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祭司阿諾】07. 來自神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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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蘭茵國度傳承至今已有四百年馀年,每一任祭司皆熟讀歷史記載。然而綜觀史書,阿諾覺得沒有一任祭司像她一樣,經歷過這么多的跌宕波動。戰爭肆虐、饑荒驟降、大旱無雨、瘟疫四起,似乎在阿諾的青春歲月里就已經看遍人的一生,喜悅、痛苦、殘暴、貪婪、欲望和滿足。 當萬物再度蓬勃生展,恢復到終能衣食無虞的年代,已經是距離大飢荒過后的好多年。在此之前,人們花了許多心力試圖振作、休養生息,還包括費心遺忘自己在飢餓時曾向最好的朋友、家人表露張牙舞爪的可憎模樣。 總要在遺忘中才能繼續前進,重拾美好的德性。 而在日子一天天過去中,阿諾逐漸地成為穩重的神官大人。沒有人再暱稱她為少女祭司了,阿諾的名字如同艾芙娜女神般,令人望而生敬。 至于她曾藏于心底深處的馬斯哥哥,也在歲月中蛻變為穩重的丈夫、可靠的父親。馬斯雖然不能打獵,但因他在戰場上英勇的表現,回到家鄉后廣獲村民愛戴,很快地在打鐵舖中找到工作,從學徒做起,不過數年,便成為村里首屈一指的鐵匠師傅,開了自己的打鐵舖子。 馬斯帶著一家子撐過饑荒,在最最飢餓的時候,他也曾蹣跚著木腿一步步前往奧蘭茵山脈,排隊等待發放的糧食。長長的人龍中,到處都有爭吵分配不均的聲音,馬斯一手握著一小袋麵粉,一手拿著匕首護在胸前。他知道一旦離開神殿保護的領域,無數的飢民將會蜂涌而上,像夜里的狼群一樣低嗥不去。 每個飢民都餓得只剩下兩個骷髏眼了,有的走著走著被人不小心碰倒在地,就再也站不起來。馬斯也餓得兩眼昏聵,但在戰場上的訓練讓他學會保存僅存的體力,一步步朝家鄉勉力前進。他知道自己不能同情對他伸出幼小乾枯的手、要求食物的孩童,卡洛的大兒子已經餓死了,小女兒還發著高燒??蓱z的卡洛,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這些領來救命的麵粉,只能是救自己的家人。 馬斯吞下即將涌上的淚水,沒有再望向神殿一眼。這么自私的一個人,怎么還有資格祈求神官大人的垂憐? 一場饑荒奪走馬斯的驕傲,他覺得自己變得很平凡。一個平凡人不該有過份的奢求,確實該聽從家人的建議,找個女人共度一生也就夠了。 結婚的那一天,原本萬里無云的好天氣突然降下驟雨,人們笑啊鬧的,很是歡快。畢竟是在饑荒之后,任何的雨水都是令人喜悅的。馬斯把它當作阿諾的眼淚,即使他知道阿諾是不可能得知他結婚的消息??伤韵胫?,阿諾的眼淚如同珍珠般珍貴。 馬斯娶了農人的女兒,于是他也有了一塊耕地。健壯的妻子在農地里勤奮來去,與他一起建立起小小的家園,還有了兒子與女兒。 每一回女神的慶典,馬斯總是全家第一個做好準備,吆喝著大伙兒絕不能遲到。他仍會獻上最心誠的獻禮:初春第一批麥子、鋒利的寶劍匕首、老mama拿手的風乾牛rou......也仍會跪伏在阿諾的腳踝旁,獻上最忠實的吻禮。 但阿諾再也沒有多說過一句不符合禮儀的話,只有滿滿的祝福,長時間地停留在他的妻子、兒女身上。 馬斯注意到阿諾戴起面紗了。 面紗啊—— 這輩子他只遇過一個戴面紗的女人?,F在想想,那或許是拉坦納即將席捲奧蘭茵大地,大戰來臨前的先兆。那天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林深草茂,連隻兔子也抓不到,他沿著河流上源一路往上而去,本以為能在源頭處抓到一些獵物,卻不料向來清澈的泉源,漂著一層綠色的浮面,水淺凝滯。怪不得獵物都不來了。馬斯悵然想著,有些喪氣地揹起弓箭離開。 就在下山途中,一輛鑲滿寶石的馬車停在面前。穿著華貴的英俊車夫問,哪里才是往都城的方向?馬斯朝右方的山路一指,讓出一條路來。車夫堅持給他些錢作為回報。 「用不著如此?!柜R斯搖頭拒絕。 「請你收下吧。太陽就要下山,村里的市集快關了,你應該還得帶些食物回家對嗎?」車窗里探出一個戴面紗的女人,突然說道。 馬斯一愣,看看手上的空弓,最后苦笑著道了謝,將金幣收下...... 真奇怪,為什么突然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呢?從回憶中甦醒的馬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搖搖晃晃站起身離開。 聽說,這是神的指示:當阿諾所行所儀越來越相符神官一職時,本就該區隔出與凡人的不同。戴上面紗的阿諾更加清靈幽遠,彷彿艾芙娜女神的化身,行走于人間。 人們所不知道的是,戴上面紗雖說是神的指示,也是出于阿諾的意愿。 在阿諾小時候就聽過,祭司擁有比凡人更長遠的生命,也擁有死后進入神的國度的資格。但現在她知道,所謂比凡人更長遠的生命,純粹只是因為身為神官,豐衣足食下必然的結果。對比平民百姓要為生活煩憂苦惱、需要到田里林間努力農作,能活到三十歲就已經是神恩萬幸,可身為祭司只需盡到誠心向神祈禱的職責就夠了。 就像是馬斯的妻子,雖然年紀比自己還小、有著太陽照曬下健康的小麥色肌膚,可臉上已有明顯的皺紋。但這又如何呢?只要身為丈夫的馬斯絲毫不以為忤,那不就夠了嗎? 每一次的跪拜吻禮,阿諾是感慨的。從她往下俯瞰的角度,當年那桀驁不馴的卷曲黑發,就如馬斯年輕茂盛的青春。一年年過去了,黑發中隱約現出銀白的光芒,再又延伸到兩鬢。韶光不再,只有留下歲月的痕跡。 可幸的是,阿諾能在每一次的親吻禮中感受到馬斯躍動的心意。他記著少女祭司的模樣,不曾改變。彷彿在少女祭司湛藍的眼里,他才能想起他曾是獵人馬斯,在山巖間奔跑,獲捕野豬;在樹林里蟄伏,靜候山豹。 然后等到阿諾也覺得自己老了,有了第一根白頭發后,她終于祈求神,能不能別讓馬斯發現自己的老態?她希望能維持自己在馬斯眼中的模樣,她想以自己的方式延續獵人馬斯曾有的夢想。她祈求馬斯不會有夢醒的一天。 其實阿諾一點也不老。只是經歷洗鍊了阿諾的歲月,褪去青澀之后,只有如月般永恆的清華。 『戴上面紗,這才是相符于神官的打扮?!簧窠ㄗh道。 在面紗的掩護下,阿諾終于拾回信心,站在剛剛做了爺爺的馬斯面前。馬斯已經四十八歲了,雙手總不由自主發抖,他的小孫兒有著跟馬斯小時候一模一樣的笑容,孩子還小,學不會乖乖行禮,只會抓著阿諾的手,發出咯咯的笑聲。 阿諾柔軟一笑,在嬰孩頭上凌空劃出十字,賜予祝福。 馬斯走的時候差點跌了一跤,顫巍巍地。幸好兒子攙扶得快,才沒出什么意外。但是阿諾知道他為什么心神不寧,有些心虛地離開。方才行親吻禮的時候,她聽見馬斯低聲祈求道:「我知道我快死了,這一生我已然滿足。如果......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希望神能賜予最后的恩澤,讓我再見阿諾一面?!?/br> 他想見的不是萬人景仰的祭司阿諾,而是當年那遙遠記憶里的青春年少。 「我該如何是好?」夜里,阿諾一陣心慌意亂,已經平靜多年的心一瞬間又炙熱起來。她清楚明白馬斯離死不遠了,這一次是強拖病痛的身子撐著到上山朝拜,就為見她一面。不不,不是為了見她,而是為了見心中模糊的少女形象?!改軒椭R斯嗎?」 『可以?!?/br> 阿諾愕然抬頭,又是興奮又是不解,她以為神會拒絕回答。 「您......您能賜予他甜美的夢,讓他在臨死前夢到、夢到年輕時的我?」太出乎意外了,她幾乎是期期艾艾問道。 『我可以讓他見到年輕時的阿諾?!?/br> 「見到?不是夢到?」 『是的,面對面見到?!簧竦恼Z氣十分安詳?!耗愫苄疫\,或者說我很幸運,能在有生之年遇上時空旅人?!?/br> 「時空旅人?」若不是幾天來忙碌的女神慶典,身心俱疲,阿諾懷疑神究竟說了什么。 『我曾告訴你,只有伊底帕斯的詛咒可以脫離命運的掌握。時空旅人就是伊底帕斯的詛咒?!?/br> 「他們是......」阿諾無法對時空旅人給予定義,她甚至不知道神口中的時空旅人是誰?!杆麄儽饶€要崇高無上?」 神沉默了,良久后才說:『他們只是一群可憐人。穿梭于時空之間,卻無法停留?!?/br> 阿諾還想再問,神卻匆匆打斷:『只有在時空旅人的帶領下,你我才能穿梭于人國神界之間?,F下伊恩即將啟程前往奧蘭茵,見到我,你將明白一切?!?/br> 阿諾驀地睜大眼睛,直盯著水幕不放,神的意思是將從此現身嗎?就像阿爾法老師的遺體穿過流動的水幕,進入神的國度。如今神也要由此而來? 阿諾等了約莫半小時,水幕無聲,上頭也沒有顯現神的文字。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焦慮地站起來,正打算用手碰觸那層透明的水幕時,突然聽見—— 扣扣! 阿諾猛地回頭。避靜室的橡實門由內上鎖,可從未有人膽敢在夜里流連于神殿之中。神的禁令,所有奧蘭茵的子民都該遵守。只除了——除了神以外! 阿諾幾乎是急奔到橡實門前,奮力推開沉重的大門。她為眼前的景象悚然一驚。 一名身形綽約的金發女子,戴著同式的面紗,一雙湛藍的眼睛,正炯炯有神回望過來。她說:「伊恩走了,他不能在此地久留??蓱z的時空旅人?!?/br> 她的聲音一如透過水幕傳出的音質,輕盈動人,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威嚴之感。而阿諾,只覺得一切似曾相識。不管是眼前的艾芙娜女神,還是她開口悅耳的音調。 「走吧。我們的時間不多,必須趕在伊恩回來前,回到這里?!?/br> 不知為何,阿諾只覺得隱隱念頭幾乎要破腦而出,許多零碎的線索,似乎即將拼湊出一個一直看不透的真相。 「我一直很想問您,您曾說過艾芙娜只是一個名字,那么您的真名是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艾芙娜轉過身,眼神十分溫柔。見阿諾用力點頭后,艾芙娜終于道:「我叫阿難?!?/br> 神的語言名為阿難,在奧蘭茵的語言中,阿難就是阿諾。 她感到一陣暈眩,幾乎站不住腳。 就見阿難緩緩揭開面紗,那是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年輕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