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我從得了后一直貼身放著,羊脂美玉,觸手生溫,上面的“諸葛”兩字,便是他在夤夜點著燭火,親手為我所刻,字字雕琢,我從不敢忘記。 這方玉牌,我一直愛逾自己的性命。 今日既然已經到這個地步了,看著我伸手入懷,孔明便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他一下起身,低聲喝道:“向月!” 我一咬牙,將這方玉牌拿了出來,連一眼都不敢多看,生怕多看一下就舍不得了,咬著牙放在他面前的幾案上,與佩劍放在一處。 東西都已交回,我后退一步,退回殿下,再雙膝跪下,我性情十分倔強,說白了就是野性難馴,抬了頭直視著他,說:“向月所知所學都乃主君所授,主君教過向月知恩要圖報。今日主君既然要趕我走,我不敢不走,只是主君養恩、教導之恩向月不敢忘記,本當效仿哪吒削rou剔骨還給主君……” 陡然出了這么大的變故,殿里的所有人都傻了,沒有人敢出聲,只有我的聲音清脆倔強的在殿中環繞。 “只是這一身向月留著暫且還有些用處,現在不便還給主君,便先給主君叩幾個頭,算是暫還主君的恩情,等到所有事了了的那一日,定來主君跟前削rou剔骨,全部還給主君!” 我說著已經一個頭狠狠的磕在了地上,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響。 “我從八歲起便跟在主君身邊,此一,還主君養育之恩?!?/br> 不待別人說話,我又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又是咚的一聲,再抬起頭時,眼前有些微微發暈。 “自跟主君之后,主君曾悉心教導向月這世間的道理,此一,還主君素日悉心教導之恩?!?/br> “豆豆!”孔明想必怒極,雙手重重的按在案上,情急之間喊了我的乳名。 我不敢停住,又一個頭重重的磕在地上,這下比方才暈的更狠了些,待我抬起頭時,眼前所有的殿粱都晃了晃,有溫熱的液體順著鬢角流下面頰。 我暈住了,也忘了自己要說什么了,只道:“主君的恩情,只能先還這么多,若是不夠,請主君海涵?!拔艺Z氣哽了哽,今日頭一次聲音輕了些,咬著嘴唇,最后的最后,說,”先生,今日一別,山高水長,江湖不見,先生——保重!” 說完這句,我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走,身后似乎有人一疊聲的在喚我,只是我頭暈的緊,一切都仿佛在霧里看花,無人敢阻攔我,任由我東倒西歪的往外走。 或許這世上從來都沒有過一個豆豆,也從來都不曾有過什么向月。 我是誰? 我不知道。 或許我只是一個沒有了家的人。 第45章 第 45 章 我跑出了府邸,頭很是眩暈,迎面看見了馬謖,馬謖看見我的樣子,一臉的震驚,拉著我問:“月君,你怎么了!” “???”我迷迷糊糊的對他笑了笑,道,“哦,我跟諸葛大人恩情兩清了?!?/br> 我將“諸葛大人”四個字說的特別特別的清楚。 馬謖驚呆了:“你你你!” 額頭上黏糊糊的,我抬袖子擦了擦,袖子上就沾上了大片的血跡,我安慰馬謖說:“沒事,皮外傷,也就是看著嚇人。之前聽說書先生說過哪吒剔骨還給生父的事情,我本也想削下一段還給他,又怕嚇到他和他的新夫人。本來么,他成親是喜事,我也不能大好的日子給他添堵,就湊合著嗑了幾個頭意思意思,表表孝心,哈哈哈?!?/br> 我簡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了,前言不搭后語的。 馬謖更是瞪直了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將袖子從他手里扯出來,道:“幼常,我要走了?!?/br> 馬謖將我袖子拉的更緊了,忙問:“你要去哪里!” 我看著灰蒙蒙的天邊,也覺得迷茫,只道:“我也不知道去哪里,隨便吧,去哪里都好?!?/br> “為什么要走?你為什么要走??!” 我有一點委屈,腦子不大清醒,癟著嘴,低聲道:“他不要我了,趕我走,我也不能賴著他不走不是嗎?做人骨氣還是要有的……” 馬謖道:“你是說先生嗎?我不信先生會趕你走!定是你會錯意了!與我進去問個清楚!” “他趕我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一次,怕是認真的。而且,就算他不是認真的……我認真了?!?/br> 他拉著我就要往里走,我好不容易出來的,怎還能跟他一起進去?我可吵不動第二次了! 我伸手拔出馬謖的佩劍,將馬謖緊緊拉住的這一片衣袖削了下來,又將佩劍擲還在地上,搶了馬謖的馬,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幼常,借你一匹馬,卻不一定能還你了?!?/br> “幼常!攔下她!” 孔明喊了一聲,從內庭急急的往外趕,馬謖就想也不想就張開雙臂攔在我馬前,我這一馬蹄險些沒勒住踩到他。 我勒起馬頭,馬直立而起,而后從他頭頂一躍而過。 練兵亦是練己。 我今日的騎術遠非當初可比,再怎么說,我好歹也是劉備親口封的鳳侯,這一手馭馬之術相當漂亮,不明情況的路人還給我鼓掌喝彩,我對著眾人笑了笑,便打馬朝東門而去。 馬謖攔我不住,孔明又疾行而出,只得問道:“先生!到底出了何事??!” “傳我令!即刻封閉東門!不許她出城!” 馬謖都跺了腳,難得失了禮,喊道:“先生!你到底有什么話不能與她好好說!”