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萬萬不可! 第29節
“是遞給了我,可我沒往外說啊,我只是告訴了高丞相、原將軍、公孫將軍還有王將軍,額,還有我夫人,以及夫人的弟弟,他們都是自己人,不可能往外說的!” 屈云滅看著簡嶠睜大雙眼、一臉急于自證清白的模樣,突然就有點懷疑自己了。 就這智商,自己為什么要讓他做右軍主將? 蕭融聽得也是一頭黑線,前面那些還能算是信得過的同僚,后面那兩位就…… 其實蕭融也理解,在簡嶠的腦袋當中,軍情才是第一緊要的機密,這個打死他都不能往外說,至于蕭融身有神異,這又不算是什么秘密,他自己在平陽城的時候也是大肆宣揚過的,那告訴別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蕭融的想法也差不多,他不介意自己的事情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但他介意在他還沒有表露態度的時候,別人就已經擅作主張的把這事宣揚了出去。 究其根本,是因為他的地位還不夠高,底下的人不認識他,還是不把他當回事。 這么想著,蕭融也就不過去勸了,他聽著屈云滅一句接一句的訓斥簡嶠,把他這個堂堂將軍訓的無地自容,他不一定明白這種無意識的泄露消息有多嚴重,但他一定明白了屈云滅有多生氣。 簡嶠要出來的時候,蕭融趕緊找了個地方躲起來,作為好面子的人,他太懂怎么照顧別人的自尊心了?!?/br> 等他走遠了,蕭融才緩步走進去,屈云滅背對著他、身體一頓,先是有些緊繃,然后又放松了下來。 緊繃是因為有人進來了,而放松,是因為他認出了這個腳步聲屬于蕭融。 他轉過身,剛剛訓簡嶠說了太多話,導致他現在有些懶得開口,便只是一言不發的看著他。 蕭融是真覺得屈云滅很好懂,他不用說話,自己也能從他臉上看出來什么意思。 他樂了一下,說道:“這事不一定是簡將軍泄露出去的,除了簡將軍的夫人和妻弟,另外幾人都是大王信得過的,而那兩人也沒有機會去接觸鄯善人,依我看這事怪不到他頭上?!?/br> 屈云滅擰眉:“張氏是接觸不到,可那張別知就不一定了?!?/br> 蕭融:“……張別知?” 屈云滅聽出他念這個名字時候的古怪語氣,他嗯了一聲,然后疑惑的看著他:“怎么,你認識他?” 蕭融連連擺手:“不不不,從未見過?!?/br> 但他記得這個名字,在背叛了屈云滅的一大串名單當中,張別知算是排名前幾的,而且這人行兵打仗有點天賦,他后來也短暫的輝煌過一段時間,但這人的情況有點像低配版的屈云滅,真正的屈云滅都被人滅了,這個低配版自然也沒什么好下場。 蕭融震驚的是這人居然是簡嶠的小舅子,史上張別知死于內訌,簡嶠從頭到尾跟他都沒什么交集,誰能想到這倆人居然還是親戚。 也不知道張別知叛變的時候張夫人還在不在,要是還在,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 蕭融頓了頓,有點好奇的問:“敢問大王,張別知如今是什么職位?” 屈云滅越發古怪的看著他,不認識還打聽這么多? 但他還是回答了:“在簡嶠手下做副將?!?/br> 蕭融哦了一聲,在這人身上留了個心眼,但也不至于太關注他,畢竟他這職位可大可小,地位如何全看上官是否信任,但簡嶠就是再信任他,他也做不到一呼百應、直接把鎮北軍分裂。 不再關注張別知,蕭融又重新說起消息泄漏的事:“大王不應只敲打簡將軍一人,應頒發軍令,令全軍上下都知曉這其中的利害,若有人再犯,便狠狠的罰、以儆效尤?!?/br> 屈云滅想想,感覺也是這個道理,雖說他覺得罪魁禍首就是簡嶠,可那些在中間傳播的人也不能姑息。 突然反應過來,屈云滅轉頭看向蕭融:“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事?” 蕭融笑:“非也,我來這里是想向大王討個恩典?!?/br> 屈云滅聽得新鮮:“什么恩典?” 蕭融:“大王有所不知,我家中祖母年邁,且有癡癥,幼弟一人在家中照顧她老人家,日常生活他都顧得來,可這出門在外就不行了,我想讓阿樹回去接他們前往陳留,這一路怕是會遇上匪盜,因此——” 聽到這,屈云滅已經懂了,他打斷蕭融的話:“知道了,讓簡嶠帶人去接他們?!?/br> 蕭融:“…………” 你讓堂堂主將去接一個老太太?! 蕭融十分驚訝的擺手:“不可不可!怎么能讓簡將軍興師動眾呢,這不合規矩!” 屈云滅不懂,當初蕭融就是簡嶠接來的,這是蕭融的祖母,連蕭融都要供著的人,簡嶠怎么就不能接了。 但看他真的很抗拒的模樣,屈云滅頓了頓,改口道:“好罷,讓張別知去?!?/br> 蕭融:“…………” 那我怕半路上他就把老太太賣了。 不過最后定下的人還是張別知,因為屈云滅已經沒耐心了,他對簡嶠還有那么幾分情誼,愿意給他省點事,張別知可就沒這么好的待遇了。 而蕭融只是心里感覺別扭,其實他也知道,在什么事都沒發生的時候,張別知是不可能背叛的,更何況他和蕭融無冤無仇,再怎么也不至于害他祖母啊。 第二日,完全不懂自己是怎么被大王安排了這一差事的張別知,就一臉懵逼的帶著二十輕騎,以及一個阿樹上路了?!?/br> 通過這事,蕭融又意識到一個問題,屈云滅這人也太不拘小節了,他不拘自己的小節,也不拘部下的小節。 之前他對著原百福不講理,如今又把簡嶠當衛兵使喚,公孫元和王新用蕭融不常見到,雖然不知道他對他們是什么態度,但估計差別也不大。屈云滅沒有將軍或是親王的架子,他能親自千里追敵,他就認為別人也沒有架子,也能親力親為的做一些事。 殊不知不是每個人都保持本心,有的人辛辛苦苦爬上來,就是為了享受上層階級的待遇。 蕭融看得心驚rou跳的,總擔心再這樣下去,沒反心的人也會被逼出反心來。 但這種關于屈云滅性格的提議,不能就這么輕易的提出來,不然的話容易弄巧成拙。 蕭融搖搖頭,轉身去了議事廳。 佛子到了,搬遷的先行部隊馬上也要走了,高洵之召集大家過去商量一些內務上的事。 蕭融到的時候,大家基本都已經來齊了,連佛子都不知道是怎么跟別人說的,在這占了一個席位,還微笑著跟幕僚團說話。 蕭融:“……” 照舊來到高洵之身邊坐下,佛子看到他,還對他行了一禮。 伸手不打笑臉人,蕭融自然也還了一禮,高洵之看人來得差不多了,便將今日的難題都拋了出來。 總的來說就三點,錢不夠、人不夠、地不夠。 準備遷都了,大家自然都充滿了雄心壯志,可雄心壯志是需要物質基礎的,當初他們做計劃的時候倒是都很興奮,可后來高洵之一算賬,就發現他們想得有點多。 鎮北軍的資產幾乎全是打勝仗之后的戰利品,這些戰利品都來自那些霸占淮水之北的胡人,以及那些為非作歹、看上去和匪盜毫無兩樣的小勢力,很不幸,胡人窮、小勢力也窮,這就導致了如今的鎮北軍也沒什么資產。 糧草是絕對不可以動的,這些要留著打鮮卑的時候供給大軍,金銀珠寶倒是能拿去變現,然而杯水車薪,估計剛到陳留一個月就能被他們花光,至于收稅……這是個好法子,可很難實施,淮水之北地方這么大,卻沒幾個富裕的城池,而且這些城池如今都有各自的太守或刺史管理著,他們向鎮北王俯首稱臣,卻不愿意納稅納糧。 若強行征稅,這些太守是不會傷筋動骨的,倒霉的只有老百姓。 幕僚團其實就傾向于強行征稅,反正大王名氣那么響,這群太守為了自己的項上人頭,肯定不敢和大王硬碰硬。 蕭融還沒說什么,虞紹燮先怒了:“各地太守尸位素餐,應當先將他們換下來,換上咱們自己的人,而不是留著他們,繼續盤剝黎民蒼生!” 有人道:“你說得容易,換人又如何,不還是換湯不換藥,更何況遠水哪里解救得了近渴,等新太守上任,太守府中怕是只剩一個空殼了,到頭來不還是要往下征稅?!?/br> 高洵之有些擔憂:“這青黃不接的時候征稅,怕是會引起民變吶?!?/br> 蕭融也道:“此時正值遷都,咱們的根基還不穩,若動作這么大,的確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br> 彌景看著他們,突然問了一句:“大王是什么意思?” 高洵之一愣,其實他也不懂為什么彌景會參與到他們的會議中來,他以為請彌景回來要給他建佛寺的,但看彌景這個樣子,好像還挺喜歡住在王宮。 “額,大王不耐應付這些瑣事,他一向都交由先生們處理?!?/br> 高洵之越說越覺得心虛,這時候還算好的,最起碼有蕭融和虞紹燮這種真正的幕僚坐在這,要是一年前,整個議事廳里沒一個靠譜的人,那就更顯得屈云滅不是明主了。 饒是這樣,彌景的神情也微微頓了一下,蕭融在對面看見,他連忙道:“丞相,此等大事還是需要大王來決斷,下次勞煩丞相把大王也請來?!?/br> 高洵之:“……” 那是我請他就來的嗎? 不過當著大家的面,他還是答應了。 為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蕭融很快又說道:“虞兄說得對,雍朝南遷之后,這淮水之北的官員良莠不齊,多數都是豪族世家扶持上來的,或是曾經打了勝仗的一方勢力首領,見形勢安穩了便脫下甲胄、換上長衫,裝成此地本為他所有的模樣。這些太守定是要換一遍的,卻不能在這個時候換?!?/br> 虞紹燮皺著眉看他:“那征稅的事怎么辦?” 蕭融眨眨眼,問向高洵之:“丞相,我們缺糧還是缺錢?” 高洵之:“都缺?!?/br> 蕭融:“……” 高洵之又補了一句:“更缺錢?!?/br> 其實他們也沒那么捉襟見肘,問題是大王磨刀霍霍向鮮卑,這一仗他無論如何都要打,那為了能讓他打勝仗,其他人就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蕭融讓衛兵出去搜羅蛭石,他自己燒活性炭,然后再找鐵匠弄了一堆的鐵粉出來,這才搞出了個粗糙版的暖寶寶,有了暖寶寶,打鮮卑的日子確實不用這么著急了,哪怕推遲一些也可以,但以屈云滅的性子,再推也不能推到明年去。 而無論是煤球還是一些可以售賣的新鮮玩意兒,都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回本的,哪怕留出幾個月的富裕時間,也絕對賺不到能供養一個大軍的錢。 想到這里,大家都有些沉默。 蕭融看看他們凝重的臉色,突然問了一句:“若能讓別人為我們出錢攻打鮮卑,那咱們的賬目也就不必這么緊張了吧?” 眾人:“……” 那自然是不必了。 問題誰會這么傻,誰又這么有錢,愿意做這種賠本買賣??? 蕭融對著大家疑惑的面孔微微一笑,沒有解釋太多。 他尋思著,反正如今鎮北軍和南雍的關系還是表面和平,等遷都之后,他就找機會去聯合一下南雍,打鮮卑是所有中原人的責任,憑什么只有鎮北軍又出人又出錢,別的勢力也應該出出血才行??! 蕭融想的挺好,然而他根本不知道南雍對他們的態度已經發生了轉變。 剛得知鎮北王要遷都的時候,整個南雍皇宮都驚慌了一天,后來他們勉強鎮定下來,派出許多的探子去打探消息,結果越打探越絕望,遷都是真的,雁門郡的百姓們都開始收拾行囊了?!?/br> 皇宮當中,年過四十的孫仁欒剛把被嚇到的小皇帝勸走,外面的太監就告訴他,羊丞相來了。 羊丞相羊藏義,今年都快六十了,他是羊家家主,在賀家人取得皇位之前,他們羊家才是一等世家,而賀家人登基以后,羊家退到了二等,孫家因為有從龍之功、還出了兩位皇后,所以變成了一等。 世家的執拗和雄厚是一般人無法想象的,但賀家的那位開國皇帝不是一般的強硬,他著實厲害,能做到過往所有皇帝都做不到的事,而百姓們之所以能把才出現六十五年的雍朝當成絕對的正統,也是因為這個皇帝太厲害了,是他們心目當中唯一的明君。 不過也是這個明君,在年紀大了以后開始頻繁作妖,把原本還不錯的朝廷折騰的差點斷了氣,他打下來的天下,他差點給丟了,而在他死了以后,雍朝就沒有一個太平年了。 羊藏義和孫仁欒,這倆人就是老牌貴族和新興貴族的代表人物,無論出身、地位、還是理念,都讓他倆針鋒相對起來,不過那是沒有外敵的時候,如今外敵出現了,他倆就放下恩怨,好好的談了談。 鎮北王這人,他倆都是見過的,不是那種心機深沉的人。而他突然遷都,這一步也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遷都的目的是什么還在其次,他們更加警惕的是,鎮北王怎么突然就聰明起來了。 那個晉寧太守愚蠢且不懂看人臉色,但意外的有一點名聲,孫仁欒打壓他,然后暗中派人勸說他去投鎮北王,果不其然,他人剛到,就因得罪鎮北王丟了性命。 這件事傳到南雍來的時候,幾乎所有士人都在言語上討伐鎮北王,按說已經不會再有士人去投他了。 至于蕭融……他的名聲還在北方傳播著,一時半會兒沒有傳到南方來。 他倆實在是想不出答案來,但他們也不至于像其他人那么驚慌,至少鮮卑還在,而只要鮮卑還在,南雍就還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