妃嬪,她們雖然相貌美麗,性情柔順,知書達理,沒有半點可以挑剔的,但他就是憎惡,沒有其他原因,只因為,她們是母親選的。 后來,惠妃來了,這個草原女子和宮中妃嬪截然不同,她右臉被灼燒過,為了掩蓋疤痕,她在臉上紋了一朵灼灼蓮花,她性情自私殘忍,字也不認識幾個,對待他,也不像其他后妃一樣百依百順,反而從不討好,怎么看,這都不是一個符合后妃標準的女人。 可他偏偏喜歡了她。 他對惠妃百般寵愛,就算明知道她心中有另一個男人,他還是寵愛她,甚至不顧她是個胡女,賜給她佩劍,讓她穿上鎧甲,隨侍身側,入睡的時候,只要有她提劍護在他身邊,他就能睡得格外心安。 但是,這個能讓他心安的女人,再也不在了。 他恍惚記起,那日將她逐出宮時,他忍不住問她:“朕對你不好么?你為何還要念著他?” 她當時遲疑了一下,說:“圣人對兀朵很好,但是,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兀朵不會珍惜?!?/br> 她就是這般,偏執,狠毒,荒唐,不擇手段,所有女人身上不該出現的品德,都出現在她身上了,無妨,他也是一樣,所有皇帝身上不該出現的品德,都出現在他身上了。 太后曾經疑惑地問他,他到底喜歡惠妃什么,這,就是答案。 隆興帝撫摸著惠妃的盔甲,兩行眼淚,終于滑落俊秀臉龐,這個百姓口中神仙一般的人,此時此刻,眸中全是刻骨的怨毒,他問內侍:“太后還沒有處置崔珣么?” 內侍戰戰兢兢道:“沒有?!?/br> “備輦,去蓬萊殿?!?/br> 內侍猶豫了下,勸道:“圣人如今處境尷尬,何必再去蓬萊殿呢?崔珣做出這種事,太后再怎么喜愛他,應該也不會放過他的,圣人只需靜待佳音即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