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經常下跪的人才有的特殊習慣。

    “王庭的使者與右賢王的使者不和，總不會與右谷蠡王的使者也說不上話吧！”劉瑞還是初次見到有這么多小動作的人，于是好奇軍臣究竟有多心大，才會讓手下沒人的小兒子看家：“朕很好奇王庭的使者會與你聊些什么，以及……”

    “你會與朕說些什么?！?/br>
    于屠日禪的使者對上皇帝的視線。不知是他太緊張了還是室內的燈光容易營造恐怖的氛圍，總之在那一半染成深橘色的黑瞳孔下，于屠日禪的使者竟短暫的失語，直到鄭謹提醒他要趕緊回話。

    “我……右谷蠡王……”于屠日禪的使者在那兒結結巴巴了好一會兒才條理清晰道：“只是想了解到底發生了什么?！?/br>
    “這可真是有趣的緊?！眲⑷鸨贿@粗糙的假話逗得失了皇帝的風度：“一個替單于看家的匈奴大王……居然找朕了解情況?！?/br>
    說罷他還伸指算了下：“真要那么細細一算，朕與右谷蠡王勉強算是的遠房表親?！倍疫€是同一輩的。

    “也正因為這個緣故，大王雖處王庭之地，但對陛下那是倍感親切?！庇谕廊斩U的使者順勢滑坡道：“如若能借機撿起前人的關系，那便再好不過了?！?/br>
    “前人的關系……”劉瑞也是必要時能厚臉皮的人，但是聽到對方這么說還是有點繃不?。骸巴系角叭硕汲砂坠橇瞬畔肫饋硪哂H戚?！?/br>
    于屠日禪的使者只是尷尬地笑笑，剛想說些體面話就聽見對方不客氣道：“這個年紀走遠房親戚的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老子不行了，需要舅家來撐場面?！?/br>
    現代的很多地區，尤其是對族譜祠堂保留完整的南方都還有著母親去世，舅舅不來就不能下葬，不能分家的習俗。

    但你要問兄弟太多且不是一個媽生的又該如何……

    那就得看哪個舅舅勢大，可以代表外人說話。并且這個外人還是有刀有人，像王子騰般可以上正席吃飯的人，不然擱那兒斗到死也只是趙國基對邢老爺，別說是正席，估計連賈母的面都見不上。

    于屠日禪是個比較現實的人。

    亦或是說，他在匈奴的生存環境迫使他對現況有個清晰認識——無論是于單還是伊稚斜繼位，他都是死路一條。

    這倒不是因為于屠日禪的母親是漢朝的翁主，相反，他這條件要是擱在漢朝乃至明清一代，基本就是穿越者們夢寐以求的躺平身份——幼皇子且生母為外族，天生就與王位無緣，但又因母系的特殊身份而具備一定的統戰價值。

    可匈奴不是漢朝，更沒有像清朝一樣可以抄襲前人經驗的后發條件。

    在頭曼建立匈奴，冒頓滅掉東胡以前，草原上都未曾建立統一的部落。而即便是攣鞮氏的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們也沒搞出一個避免內耗的交接模板。

    但這不是于屠日禪擔憂的重點。

    重點是匈奴和末期的明清般因為宗室太能生了，所以可供安置的職位已經沒了。

    老上時就因匈奴的王部落里有太多的異姓而被攣鞮氏的子弟抨擊過，而到軍臣這代，他倒是沒多少孩子，耐不住旁系……尤其是超長待機的羅姑比特別能生，導致匈奴的上層職位一直處于供不應求的狀態。

    長此以往，攣鞮氏的子弟便發揮了冒頓留下的傳統藝能——競爭上崗。

    右谷蠡王在匈奴的排位是第五，處于一個新王登基就必須給未來的王子騰出的位子。

    更糟糕的是，于屠日禪的右谷蠡王之位是軍臣為防右部成為羅姑比的一言堂而強行冠給小兒子的。

    也就是說，右賢王部的將師對于屠日禪不能說是恨之入骨，但也算是磨刀霍霍向堂侄。

    你以為這就是終點？

    不。

    于單也為兒子爭取過右谷蠡王之位，然后被軍臣否了。

    如果沒有以上破事，于屠日禪在下任單于那兒撐死也就流放丁零。

    可如果不是現實。

    現實是軍臣一死，于屠日禪也一并玩完。

    “所以你們大王過了二十年才想起朕這遠房親戚不是因為匈奴敗了，而是因為他快死了?！备闱暹@個遠房表親的行事邏輯后，劉瑞也是好奇對方到底處于什么環境，居然能混成這樣：“于屠日禪的身邊沒有他阿母的人？”

    使者露出一抹苦笑：“小閼氏和大閼氏的陪嫁都被中行說打發得一干二凈，甚至在小閼氏（于屠日禪的生母）死后，大閼氏（嫁給老上的劉氏宗女，中行說的陪嫁對象）想收養大王都被中行說死死攔下?！?/br>
    怎么說呢！

    中行說的cao作雖在意料之中，可細想之下全是槽點——你說他恨大漢吧！他居然讓于屠日禪順利出生，并且沒對嫁到匈奴劉氏宗女下死手?？赡阋f他不恨吧！西漢的頭號漢jian非他莫屬，連韓王信和李廣利都要退居其次。

    同樣迷惑的還有于屠日禪的使者，他是奴隸出身，之所以能成為使者還是因為阿囊成了于屠日禪的乳母，所以他也順理成章地被安排伺候右谷蠡王。

    在他看來，中行說對于屠日禪的態度非常奇怪——恨之入骨的同時又一直不對他下死手?？赡阋f于屠日禪的身份特殊，軍臣就算寵信閹人也不會昏到讓其害了兒子，那大閼氏又是怎么回事？

    中行說不敢對軍臣的兒子動手，那年老色衰又膝下無子的大閼氏咋得以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