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賀宴(下)
“楊棲見過公主!” 楊棲大步走向秦婉瓊,長發被發冠豎在腦后隨著走動擺動起來,意氣風發,她的身形并不瘦弱,束身的長襖下依稀可以看出她健碩的身材。 她一把拽過身前長袍單膝下跪向秦婉瓊抱拳行禮。 “阿棲,你來了?!?/br> 秦婉瓊目光一亮,連忙免了楊棲的禮:“快起來,這里坐,自上次一別,你我以數年不曾相見了?!?/br> 楊棲順著秦婉瓊的力坐到她身側,掃了眼桌案上的佳肴,金壺玉盞內,無色清酒的飄香溢出,楊棲有些不贊成地瞥了眼秦婉瓊。 “胡鬧,你身子不利索怎能飲酒?” 說話的同時向春眠使了個眼色,秦婉瓊便看著還未品嘗幾口的甜酒被扯了下去。 她有些無奈道:“如此盛宴哪有不飲酒的?” “曉得你喜甜,我喚春眠給你替酪漿代酒如何?” 秦婉瓊眼珠一轉:“我飲漿,你品酒?” 楊棲便搖頭表示她跟秦婉瓊一起抿漿,這才徹底了斷秦婉瓊今夜飲酒的想法。 倆人自從回到京都后,一個留在皇宮沉浸于過往,一個則跟隨父親去往邊境,這些年楊棲的身體在邊境中養的大好,武能上陣殺敵,文則出口成章,但琴棋書畫樣樣不通。 這些年雖相見少,但書信往來從未停過,每幾月楊棲都會喚人給秦婉瓊帶一些新奇的小玩意。 再次見面的倆人并無生分,你一言我一語的分享新鮮事,多數時候是楊棲在說,秦婉瓊聽著。 “上月初,營中一小將于守夜中酗酒,要知道在軍營酗酒為大忌?!?,楊棲壓低嗓音向秦婉瓊訴說她前些日子的經歷。 “那他受罰了嗎?”,秦婉瓊好奇問道。 楊棲點頭,揚眉道:“自然有的,罰軍棍三十,還是我監的刑?!?/br> 話題還未結束,一聲尖銳的嗓音使殿內所有人同時起身。 “陛下到——” “”賢妃娘娘到——” 就在起身時,楊棲敏銳察覺身邊女子的身形有一瞬僵硬,她正疑惑時,皇帝攜手賢妃一齊入內,余光撇到賢妃的臉,楊棲只一瞬便皺起眉。 大殿眾人齊齊行禮,無人抬頭,直到一身墨色上坐。 “免禮?!?/br> 眾人齊齊謝恩,在皇帝的允許下紛紛入座。 楊棲手肘碰了碰秦婉瓊,壓低聲音:“那個人是誰?” 秦婉瓊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賢妃,剛好對上女人的視線。 她自然地移開,嘴角勾起一抹嘲諷:“賢妃娘娘啊?!?/br> “陛下怎么尋了個和干娘相像的女子養在宮里?” 看著氣質溫婉的女人為皇帝布菜倒酒時故作溫柔的笑。 “東施效顰!”,楊棲低聲怒罵一聲。 無數舞女樂師在中央演奏伴舞,宴會中的氣氛一時間熱絡起來,倆人的談話并不引人注意。 忽然,秦婉瓊感受到一股視線,她回望過去,只見陌生男子單手持杯,洋洋灑灑地斜靠著,長發隨意披散在身后,因他的姿勢,有些垂在身前,見到秦婉瓊對望,他微揚眉峰,狹長的雙眸因為這個舉動挑起,嘴角微微上揚。 他自顧自地朝著秦婉瓊的方向舉杯,勾出意味不明的笑。 秦婉瓊卻心間一跳,她偏頭喚來春眠。 “那是何人?” “回殿下,好像是跟隨戶部官員來的,但有些眼生,奴婢沒見過?!?/br> 一旁的楊棲注意到二人的話,她招來自己的武婢吩咐下去:“去探探那人?!?/br> 楊棲又拍拍秦婉瓊的手背:“人有什么問題嗎?” 秦婉瓊皺眉:“沒有,但,他給我的感覺有點奇怪?!?/br> 從他身上,她感受到了惡意。 但這股惡意在她回望時又消失的一干二凈,好似她所感受的都是錯覺。 忽然,不知道是誰發出一聲驚呼。 秦婉瓊回過神,下一刻。 一位舞姬高高躍起,她從袖中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眼神堅定,帶著勢不可擋的勇氣刺向上坐的皇帝。 “昭狗!拿命來!” 與此同時,數位舞姬驚慌中或是絆倒,或是轉身逃跑。 相同的場景在樂師中同樣出現,但也有樂師從琴底抽出長刀,這是一場有謀劃的蓄意刺殺。 舞姬直沖秦昭面門,后者面色不變,心底毫無波瀾,在匕首與秦昭即將接觸時,一把長劍擋在匕首前,來人握劍一揮便將舞姬擊退數米。 “放肆!”,楊波光大喝一聲,與舞姬拼殺在一起。 身子較小的舞姬武藝非常,楊波光竟沒能將其第一時間拿下。 整個大殿亂成一鍋粥,不知道是那位官員忽然驚恐大叫:“救命!” 原來,在眾人被舞姬和樂師吸引的時候,在殿內伺候的一些奴仆竟同時對官員們出手,一時間,慘叫聲絡繹不絕,一片血腥中,就在秦婉瓊不遠處的太監猛地朝著她撲過來。 秦婉瓊毫無動作地看著他。 楊棲單手按住桌案一角,在太監動手的同時猛地用力,重達五六十公斤的實木桌被輕松掀翻將太監狠狠壓在地上。 太監被壓制住,他扯著嗓子大喊:“昭狗之女在此!殺了她!為殿下報仇??!” 話音落下的同時,楊棲和秦婉瓊便感受到大殿內不少視線鎖定過來。 于此同時,有官員顫抖著腿,他的衣袍大片濕潤,似乎被什么水潤濕,他沖向殿門便要將其打開。 秦昭終于開口,威嚴冷靜的聲音響徹大廳:“任何人不得離開此殿,生死不論?!?/br> 不論生死,不得離開。 接著,重重的腳步聲響起,是皇城司的侍衛。 殿內,楊波光腳下用力,在舞姬一個跳躍時猛地拽住她的肩膀,同時抬腳,骨頭折斷的聲音響起,舞姬被強行摁在地上,小腿被踩斷的疼痛使她無法起身。 舞姬咬牙,眼神閃爍,她雙手撐住身體似乎還要再戰,長劍一閃,橫在她脖子前,徹底將其制服。 楊波光抬頭,眼神在殿內快速掃蕩,很快便瞧見,他的女兒。 殺手很多,每個人出手都是殺招,楊棲此時一打二,她被纏的有些煩躁,忽然,余光中銀光襲來,一柄鏢箭不知從何處飛出,直奔秦婉瓊面門。 楊棲瞪大眼睛,就在這時,反轉出現。 帶著酒水的杯盞同時出現與鏢箭碰撞在一起,脆弱的琉璃制品竟將鐵器打偏,這說明出手的人武功極高,深厚內力附在杯上,酒杯應聲碎地,鏢箭貼著秦婉瓊脖子擦過,將她頸間的碎發隔斷,留下一道疤痕。 一次出手不成,下一瞬,又有暗器飛出。 楊棲捏起地上的碎琉璃,手腕發力朝著面前的殺手射去,細小的碎玻璃竟狠狠陷進他的脖子,當場斃命。 同時,她動作不停,反手抽出腰間纏繞的長鞭。 數個暗器齊發,千鈞一發之際,楊棲揚手,長鞭猶如毒蛇般,朝著暗器擊打過去,武器與武器碰撞擦出火花,暗器被長鞭揮開,在空中全部攔截下來。 不,不對! 一直在秦婉瓊身后躲避的宮女忽然行動。 她先前一直裝作害怕的躲避起來尋找時機,直到這時忽然發難。 宮女取下頭上的發簪,抬手便刺向秦婉瓊的脖頸。 手卻在秦婉瓊面前停下。 宮女雙目睜大,眼底全是不可置信。 長睫顫了顫,秦婉瓊面色蒼白,抬高的雙手上捏著一把匕首。 這是被楊棲殺死的那個殺手死前因慣性掉在地面的武器,秦婉瓊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它,將其撿起,當宮女要殺她時,秦婉瓊并未躲避,她抬手將更長的武器優先一步刺向宮女心口。 宮女并未立即死亡,她用著最后的力氣揮動手臂。 秦婉瓊猛地擒住她的手腕,因疼痛,宮女的反應rou眼可見的緩慢下來,因此,秦婉瓊抓住她并不費力。 另一只手捏住發簪,只用力一抽便將發簪奪出。 因為秦婉瓊脫險,楊棲便集中注意對付其他敵人。 因此秦婉瓊這邊的場面并不引人注意。 在宮女驚恐絕望的眼神中,秦婉瓊反手將發簪插進她的脖子,徹底了斷她的生命。 從宮女身上濺出的斑駁血跡為秦婉瓊蒼白的臉色添上異樣色彩,使素凈的容貌顯得詭艷。 殿內很快就在皇城司的維護下徹底安靜下來,楊波光壓著舞姬向皇帝跪下。 “陛下,賊首已擒?!?/br> 皇城司將首行禮:“陛下,賊人共一百三十七人,已全部生擒?!?/br> 賢妃毫無血色的臉埋在秦昭腿邊,她在極端的驚嚇中爬到秦昭身邊,此時跪在他腳下以攝取安全感。 秦昭從始至終鎮定,看著眼前被扣押在地的殺手,他不帶情緒地決定他們的命運。 大掌一揮:“灰飛煙滅?!?/br> 視線在殿內掃視一圈,微不可察地在秦婉瓊身上停留片刻。 安全了的人們在殿門打開時就要離開。 秦昭看著惶恐不安的眾人。 他說。 “全部拿下?!?/br> ———— 烽火十年,前朝余孽,坷王之奴于朝賀宴內刺殺新帝未果。 新帝賜死,百余活人焚燒,尸骨在烈焰下化作灰燼,大火三日未滅,冬日的風雪將灰燼揚起,漫天飛雪在城內飄舞,直至湮滅。 ———— 因今日參與宮宴的官員夫人極多,殺手又有備而來,所有人在洗脫嫌疑前全部被扣押在皇宮。 秦婉瓊坐在御書房內,近十年不曾交流的父女二人罕見的獨處。 秦昭親自將茶倒下,杯盞推到秦婉瓊面前。 “受傷了?”,他問。 秦婉瓊正思索他此番目的,聞言搖頭:“小傷,女兒無事?!?/br> 他突然提出另一個話題,“吾女長成,是時候為你尋門親事了?!?/br> 秦婉瓊心中大駭。 他要做什么??? 秦婉瓊不清楚秦昭的目的,這個時候突然談親事是什么意思?是察覺了什么嗎?所以找個親事想要隨意安排自己的去向又或是借此機會繼續羞辱自己。 她的大腦亂作一團,無數疑問浮現使她無法思考。 “哪家公子?” “楊波光之子,楊晏文,你與楊棲自幼相識,姑嫂關系無需維持,跟楊家結親你也不算委屈?!?/br> 秦婉瓊更看不懂了,楊家掌兵權,把這樣權勢的家族劃分給自己? 她忽然勾唇,笑的有些惡劣:“你就不怕養虎為患?” 秦昭總算抬眼看她。 這個他有意放養的貓崽,在失去母親后的第十年,生出了利爪。 當時的情況歷歷在目,遇險時第一反應不是逃跑,他竟不知,原來他的孩子,竟成長到有了自己的影子。 如此,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被放棄的棋子在多年后釋放出光芒。 持棋者重啟棋局,殊不知那棋已化毒蛇,欲吞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