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枝頭鬧x3
倉皇離京前,崔邈還緊緊攥著崔氏在十里原的地契。他帶靈默在這邊游玩過幾次,早早就打算好了,成親后若得閑暇,就可以來這處別院,春時摘梅煎茶,冬節燒雪煨酒。 從令人艷羨的公子王孫到人人避忌不及的崔氏小子,崔邈對世態浮沉很是平心靜氣、不以為然,幾次人情起落在百年士族根基面前實在不值一提。 直到陸家婚事落定,崔邈從府兵那里聽聞后,還沒反應過來。他原地立定,過了好一會,腦子才能后知后覺一般,胸口熱血猛然涌上喉頭,五竅攻心,眼前一黑便暈倒在地了。不爭氣成這樣,崔夫人直接派人綁著他,送去軍伍歷練。 可是上京的消息仍然不絕,隔著幾萬里也要傳來,喜堂之上的陸氏女郎是怎樣清光絕艷,鳳霞蓋頭方一挑開,露出半邊娟皎面容,滿座衣冠便屏息靜氣,再裝模作樣的人,也忍不住瞥向新娘子的裙邊,想看看上邊繡著什么樣的花鳥風月,才襯出這樣好看的顏色。 這不奇怪。 陸家女郎,當然是漂亮的。 連成了旁人的妻子,她從馬車上下來,帶著幃帽,素藍襦裙套著團花罩衫,發髻烏黑如云,看不見面容,都讓人覺得一陣說不出的靈風拂來,心神一震,胸腔漲熱。 靈默步入正堂,別院的擺設和從前一模一樣,一時也有些怔然。 崔邈緩步走來,眉目依然俊朗,一身月白長衫,意氣軒昂之余更添沉穩。他從容淡然地作了一禮,卻望著施參將,“沉夫人,今日怎么有閑情逸致,想起世兄這里?” ——沉夫人。 靈默的眼睛失落地垂下。 終于發現看見了他左邊的臂膀,突兀地纏著幾圈白色繃帶。 于是靈默很規矩地說,“在府上聽聞世兄回京求醫,便來看望一番。身體還好嗎?” 施參將早早就見到那道傷勢,暗自估摸,不過就是些傷筋動骨的小傷,哪里比得上將軍曾經九死一生受過的傷痛。但也可見小夫人心細入微,體貼周到地幫將軍籠絡人心。 施參將小聲提起,“崔公子改進了木牛流馬,如今邊疆倉廩大大充實,開春就進京封賞來了?!?/br> 崔邈卻控住不住般,忽然輕咳起來,歉意地說,“只是一點小傷,邊民作亂被砍傷的,多謝沉夫人掛懷?!?/br> 又喝了半盞茶,崔氏府兵在崔邈耳邊說了幾句,崔邈拊掌一笑,“施大人來得正好,我將弩炮、水車都調改了一番,實物在后院中,想與沉將軍商議一番,用于薊北民防?!?/br> “不如您現在去看看,若有什么錯漏,崔某現在就可改進?!?/br> 高傲的世家公子一旦用上那種商量的語氣,讓人一聽便很舒適。 崔邈慢悠悠瞧向靈默,“我與沉夫人多年未見,就讓我們敘敘舊吧?!?/br> 靈默的手指不由蜷縮了下,強作鎮定自若,朝施參將點點頭,“你去看看吧?!?/br> 施參將只好帶著兩個隨從,跟著崔氏府兵走了。 適才施參將在的時候,崔邈談笑風生,從容大方。 現下四周靜悄,從沉家來時的侍衛都屏在外側。崔邈望向靈默,卻收斂去了笑意。 他冷冷開口,“你來這里干什么,看我的笑話嗎?” 靈默從未見過這樣子的崔邈,又對比起夢中他被推入河水的情狀,薄粉眼瞼不由得顫顫泛起紅意。 終于,她那一直低垂的漆黑眼眸又抬向了他。 崔邈凝滯了會,繼續嚴厲地指責靈默,“我一直想著要報復你?!?/br> 崔邈在過往數不清的長夜中,輾轉反復,不知道想了多少次,一定要堂堂正正站在陸靈默面前,狠狠地質問,為什么沒有回他的信,為什么不能多等等他,為什么這么快就變了心,為什么這樣快嫁給旁人…… 結果吞吐到了嘴邊,卻變成,“你說好會嫁給我的?!?/br> “陸靈默,你欠我一個妻子?!?/br> 盡管事實證明,沒有嫁入崔家是正確的。 時勢顛倒,此時沉蘭真煊勢赫赫,崔家叁公子只是禁軍衙府中小小的軍校,連施參將的官銜都比不上。若不是在邊境改進技器,功績卓然,連回京述職的資格都沒有。至于崔家,也是因為儲君制衡的意圖才重獲垂青。 崔邈口上說個不停,其實早就不知道自己要詰問些什么。 一步、一步,他緩緩壓近,想要毫不在意地,俯視她的眼淚。 身體卻早已急切地,習慣伏低肩膀,“哭什么,我嚇到你了嗎?” 崔邈拿出方帕,輕輕托住靈默的下巴,一點點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沉蘭真對你好嗎?” 又知道什么樣的回答都不會讓自己喜歡,于是低聲哄道,“不要哭了,那都是氣話,我永遠不會埋怨你?!?/br> 靈默也不想掉眼淚的,可是昨夜做了糟糕的夢,想到崔邈死得那么可憐,她又很久沒哭了,一時間到底止不住,淚水撲簌撲簌地,“可是我夢見,你死了?!?/br> “……” 她仰著霧朧朧的眼睛,雪白的臉蛋洇染著可憐的薄紅,毫無戒備地向旁人袒露自己柔軟的內里。 于是,那本正經擦著眼淚的手指不知不覺地,就隔著帕巾,落到粉滿的唇rou,忽輕忽重地摁弄起唇珠, 手指的主人仍端正地開口,“嗯…?我是怎么死的,惹世妹傷心成這樣?!?/br> 靈默想了想夢中的罪名,有些羞愧,“他們誣陷我們私通,傷風敗俗,擾亂人倫,就把你……”話還沒說完,她又紅了眼睛。 修長的手指頓住了。 而后一點一點,撬進濕粉的唇瓣,“誣陷?” 靈默不得不含著他的指節,想用舌尖推出去,卻叫崔邈攪得更深。她支支吾吾地,想要崔邈不要這樣玩鬧。 “嗯…唔……不要……” 又有一根手指頂入濕熱口腔,含不住的透明涎水,沿著指尖流淌,濕亮了布滿劍繭的寬大掌根。 崔邈一字一句,“陸靈默,你看著我,你對我真的,一點非分之想也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