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樊伉也沒有藏私,仔細指點那幾個匠工,開始在屋子里盤火炕。 期間呂澤過來了一次,被禹肇拿樊伉教的說辭搪塞了回去。 知道是因為樊伉怕冷才修火榻之后,呂澤便不再說什么,仿佛放棄了一般,任由他們搗鼓也不做聲了。 樊伉本來就是一個愛折騰的人,禹肇也是個看熱鬧不嫌麻煩的性子,兩個人簡直就是一拍即合,尤其是現在得到呂澤的默許之后,更是放開了,湊在一起一頓叮叮咣咣亂敲亂錘,不僅在樊伉暫住的屋子里搗鼓出了一個火炕,還多了一套桌椅板凳。 “這樣就成了?”禹肇摸著下巴繞著火榻走了兩圈,若有所思,“看起來不是很復雜嘛!” “本來就不復雜?!狈?,“只不過是之前沒有人想到這一點而已?!?/br> “什么時候能用?”禹肇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火榻,有些躍躍欲試,看他那情形,似乎是想要當天就要試試火榻的用處。 “等干透了就能用了?!狈c了點頭,說,“舅舅就是太古板了,營里這么冷,盤個火榻多方便呀,睡得舒服,還能少生病?!?/br> 這可不是醫療條件發達的幾千年后,而是一個感冒就有可能奪走一條人命的大漢朝。 禹肇身為呂澤的副將,可不敢像樊伉一樣,在背后肆無忌憚地議論呂澤,裝做沒聽見,招呼著樊伉往外走。 他要給自己也盤個這樣的火榻,看著就很暖和。 那個桌椅板凳也來一套,興平侯說什么盤腿坐不好,容易成羅圈腿什么的。 雖然羅圈腿是什么他并沒有問,不過看興平侯說這話時候的表情,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費了一天半的時間,總算把禹肇的火炕也盤好了,那幾個匠工也掌握了技巧,盤起火榻來很快,現在禹肇已經在組織,考慮著給是不是全營都盤火榻。 “全營盤不盤我不知道,不過傷兵營那邊是肯定需要的?!敝形绲臅r候,樊伉蹲在門檻邊上,和禹肇一起捧著碗吃著卡嗓子的糜子rou粥,心中盤算著無名兄回來的時間。 無名說三天能回來,這都已經是第四天了,還不見人影,心中不禁開始有些擔憂起來。 “嗯,有道理,過兩天我再跟將軍提這事,這幾天將軍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彼头活檯螡傻姆磳?,為了盤這個火榻,訓練都缺席了,呂澤現在肯定哪兒看他都不對,還是不要去討罵了。 樊伉同情地看著他:“禹將軍你辛苦了?!?/br> 別說禹肇,這兩天連他都覺得呂澤看他的眼神不對勁,透著一股nongnong的嫌棄之意,肯定是嫌棄他才來幾天,就影響他軍中的紀律。 也不想想他這么辛苦討人嫌是為了誰! 哎,好人難做??! 樊伉捧著碗,覺得碗里的rou粥都沒有那么香了。 就在這時,忽聽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一陣興奮的“汪汪汪”聲。 樊伉頓時精神一振:“無名兄回來了?!?/br> 說罷把粥碗往地上一放,自己像只裹了厚毛裘的小黑犬一樣“倏”地竄了出去。 迎面就是好大一張馬嘴,“昂”地一聲,差點撞到他,好在馬背上的騎士騎術了得,反應迅速地一把勒住韁繩,才讓他免于葬身馬蹄的下場。 無名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扶住了他,說:“郎君怎地如何魯莽,可曾傷到哪里?” 樊伉:“……” 那馬離他至少有一尺距離呢! “沒有沒有,我對無名兄的騎術有信心?!狈f著伸脖子朝他身后張望,“我的草呢?” 無名好氣又好笑,轉過身指著馬背說:“都帶過來了?!?/br> 大黑搖晃著尾巴跑過來,圍著樊伉跳來跳去,不時地哈兩口氣。 樊伉揉了揉它的腦袋,敷衍地安撫了它兩下,就跑過去翻無名馬背上的東西。 無名走的時候,只帶了兩塊rou干和一袋干糧,回來的時候,rou干和干糧沒有了,但是馬背上卻多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超級大包裹,外面罩著被子。 樊伉揭開被子一看,只見馬匹兩邊吊著三個竹筐,竹筐里就放著他的三盆夢葉草。 “我怕路上凍著,所以拿了一床你的舊被子?!睙o名說。 樊伉頓時放下心來:“放心罷,凍不死的?!?/br> 禹肇還以為帶了什么好東西,好奇地上前瞅了兩眼,結果發現是三盆長著幾分小嫩葉的植物,頓時失去了興趣。 讓人將夢葉草抬進屋里,無名也沒問他要這個做什么,叫人送了點吃的過來,吃完就睡下了,留下樊伉一人守著三盆夢葉草發呆。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夢葉草的服用方法,以防萬一,他還是將一整棵夢葉草上面的八片村葉全摘了下來,搗出汁液,兌入水中。 夢葉草的汁液入水即化,聞著無色無味,樊伉好奇地拿筷子沾了一點送進嘴里。 “啊呸!”一聲,他臉一皺,張口吐了出來。 尼瑪的,太苦了! 真正是比黃蓮還苦??! 算了! 良藥苦口,希望一切如他所想,夢葉草能讓呂澤好起來。 第77章 “你干什么?”無名躺在榻上,正好瞅見他呸舌的動作。 “好苦的味道?!狈闷鸨庸緡J?。 無名接過杯子,也拿筷子沾了點嘗了下,一張英俊的臉瞬間垮了起來:“什么東西?這么苦!” “黃蓮水啊。不知道是不是睡火榻睡得太多了,有點心火亢熱,喝點黃蓮水下下火氣?!狈f起謊來眼睛都不眨一下,仰起頭望著無名,建議說,“無名兄要不要試試?!?/br> 無名滿臉抗拒,敷衍道:“我就不用了,郎君自己喝吧,多喝點?!?/br> “那我端去給舅舅喝?!狈f著,興沖沖地跑走了,留下無名一臉的莫名其妙,翻了個身繼續睡。 反正在呂澤的大營里,可以隨便他到處撒腳丫子亂竄也不會有什么危險,最多也就是被那些兵油子們開玩笑似地找找麻煩。 樊伉像匹脫韁的野馬一般,奔到呂澤房前,先敲了敲門,得到呂澤許可以后,才推門而入。 呂澤的臉色比起前幾天更加灰敗,顴骨高聳,面容日漸枯瘦。 聽到樊伉進來,他眼皮都沒有抬,連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他。 知道呂澤多半是因為自己來了才幾天,就生生把半個軍營變成建筑工地有所不滿,樊伉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討好地上前,說:“舅舅,你渴不渴???” 說著把那碗兌了夢葉草比黃蓮還苦的湯汁端上前。 呂澤鼻子里冷哼一聲,依然不肯搭理他。 “舅舅——”樊伉拉長了音調,只差沒有撒嬌賣萌。 呂澤被他煩不過了,手一伸接過碗,仰頭一飲而盡,頓時臉色都綠了,張口就想吐。 “別吐別吐——”關鍵時刻,樊伉眼疾手快,抓著桌上的帕子一把捂著呂澤的嘴。 呂澤吃驚之下,一口水全咽了下去,整個人都像是在黃蓮水里泡過一般,那滋味就別提了,直朝他翻白眼。 “放開!”呂澤一把將他的手拿了下來,怒道,“幾時學得這樣頑皮,連舅舅也敢捉弄?”說著就要去拿水漱口。 “一碗黃蓮水,清熱降火的?!狈樣樀剡f了一碗水過去。 呂澤接了過來,正要漱口,忽然臉色一變,手上一松,水碗咣啷一聲掉在地上,一口血吐了出來。 “舅舅?!”樊伉大驚失色,轉身就要去喚人。 “不要聲張?!眳螡蓱K著臉捂著腹部,臉上冷汗直冒:“扶我去茅廁……” 樊伉連忙起身去扶他,呂澤臉色憋得青紫,樊伉覺得不太妙,目光一掃,看到靠墻的架子上放著一個半米高的木桶,也不管是用來干什么的,拿了過來,往屏風后一放,順手往呂澤手里塞了兩張廁紙。 呂澤的表情簡直了,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屏風后,方才咬牙切齒地吼道:“去外面罰站去!” 樊伉自知理虧,再說他也沒有圍觀別人出恭的惡習,乖乖地出門站崗去了。 禹肇練完兵,過來向呂澤匯報,見樊伉像尊門神一樣杵在院子里面對著墻壁罰站,不由奇道:“興平侯這是做甚?” 樊伉哭喪著臉說:“舅舅生我氣,把我趕了出來罰站呢!” 都說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最近吃了不少樊伉帶過來的rou干,而且即將睡上樊伉指點匠工們建的火榻的禹肇對樊伉還是非常愛護的。 一聽將軍居然如此狠得下心,讓樊伉罰站,禹肇頓時義憤填庸,跟著一起數落大將軍:“將軍也太嚴厲了,天氣這么冷,就算再怎么生氣,也不能讓興平侯在外面罰站受凍??!要是凍壞了可怎么辦?” “站一會凍不壞的,你看我穿了毛裘?!狈慌商煺娴刂钢砩系男旅米屗?。 禹肇:“……” 他討厭不缺錢炫富的京城貴公子。 屋子里呂澤聽到外面副將和外甥的說話聲,臉都扭曲了,要不是現在狀況不允許,他肯定將兩人一起關起來面壁思過,奈何腹痛如打鼓,只得忍耐著,待得出恭完畢,想起方才用的廁籌是什么之后,呂澤的臉又扭曲了! 這個敗家子! 如此珍貴的白紙,他他他他居然用來當廁籌擦屁股! 簡直是暴殮天物! 呂澤忍了又忍,終是沒有忍住,一聲怒吼,猶如舌綻春雷。 “你給我滾進來!” 樊伉:“……” 禹肇:“……” “你到底做什么了?”禹肇悄悄問樊伉。 樊伉小聲回答:“我給舅舅喝了一碗黃蓮水?!?/br> 禹肇:“……” 熊孩子,該打! 禹肇不明就里,跟著樊伉一起進去,撲面而來就是一股沖天的惡臭,還伴隨著nongnong的血腥氣。 惡臭禹肇倒是不當回事,當年追擊匈奴被匈奴追擊的時候,什么樣惡劣的環境沒碰到過,壓根不懼,讓他心驚的是地上那一灘暗血的血塊。 “將軍,你你你你吐血啦?我去叫姜侍醫過來?!庇碚睾喼币?。 “無妨?!眳螡蓴[了擺手,道,“方才吐了口淤血,反倒覺得輕松許多?!?/br> 訓練有素的衛士進來,默不作聲地收拾完,又點了兩支艾蒿,又一聲不吭地出去,對滿地的狼籍視而不見,非常有素質。 濃郁的艾草味道沖淡了屋子里的腥臭味,樊伉皺了皺鼻子,只覺得有點呼吸不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