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中途還遇上了目的相同的阿沅。 阿沅雖也是樊家的女奴,但因為識字,所以深得樊伉器重,且生得美貌,十分會做人,因此在莊子里地位頗高,與其他下奴待遇自是不同,便是王回也不會輕視于他。 再說阿沅精通女工,他身上的衣裳還是阿沅親自縫的呢! “原來是阿沅?!蓖趸貨_她一抱拳算是打招呼。 阿沅回禮:“見過王將軍?!?/br> 兩人一起同行,阿沅方從蠶室出來,一頭霧水,遂問道:“將軍可知郎君此次喚你我二人,可是為何?” 王回道:“想是為了郎君回長安的事吧,畢竟郎君來舞陽也快有兩年了,主母擔憂,郎君也該回去了?!?/br> 阿沅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倒是不曾想一眨眼來舞陽都兩年了,時間過得真是快?!?/br> “是啊?!蓖趸匾皇职丛趧Ρ?,神情頗有些悵然若失,“也不知道武阜那廝這幾年跟著主公東征西戰又殺了許多匈奴,立下多少功勛。興許等到他再次回到長安的時候,也能封個不大不小的爵位了?!?/br> 只有他這兩年在舞陽奶孩子,毫無寸進。 阿沅似是知曉他的心思,意味深長地道:“郎君所為無一不是于國于民有大利的東西,跟著郎君未必不比殺匈奴的功勛大,焉知武將軍不曾在心中懊惱沒有跟隨郎君呢?” 王回有些不以為然。 大丈夫當建功立業,封妻蔭子。貪圖安逸又豈是大丈夫所為。 跟著郎君穩妥是穩妥,卻也未免讓人容易消磨斗志,頹廢度日。 “王將軍,阿沅姊姊你們來了?!背斯庹驹谠洪T口瞅見他們老遠就迎上來了。 阿沅變戲法一樣從袖子里摸出一根束帶,道:“前兒替郎君裁衣裳時,順手做的,送你了?!?/br> 乘光接了過來,喜滋滋地說:“多謝阿沅姊姊,都說阿沅姊姊的手藝好,瞧這束帶就是比旁人做的好看?!?/br> 阿沅抿嘴一笑:“就你嘴甜?!?/br> “哪里,我可說的大實話,就是郎君也贊過阿沅姊姊的手藝?!背斯鈽泛呛堑氐?。 王回朝那束帶瞅了一眼再瞅一眼,又瞅瞅阿沅,臉皮抽了抽,想起她曾經縫人皮rou的壯舉,很想問問她縫衣裳和縫人皮rou的感覺有何不同了。 然而再怎么在心里想,王回也知道肯定不能問,一問以后的衣裳就沒了。 幾人才到門口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酒香,伴隨著食物的味道,令人饞涎欲滴。 王回喉結動了動,心想跟著郎君有一點好處那是別處怎么也比不上的。 郎君極善烹制美食,尋常的食物到了郎君手里,總能烹得特別濃香可口,別有一番滋味。 就是不知郎君今日烹制的什么佳肴招待他們。 這么一想,內心居然隱隱有幾分期待起來。 阿沅也不動聲色地深吸了一口氣,笑道:“不知郎君又在烹甚美食,今日可是又有口福了?!?/br> 王回已經迫不及待地抬腳入內,發現郎君和無名公子就在院中。 院子里擺了一個高高的爐子,爐子上方架著一塊大鐵板,郎君站在板凳上正在那板板上烹制著什么,那香味便是自那鐵板上傳來的。 沒錯,樊伉今日招待他們的便是鐵板燒! 自從有了菜籽油,樊伉便由脫韁的野馬一般,徹底地放飛自我,不肯委屈自己,恨不得把前世自己吃過的美食全都做一遍,好讓身邊的人也嘗嘗,讓他們也體會到華夏五千年文明的美食文化。 無名端著一個碟子,里面堆滿了蘑菇豆腐rou片還有好些他不曾見過的食物。吃到什么喜歡的,便示意樊伉多做點;遇到不愛吃的便皺一皺眉頭,哼哼兩聲,表示不愛吃。 “阿沅和王將軍來了,請坐請坐,馬上就可以吃了?!?/br> 樊伉熟練地將菜裝盤,乘光非常有眼色地過來,將食盤端上桌。 阿沅笑瞇瞇地看著樊伉:“郎君今日做的什么?如此別致有趣?!?/br> “鐵板燒?!狈詈髷偭藥讉€薄薄的蛋餅,放在盤子上,再將之前做的油炸紅薯條也端上桌,如此便齊活了。 乘光奉上酒器,樊伉執盞給阿沅和王回各斟了一杯。 王回聞著酒香下意識地吸了口氣,滿臉陶醉地瞇起眼睛:“好酒?!?/br> 跟著郎君的第二個好處便是能時不時地喝上這么醇香的燒酒。 這燒酒只有郎君會釀,別處都買不著。 相比起王回的坦然,阿沅顯得有些受寵若驚,一手接了過來,忙道:“不敢煩勞郎君?!?/br> 樊伉忙了一上午,肚子也餓了,酒過一巡,便動手卷了個餅吃了,待得腹中饑餓之感稍解,才擦了擦嘴,道:“姨母和阿母時時來信催促,我估摸著最遲還有兩個月無論如何也要啟程回長安,可這莊子將將才建出個模樣,惟恐我一走,莊子荒廢,這兩年的時間便白廢了。將軍和阿沅可有什么好的建議?” 王回第一次吃鐵板燒這玩意,吃進嘴里咸酥香濃,還有股說不出的味兒,一口下肚,刺激得味蕾大開,竟是比平日燒的rou食更美味,頓時胃口大開。 王回正一邊喝著小酒一邊吃菜,內心美滋滋,聽得樊伉問起,便道:“這有何難。郎君回長安時,留一部人在此照料便是。此地本就是主君的封邑,舞陽長官又與你交好,若是郎君開口,胥公必會幫著照看一二,郎君大可放心?!?/br> 阿沅也跟著點了點頭,顯然是贊同王回的主意。 樊伉皺眉:“只怕留下來的人手不夠,田地種不下來?!?/br> 好不容易開出幾千畝地,他又下了大力氣漚肥治理土壤,荒了豈不可惜。 王回道:“這也好辦。周呂侯帶兵多年,今年軍中必定有不少因年邁又或是因傷殘退役的軍卒。若是郎君肯許他們一個去處,他們必定心存感激,盡心幫郎君照料莊子?!?/br> 若非他還年輕,想要上戰場殺敵搏一個功勛,也愿意留在莊子里做個護衛養老。 樊伉也曾想過這事,遂提出自己的顧慮:“若是這般,算不算我私養家奴?會不會遭人忌諱?” 劉邦此人為人氣量狹小,素愛猜忌,他可不敢賭這位漢皇的親情。 王回嗤了一聲,道:“郎君又不是豢養健壯的男丁圖謀不軌,無妨的。主君和周呂侯麾下也養著不少這樣的人,這些軍卒們行伍一生,老了殘了總得給他們一條活路?!?/br> 畢竟朝堂給那些退役的傷殘軍卒們的安置錢可沒幾個。 他們這些武將最怕的是什么?他們最怕的并不是死,而是成為一個殘廢。 若是死在戰場上一了百了,成王敗寇,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然而若是成了一個殘廢,進不能上戰場搏功勛,退不能養家糊口,處處被人嫌棄,如同廢物一般,于他們而言那才是最痛苦的事。 樊伉琢磨了一回,既然王回都這么說了,大抵是可行的。 就是不知道舅舅什么時候能回碭邑,到時再與他商議,朝他要些人手,一來可以護衛莊子,二來也讓他們能有口飯吃。 樊伉想得更加美好。 莊子四周的鄉里,不少人家因為男人出征死在戰場上,所以有很多寡婦,若是那些軍卒們在莊子瑞安頓下來手中有錢,興許那些寡婦們也愿意和他們結個親什么的。 到時候再揣幾個崽,再不用發愁人手了。 第105章 既然決定回長安,樊伉便早早地開始準備。 紙坊鹽井酒坊他不挪動,蠶室也要留幾個熟手照看,唯有玻璃作坊到時候會停掉,作坊里的匠奴們也會帶走。閎翁他也是要帶走的,走之前樊伉特地帶著人去了一趟舞水河畔,檢查水車的情況。 閎翁向來把水車當做自己此生最偉大的木工杰作,還是很看重的。即使樊伉不囑咐他,老頭兒也會定期維護檢查。 家里的驢子度過了發情期,此刻又恢復成以往溫馴勤勞的模樣,任勞任怨。 樊伉和無名騎著驢子帶著幾名健仆四處掃蕩集市,搜羅地方特產,尤其是種籽之類的,無論是什么,皆會買上不少。畢竟他商城里頭那么多胡人才有的種籽總得要有個說法。 這日他和無名帶著一隊衛士從襄城縣回來,途經紫云山時,已值正午,人困牛乏,正準備停車稍事歇息,吃些干糧再繼續上路時,無名突然放下手中水囊,手一攔將樊伉擋在身后,整個人身形緊繃,仿若一柄出鞘的劍一般。 “前方有人,護好郎君!” 王回神情一凜,霍然起立,一手按在劍柄上,雙目環視四周,其他的人也立刻行動起來,將樊伉圍在身后,個個神情肅穆。 他們一行數十人,又帶著牛車,便是想躲也無處可藏,只能暗自期盼來的人是友非敵。 將將排好陣形,只見前方塵土飛揚,十幾騎先后從前方打馬狂奔而來。 領頭的騎手穿著漢軍慣常穿的玄色戰服,外罩魚鱗甲,很是眼熟,樊伉在他舅舅的軍營見過,應是漢軍士卒。 此刻那人正趴伏在馬背上躲避身后射來的飛羽,身形甚是狼狽。 追在他身后的數騎雖然穿著常服,但形容彪悍,可見非尋常百姓,且身下的戰馬也比頭前的健壯些,個個兇神惡煞。 樊伉還在想前頭的是誰,無名卻已經認了出來:“是你舅舅帳前的小卒,曾經來過莊子幫你收麥子?!?/br> 話音未落,王回已經拔劍出鞘,大聲叫道:“保護郎君?!?/br> 頓時十幾個衛士呼拉拉上前,將樊伉圍在中央,其他人已經拿起武器沖上前去,和后面追上來的幾騎戰了起來。 領頭被追的漢軍士卒這才能直起身子,抬起眼睛瞧見樊伉,頓時又驚又喜。 “郎君快走!他們是韓王信舊部,特地來捉郎君的?!?/br> 這還了得?! 他不嚷還好,一嚷馬背上的大漢頓時哈哈笑起來。 “兄弟們,前面就是樊噲那廝的兒子,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捉住此人,韓王重重有賞!兄弟們,沖啊——” 樊伉:“???!” 總覺得這臺詞略耳熟,好像依稀他剛穿來不久,在前往櫟陽的路上也來了這么一出。 不過那次是燕王臧荼余孽,這回換成了韓王信舊部。 他家阿翁貌似天生長著一張嘲諷臉,很會拉仇恨啊。 而且他們雖然穿著便服,但好歹也有幾十人,這十幾個騎兵竟如此囂張,難道以為有了匹坐騎,便能以一敵百了不成? 無名臉一沉,手腕一翻,一支飛鏢已經“嗖嗖嗖”朝那大漢旋了過去。 那大漢掄起大刀,擊落了飛鏢,縱馬就朝樊伉的方向沖了過來。 王回已經拔劍與之戰了起來,一時間馬嘶人吼之聲不絕于耳。 樊伉看得目瞪口呆。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冷兵器戰爭,但這種話都沒說上兩句就開始掄刀互砍的打仗場面,不是一個習慣了和平生活的現代人輕易就能適應的。 這跟現代的流氓黑澀會掄刀互砍不一樣?,F代斗毆哪怕再激烈,只要警察一來就得偃旗息鼓。 可戰爭的結局只有一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兇殘多了。 樊家的衛士早已經和韓王信舊部戰在一起,就連樊伉自己手中也不知何時被人塞了一柄長劍,死沉死沉的那種。 他的心怦怦直跳,這個時候便深刻理解了無名兄時常念叨監督要讓習武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